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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uff083uff09再见到张漾是我开学的前两天。r

我抱着一大堆书下楼,准备骑车到图书馆去还掉它们。他靠在我家楼下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抽烟。他黑了瘦了,穿一件很大的T恤,又是好多天不刮胡子,要不是那顶招牌似的鸭舌帽,我差点认不出他来。r

“小耳朵。”他唤我。r

我有点站不稳我的步子。r

“你来得正好。”他说,“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r

“你回来啦?”我镇定下来,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好久不见哦。”r

“是。”他灭掉烟头说,“打算去哪里呢?”r

“去图书馆还书。”r

“我陪你去吧。”他说。r

“我想骑车去。”r

“那我带你。”他说,“车在哪儿?”r

我把手里的书递给他,让他替我拿着,然后我去车库把爸爸的自行车推了出来。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已经不是那么毒,张漾替我把书一股脑儿全放到前面的车篓子里,然后他长脚一跨先上了车,回身吩咐我说:“来吧。”r

我有些迟疑,他歪着嘴笑了一下说:“怕?”r

我跳上车。r

张漾踩动了车子,车子轻快地在路上行驶起来。路两边的梧桐树叶绿得耀眼,轻风吹拂,我听到我的小白裙子与车轮相磨擦,发出音乐一样的声响,似谁内心抒情的叹息。r

我又不可救药地想起吧啦,想起她踩着单车跟在许弋后面,忽停忽走,调皮的样子。十八岁的单车,那一年的记忆,涂绿色影笑容张扬的女孩子,在这一刻竟是如此鲜活,仿佛她从来未曾远离,一直在我们身边。r

“你在想什么?”张漾转头大声问我。r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我问他。r

“我爸爸风湿病严重了,我回来带他到北京去看病的。”r

“噢。”我说,“能呆几天啊?”r

“就这半天。”他说,“今晚八点返程,票已经定好了。”r

啊!原来就这半天,他却来看我。r

“云南好玩吗?”我问他。r

“没去成,明年再去。”他说,“对了,你考得如何?”r

“本一。”我说,“去上海,读中文系。”r

“挺好。”他说,“女孩子读中文系好,上海离家又近。”口气跟我爸一模一样。r

我在图书馆外面跳下车来,跟他说谢谢。r

他忽然说:“你去还书吧,我还有时间,等下我再载你回去。”r

“谢谢你,真的不用了。”r

“不许废话。”他说,“快去!”r

我捧着书往图书馆里面跑,嫌工作人员的动作太慢。等我空手跑出来的时候,发现张漾真的等在那里没走。他手里拿着一枝彩色的冰淇淋,对我说:“你好像喜欢这个?”r

我强按住我的心,不许它起起落落地疼。我想我真的已经不恨他了,不恨了。r

吧啦,让我们都不恨了,好不好?r

我接过那枝冰淇淋,把它含到嘴里,让它甜蜜地化开来。然后,我对着张漾笑了。r

“回家吗?”他问我。r

“不。”我忽然做了一个决定,我说:“张漾,你再带我去一次那个屋顶吧,我后来想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了。”r

张漾想了一下说:“好吧,我们走!”r

骑车比走路是要快出许多,只不过短短一会儿,我们就已经到达目的地。白天这里看上去和夜晚有许多的不同。那幢房子破败地立着,四周荒草丛生,一颗歪脖子树寂寞地站立,毫无任何意境可言。r

张漾靠在单车上,对我说:“这里要晚上来,白天没意思。”r

“你以前都是晚上来吗?”r

他看着我说:“就来过两次,一次和吧啦,一次和你。”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然后掏出烟盒来抽烟。r

“给我一根烟吧。”我说。r

“小孩子一边去!”他说。r

“我都抽过好几回了。”我说。r

“你找扁呢?”他瞪着我。r

“你管不着我。”我说。r

“你别激我。”张漾用拿烟的手指着说,“我要是想管,没有管不了的道理,你信还是不信?”r

“我信。”我说。r

“冰雪聪明。”他夸我,“你要不这么乖巧,会遭殃的。”r

我低头看自己的白裙子,上面蹭了一块难看的泥。张漾低下身来,用手指轻轻地弹掉了它。然后他说:“我们回去吧。”r

那天晚上,我独自缩在我小屋的阳台上抽烟,我没有烟瘾,但香烟让我变得安定。夜里十点,开往北京的火车已经离开两小时,两小时,差不多三百多公里的路程,然后,会变成四百公里,五百公里,一直到一千多公里。r

这条漫长的路,我知道他很难再回头。r

再见,也许永远不见。r

我内心固执的追求,只有我自己看得见。但我希望我没有错。我绝不能像吧啦一样,错了又错。r

uff083uff09开学了,爸爸妈妈一起送我到上海去报道。r

办完手续后,我们一家三口在学校附近的一个简易的餐馆吃饭,吃着吃着,妈妈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爸爸连忙给她递上纸巾:“放心吧,我们李珥肯定能把自己照顾得倍儿好。”一面说,他一面朝着我眨眼睛。r

“是呵。妈妈。”我握住她的手说,“放心吧,我每天给你打一个电话。”r

她抽泣着:“你这孩子,从小就多病多灾,又没离开过我,你叫我怎么放心!”r

“好啦,妈。”我低声说,“这里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给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埃”r

“别哭了。”我爸也哄她,“今晚我陪你去逛新天地!”r

“我要带女儿