第14章

uff085uff09“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r

我在图书馆里看琼瑶的书,这个把爱情写得天花乱坠的女人,她的故事不太容易感动我,但我却被她故事中的这句话击中了。r

我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在琳关切的眼神下,走出了图书馆。r

11月的天气,已略有寒意。r

我缩着脖子,走在校园最幽静的那条小路,我把手机拿出来,打出来一个万分“琼瑶”的短信息：亲爱的,请告诉我,我到底该如何做？r

我把信息发给了吧啦。r

吧啦吧啦。r

我闭上了眼睛。r

吧啦吧啦,我亲爱的,如果此时此刻,你在天上看着我,那么请给我指引吧。让我明白,我必须坚持。让我还可以充满勇气地相信,坚持到底,一定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幸福。那夜梦里,我神奇地回到我的十七岁,我梦到那个飘雪的冬天,单薄高瘦的男孩子,穿着灰色大衣,恶狠狠地凑近我,伸出一只手指对我说：“我是不会喜欢你的。”r

我看着他傲慢的脸,犹豫地把手伸出去,想要摸一摸它。r

这张比女孩子更干净而白皙的脸,大而明亮的眼睛,在梦里模糊又强烈地冲击着我。可是当我伸出手,他却转身跑掉。r

他冲出半掩的蓝色卷连门,冲进皑皑的大雪里,再也没有回头。我想喊出他的名字,可我突然忘记,他是谁。我该如何把你召唤回来呢？我梦见我蹲在地上,努力想回忆起你的名字,头疼欲裂。r

哎吧啦,我亲爱的。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回答我。你已离去,留我在这里时时犹豫,左手右手,不知道到底该伸手还是放手。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猜测你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很多很多天过去了,我执意相信你是在告诉我通往幸福的秘诀,可是直到今天我才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幸福是如此遥远,如此来之不易。r

我被这样绝望的梦境折磨了一个夜晚,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天光大亮。宿舍的女孩子们都已不在,我才想起今天是周末。手机上有琳的未接来电。我匆匆洗漱,往图书馆赶去。琳已经在那里等我,她买了煎饼,热热的递到我手里。r

“你没接我电话,我有些担心你。”琳看着我,责备地说,“李珥,你是一个让人担心的小孩子。”r

我咬下一大口煎饼,嘻嘻笑。r

琳说：“有时候我想把你的脑袋接到电脑上,看看到底都存了些什么。”r

我继续嘻嘻笑,笑完后我说：“我想挣钱,越多越好。”r

琳吃惊地看了我一眼：“怎么才开学就经济危机啦。”我有些艰难地说：“可不可以不问？”r

她对我很宽容又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美津浓双用记事本,拉开拉链,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超过三十张名片。r

“从周一到周六,除去上课时间,应该都可以帮你联系到兼职,如果你晚上愿意出门的话,到12点熄灯之前我都可以帮你联系到事情做。”r

我把我拿着煎饼的油乎乎的双手出其不意地伸出去,轻轻地抱了抱琳,她尖叫着跳起身子。r

接下来的时间,一切真的被琳安排的满满当当。我每天都穿着跑鞋,是为了可以从最近的那座小区跑回学校,而不用打的。我把头发挽起来,像吧啦从前那样挽成一个发髻,把整张瘦脸暴露出来,全无美感,但我无须在乎。r

有天晚上睡在上铺的苏州女生在宿舍里挑起一个话题,问大家全世界最土的发型是什么,在她问完之后其他两个女生都咕咕地笑起来,我也躺在我的床上很礼貌地对她们笑笑,然后我拍拍我的头发说了一句话：“美女们,看这里!”r

说完,在她们心满意足的笑声里,我安然而疲倦地把眼皮阖上,结实地进入了睡眠。r

要知道,一次好的睡眠对我而言是多么的难能可贵,第二天早上,我神清气爽,我认认真真地听了一天的课,放学的时候,我买了新鲜的蛋糕,到图书馆去送给琳吃。琳把手里的一堆书递给一个男生,然后站在借书台里冲我微笑,图书馆里温和的气氛提醒我冬天已经快要来临,我的头发长得飞快,它们已经长了许多,乱乱的软软地贴着我的脖子,让我觉得温暖。我无心再去理发店修理他们,只是在流海长了的时候,在宿舍里自己用一把剪刀,对着一面圆镜子剪短它。有时候剪刀没用好,流海会显得别扭,不过我无所谓,反正我的发型也出了名的差,和宿舍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生们相比,我终日显得暗淡,无光。r

有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想起他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我面前,用好听地声音对我说：“李珥,你的头发该剪了。”r

他不会再出现了,我一次一次如此忧伤地想。r

琳是我唯一的朋友。休息的时候,我们长时间地坐在图书馆里打发时间,琳在这样的季节里可以里穿上高领的毛衣,挡住她脖子上的那块印记。那个喜欢她的胖男生会在她看书的时候给她送来汉堡和热牛奶,也不说什么,放在桌上就离开。琳往往都不去动它,直到它慢慢冷却。有时候她会逼着我把热牛奶喝掉,她说：“李珥,你太瘦了,我真担心风会把你吹跑,你应该多吃点,脸色才会红润一点。”r

我听她说完这话,用两只手在脸上用力地搓,直到搓出两片红晕来,这才对着她傻笑。r

和琳相处是非常舒服的,她并不过问我的一切,当然我也不过问她的事情。和我比起来,琳的社交能力要强出许多,有时候她会拉着我去嘉年华做服务,或者替移动公司推销手机卡,要么就到商场门口替某家公司发传单,她总是能变换出许多的招数来挣钱,我跟在她的后面,轻松,自在,无需动太多的脑子,也不至于在生活上太过窘迫。r

琳吃着我替她买的松软的蛋糕,舔着手指高兴地对我说：“今晚去看电影吧,我知道有好片子,汤姆克鲁斯的。我请客。”r

我说：“我喜欢刘德华。”r

“恶俗。”她骂我。r

我哈哈笑,我故意这么说的,其实我喜欢梁家辉,除了《情人》外,我还看过他的另一部电影,他在里面演一个对爱情无限忠贞的男人,落魄的样子让我几度落泪,心痛得无以复加,我还记得那部影片的名字叫《长恨歌》。是王安忆的小说改编的,多么天才的一个名字啊,长恨,短痛。或许,这就是爱情真正的模样。r

“想什么呢？”琳把五根手指放到我面前晃动。r

“我得去学生家里了,”我说,“今天第一次去,要认真。”r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图书馆,我看到手机上许弋两个字不停地在闪烁,我慌乱地按掉了它。r

手机又响,我又按掉。r

然后,我逃出了图书馆。r

手机依然不折不挠地响着。琳跟在我的身后出来,把我的外套往我身上一套说：“你忘了你的衣服。”r

“谢谢。”我说。r

她看着我的手机。它还在响。r

“我走了。”我仓促地说完,转身跑出了琳的视线。r

那天晚上,下很大的雨。我从学生家里出来,坐地铁回到学校,滂沱大雨,我没有带桑回去晚了宿舍会关门,我站在地铁口思索了一下,把外套顶在头上,咬咬牙,直冲进雨里。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一个身影急急地冲上来,把伞罩到我的头上,是琳。r

琳在雨里大声地冲我喊：“为什么要关手机？”r

我说：“手机没电。”r

她一面拉着我往学校里走一面骂我,“为什么不打车,这么大的雨!”r

“我没钱!”我冲着她喊。r

“你够了!”琳把伞丢在我的脚下,“李珥,我恨你这样折磨你自己,我告诉你,一个女人,如果她自己不爱自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爱她的!”r

琳说完这话就跑掉了。r

我呆在雨里,过了很久,才捡起那把伞,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宿舍走去。r

那晚,我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琳的话：“我告诉你,一个女人,如果她自己都不爱自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爱她的!”我试图挣扎,从那咒语一样的话里挣扎出来,可是我做不到,我全身像被什么捆住了似的难受,又像沉入深深的海底,无法呼吸的疼痛。r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医院里。r

琳守在我的身边,她温和地问我：“亲爱的,我买了新鲜的栗子蛋糕,还有稀粥,你要不要来一点？”r

“我这是在哪里？”r

“医院。”琳说,“你高烧四十度,说胡话。把你们宿舍的人都吓坏了,知道我是你唯一的姐姐,所以打电话给我。”r

“谢谢你。”我说。r

“别这么讲。”琳抚摸我的额头,“李珥,对不起,我以后永远都不会再丢下你。”r

我别过头去,眼泪掉了下来。r

“谁是吧啦？”她替我擦干泪水,问我。r

我吃惊地看着她。r

她说：“你昨晚一直在喊吧啦。”r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我活在吧啦的世界里也许已经很久,那个女孩与我的青春期紧密相缠,虽然她再也不会回来,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走出属于她的疆域,我看着琳,有看着吧啦的错觉,我相信吧啦和琳一样,她们站在和爱情无关的角度,一样的疼爱着我,让我的疼痛可以得到释放。r

从这一点来说,我是何其幸运。r

“谁是许弋？”琳忽然又问。r

我吓了一跳,难道我还喊了许弋的名字,那我会不会……天呐,我的那个天呐。r

见我紧张的样子,琳微笑了,她说：“那个叫许弋的,一直在打你的手机。于是我就接了,我告诉他你生病了,他说他马上来。”r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从病床上跳下去,但是我没有力气,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琳多此一举地按住我说：“李珥,你冷静。”r

“琳。”我说,“我不想见到他。”r

“你确定？”r

我点点头。r

“那么好,你睡吧,你需要休息。我来对付他。”琳拍拍我。r

我看着输液管里晶亮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入我的体内,觉得困倦之极,然后,我就真的睡着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半夜,琳趴在我床边休息。然后,我闻到百合花轻幽的香气,琳被我惊醒,她抬起头问我：“需要什么,吃饭,还是上洗手间？”r

我转头看着花。百合,在黑夜里有惊人的妩媚的美。r

“他来过了。”琳说,“花是他送的,还有,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r

琳递过来一个信封,厚厚的。r

我打开来,里面装的全都是钱。r

“我点过了,三千块,他说他还你的,我就替你收下了。”琳说。r

“他人呢？”r

“他有急事,走了。让你打电话给他。”r

“噢。”我说。r

琳嘻笑着着：“不过说真的,那破小孩真帅,难怪你整日这么魂不守舍。”r

我把信封里那张白色的纸抽出来,上面写着两个字：谢谢。r

我为这个两个陌生的客气的字,又不可收拾没有出息地心痛了。我真怕,就算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依然会是我今生无法靠近的温暖。r

uff086uff09二天以后,我出了院。我没有给许弋打电话,他的电话也没有来。这周晚上的工作是在一个咖啡店里卖蛋糕。每天晚上9点到11点是蛋糕特卖的时间。我站在广告伞下面,向来往的客人兜售。r

等蛋糕快卖完时,雷声响起。我看看天空,急匆匆地开始收摊。r

一个声音说：“把剩下的都卖给我。”r

我低下头,转身打算离开,可是他从身后一把钳住我的手臂,把我掰过来。r

我的天,这可是在大街上。尽管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我也知道他就是许弋。我始终不忍注视的这个人,他就是许弋。他来了,我在劫难逃。r

他轻轻地拥住了我,叹息说：“李珥,怪了,我想念你。”r

他的拥抱是那样那样的轻,若有若无,我手里最后一块蛋糕应声而落。也许是残留在指尖上的奶油让空气中忽然有了爱情的味道,于是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良久,他放开我说：“跟我走吧。”r

我傻不啦几地跟着他,我们并肩走在将近午夜的上海大街上。这一带不算繁华,再加上快下雨,路上已经没有太多行人。雷声和风声一起起来,十一月的梧桐树叶子还算密,在扬起的风里发出急切的絮语。r

17岁的自己,曾经多么渴望与他这样并肩前行。我微微侧目,看着他挺拔的鼻子,一刹那感到恍若隔世。r

又走了一会,他还没有停且没有方向的样子,我停下来问：“我们去哪呢,再晚我就回不了学校了。”r

许弋停下来,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天空。接着他迅速把我拖到树下,用和梦里判若的柔软的目光盯着我,一个字咬着一个字地说：“李珥,做我的女朋友!”r

雨水,就在这时候,滂沱地降临。r

我用力把他推开。r

我的手一下子被他紧紧攥起来,放在胸口,动弹不得。雨水打在我的髻上,我拼命闭上眼,把自己的头摇得仿佛中咒。r

他紧紧的,也如中咒一般把我弄得不能动弹,一个劲儿地说：“答应我吧答应我吧答应我。”我受不了。不顾一切地俯向他,在他肩膀上狠狠地咬起来。r

他始终都没有动一下,连颤抖都没有。我的发髻终于散落下来,一定是很丑陋的耷拉在我的脑袋上吧,就像一只刚刚降生的章鱼那样的丑陋。r

我哭了。r

我终于还是哭了。我哭着用我的旧跑鞋狠狠睬他,它还是两年前那双,在大雪里踉踉跄跄蠕动的那双。他的手稍微松开一点,我便把它抽出来。r

“做我的女朋友吧。”他还在说,不过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温柔,紧抓住我的手也终于放开了。我捂着脑袋蹲下身来,我怀疑我自己是在做梦。r

朦胧中他把我背起来,往学校的方向奔去。朦胧中,我又听见他说：“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朦胧中,吧啦抱着我瘦瘦的身子站在一边,许弋被无数只脚踢倒在地上,他的脑袋正冒着汩汩的鲜血……我的脑袋又重又疼,一切的一切,都像被扔进一锅开水里一样,肆无忌惮地在我的脑子里滚动起来。r

天翻地覆,不得安生。r

“来,雨太大了,我们到那边去!”他一面喊着把我拖起来,拖到了一家商场的屋檐下面。替我拍打着身上的雨水,其实这样的拍打是徒劳无功的,因为我们两个人的身上都已经完全湿透了。r

我冷得发抖,突然想抽烟了,于是我请求他：“给我一根烟吧。”r

在心里寥落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吧啦抽烟的样子。她站在舞台上低吟浅唱,然后她走下台来,寂寞地低下头点燃一根烟,火光照亮她脸的一刹,仿佛点燃所有的温暖渴望。r

许弋问我：“你说什么？”r

“我想抽烟。”我说。r

他从口袋里把烟掏出来,云烟,自己点了一根,又替我点着了。我颤抖着,烟很快就熄灭了,许弋再过来替我点,我推开了他。他的手突然扣住了我的五指。我下意识地把手移开,他又伸过来一把把我捞祝我转过头去,他嘴里含着烟,固执地把我的脑袋掰正。r

我觉得自己矫情。于是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派出一个小人。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r

“你愿意不愿意听我说？”r

“我不愿意。”r

“我爸爸,因为贪污,坐了牢。”r

“我知道。”r

“妈妈得了癌症,去世了。”r

“我也知道。”r

他朝着我咆哮：“你这个小妖精,你到底还知道我一些什么,你说你说!”r

我绝望地说：“许弋,请不要这样。”我感到言语的无力,在他的面前,我瑟缩着什么话也说不出。r

许弋平静了一会,抬头对我说：“你是一直爱我的,对不对？你不会骗我,对不对？”r

我还是没有说话,把头别向了一边。r

他继续握住我的手,说：“我那天去了医院,我看你躺在那里,你睡着了,我看了你很久,你的样子很熟悉,有好长时间,我都没有看过一张这样熟悉的脸了。”r

我还是把头别向一边,虽然这个姿势很难看并且很难保持。可我被他的话感动了,我终于保持不住情不自禁地转头的一瞬间,许弋的脸突兀地逼近,然后,咬住了、我的、嘴唇。r

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想推开他,他却顺势把手覆在我手上面,紧紧地按在他胸口不松开。r

在那一个瞬间里,嘴唇难以言喻地疼痛不堪,冰凉的手指贴在他脖子下面温暖的皮肤上。我想挣脱开,他反而更是按祝r

那个留在记忆里优雅而沉静的少年许弋呵,此刻蜕变成这样一个执拗自私的男子。这是我的第一个吻,在陌生城市夜晚无人的滴雨的屋檐下,终于献给我亲爱的许弋。我流着眼泪完成它,心里那么疼那么疼。r

很久以后我看到一本杂志,上面说接吻时会把女人的手放在胸前的男人,才是真正爱她。r

那时我已经同许弋在一起,我们一起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独自笑起来,他从椅子的另一头坐过来,环住我说：“你看到什么好玩的了？”r

“没有。”r

“有。”r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r

“就是有!”他用手捏着我的两颊左右晃动,接着严肃地说：“你越来越胖了。耳朵猪。”r

“你才是猪。”r

“耳朵猪,猪耳朵。”他为他的顺口溜洋洋得意,笑得肩膀一直抖个不停。r

说时迟那时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肩膀上狠狠扒拉了一口。r

“蔼—”许弋同志仰天长啸起来。r

“此猪待宰。”我抽风般地回敬。既而笑嘻嘻地翻了个白眼,继续看我的书去了。r

就这样,我终于成了许弋的女朋友。r

这好像是一件预谋已久的事情,等到成功的那一天,我却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而且随着时日的增长,这种不安开始越来越强大,有时候稍不小心,就会将整个自己完全淹没。有一天,许弋在电话里对我说：“李珥,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你不算最美的女孩子,但你一定是最美好的女孩子。”r

我把手机从右耳换到左耳。低声请求他：“请你再说一遍好吗？”r

他也许说了,可是我没有听见。r

我的左耳还是这样,在最最关键的时候失聪。不过我没有告诉许弋这一点,就像我其实也不很了解他一样,我知道我们都是受过伤的孩子,敏感,脆弱而且多疑。我唯一的希望是,我和他的爱情能够朝着我想像的方向发展,它完全不必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平安就好。r

许弋在我的建议下,辞去了酒吧的工作,断了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的交往,在课余时间专心替一家电脑公司做事,这让我多多少少有些成就感。r

不是很忙的时候,我们约会。我们的约会和其他大学生是完全不同的,有时候是在电脑公司配给他的一间小小的机房,他埋头弄他的电脑,我埋头看我的书。有时候是在麦当劳,我们面对面各自吃完自己的汉堡和薯条,有时候是在大街上,在上海一些古旧的弄常里,他牵着我的手散步。我喜欢被他牵着,因为他每每握我的手,都是紧紧的,不肯放松的样子。这让我心安。我跟琳说起这个,她笑我：“亲爱的孩子,这说明你缺乏安全感。”r

也许真的是吧。我的安全感其实来自于我自己,我内心深处有根危险的弦,我深知它不能碰,碰了后果不堪设想。r

于是我僵持着自己,学会现世安稳。r

不过许弋也不是没有给我带来过麻烦,他的生活来源全靠自己,所以他总是缺钱花,也许是从小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他有了钱的时候从不去考虑没钱的时候该怎么办,比如冬天来临的时候他给我买了一件一千多块的红色大衣,漂亮是很漂亮,可是我心疼了很久,他满不在乎地说：“放心吧,我正在开发一个新的软件,很快就很有钱了。”结果,他的开发没有成功,钱并没有挣来,相反,因为添置电脑设备,他又陷入了经济的恐慌。我不断地借钱给他,于是我的钱也不够用,只好不断地求琳给我找新的活干。琳有时候生气了,说以后再也不管我,但她说这么说,却总还是想方设法地帮我。r

还有一次,我在上课的时候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一个女孩,她说许弋给我带了东西,让我去校门口拿一下,好在那天是上大课,我正好也坐在教室的门边,于是我偷偷地溜了出去。我在走到校门口之前一直在揣测许弋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对这类的惊喜恐惧远远超过了盼望。r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那天盼来的“惊喜”是这样的,一个打扮时尚的女生冒到我面前来问我是不是李珥,我说我是,她扑上来,笑嘻嘻地用力地扇了我一耳光,然后跳上出租车扬长而去。r

我捂住脸,在地上慢慢地蹲下来。大约两分钟后,我站起身来回到了宿舍。r

吃午饭的时候我在食堂里遇到琳,她吃惊地问我：“你的脸怎么了,怎么肿了？r

“没事。”我尽量平静地答。r

“不对。”琳坚持说,“你肯定有事,你的眼睛也是肿的。”r

“真的没事。”我说。r

我不想把被人扇耳光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琳,包括许弋。但琳终究还是知道了,这件事被目击者传得面目全非,对我非常的不利。琳瞒着我给许弋打了电话,狠狠地骂了许弋一顿,只是这一切我都不知道。r

周末的时候许弋让我去他们学校找他。他在校门口接我,一见我就揽我入怀。我的脸微红了,他爱怜地摸摸我的脸说：“怎么样,这些天好不好？”r

我说：“挺好埃”r

他笑,带着我一起走过他们校园那条宽阔的大路。经过的女生们都用不同的眼光在看着我们,这也是我不喜欢来他们学校的最主要的原因,在这个不大的大学校园里,英俊的许弋和在天中时一模一样,无论何时,都是一个让人关注的焦点和不会疲倦的话题。r

就像琳说的：“你那个破小孩身上,有种要命的贵族气息。”r

她总唤他破小孩,并且不太看好我们的爱情。r

不过这没有什么。我理解琳。琳自己的爱情也毫无进展,我知道她一定深深地喜欢着一个男生,可是那个男生并不喜欢她。那个胖男生还在坚持不懈地追求着琳,不过琳也一直毫不所动,真是世事两难全呵。r

许弋带我来到他们学校最大的操场,操场上有些男生正在打蓝球,一些女生在旁边呐喊,他拉着我一直往前走,走到那堆叫喊着的女生的面前,指着其中的一个问我：“那天,是不是她打了你？”r

我看着那个女生,她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但她的样子我不会忘记。r

我摇了摇头,拉着许弋说：“我们走吧。”r

许弋平静地说：“我再问你一次,是不是她打了你？”r

我还是没做声,那个女生却跳了起来：“就是我,就是我打了你的心肝宝贝,那又怎么样,你打回我啊,打啊!”r

许弋一巴掌就挥到了那个女生的脸上。打完了他还不够,还要扑上去打。r

“不要,不要打!”我尖叫着,拼命地拉住了他。r

许弋动手打女生的事让他在校园里的人气指数急速下降,不过他并不在乎,他把我搂在怀里说：“李珥,这一辈子,我不会欺负你,谁要敢欺负你,我也绝对不让!”r

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r

“因为你对我好。”他轻轻咬着我的指尖说,“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对我好而且不求回报的女孩子。”r

我把头抬起来看他,我以为他会吻我,但他没有,他看了我好长时间,最终艰难地转过了头去。我知道我们之间都有一些些莫名的障碍,不过这没有什么,只要他有耐心,我更有的是耐心。r

春节到来的时候,我计划着和许弋一起回家,我想了很久,用了尽量不刺激他的言辞提出我的要求,但是如果我所料,他很坚决地拒绝了我。并且希望我能留在上海陪他过年。可是这对我而言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爸爸妈妈早就做好了迎接我的准备,还有尤他,如果我不回家,就算找到再合理的理由,我相信他们也会一起冲到上海来。我跟许弋说对不起。他若无其事地摇摇头说：“没关系,你应该回去的,你有你的家。”r

“许弋。”我抱歉地说,“我很快回来。”r

“没事。”他说,“你回家玩开心点。”r

我走的那一天上海非常非常的冷,许弋送我到车站,他用他的大衣裹住我,这在我和他之间算是非常亲昵的举动,那天,他一直送我到月台,我从他的大衣里钻出来,跳上车,转过身看他的时候,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春节就要来了,万家团圆的日子,他是那样孤零零,那样落寞。于是我又拖着我沉重的行李跳下车来。r

“你干什么？”他问我。r

“我不想走了。”我说。r

“傻丫头!”他一把把我揽进怀里,拉起他的大衣盖住我们的头,忘情地吻了我。火车的汽笛声响起,他反应过来,忽然放开我,然后替我拎起行李,粗暴地把我往车上推。r

“回去!”他说。r

“我不!”我说,“我要留下来陪你。”r

“回去!回去!”他不顾我的请求,硬是把我推上了车,然后,他转身大踏步地跑离了月台。r

火车开动了,我当着列车员的面,眼泪流了下来。见惯了离别的列车员毫无同情心地推我一把说：“快到里面去,不要挡着这里!”r

就这样,因着对许弋的惦念,我过了平生中最心不在焉的一个春节。就连尤他让我去广场放烟花,我也毫无兴致。仿佛我自己的欢乐是对许弋的嘲讽对爱情的背叛。尤他终于问我：“你到底怎么了李珥？”r

“我恋爱了。”我对他说。r

“是吗？”r

“和许弋。”我说。r

我以为他会暴跳如雷,但我以为错了,尤他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r

我无从去关心他的喜怒,更重要的是,许弋在发来一个新年祝福后就彻底地关掉了手机,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要我毫无挂念。天知道,面对这一切,我是多么的无能为力。r

初二的那天早上,我去了吧啦的墓地。r

她的墓前青草依依,一束新鲜的黄玫瑰放在那里,上面还有美丽的露珠。我俯下身抚摸那花瓣,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吓得我落荒而逃,一个人影挡住了我的去路。r

“小耳朵。”他说,“你要去哪里呢？”r

“哎!”我好不容易让自己镇定下来：“新年好啊,张漾。”r

他笑笑地看着我：“你好像长高了。”r

“怎么会。”我说,“十六岁后我就再也没有长过个儿啦。”r

他伸出手,在我的头顶上轻轻拍了一下说：“新年快乐!”r

“你回家过年啊？”我真是废话连篇。r

“是埃”他说,“回家过年。”他也废话连篇。r

“我们很快就要开学了。”我继续废话连篇。r

“我们也是。”他摸摸后脑勺,配合着我。r

“你还在这里干嘛呢？”我问他。r

他指指前面：“我等我爸爸,他去前面了。”r

“噢。”我说,“再见。”r

“再见。”r

我往前走了几步,想再回头,可是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头。却听到他在后面喊：“小耳朵。”r

我停下我的步子。r

他说：“你要是哪天换了信箱或是电话号码,记得一定要通知我。”r

我回身,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对他说：“好的呀,我一定会的。”r

他举起手再次跟我说再见。我也朝着他微笑地挥手。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忽然没有道理地想起了梁家辉,我一面快步下山一面做着一个极富哲理的思索,一个人在戏里戏外肯定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戏里,还是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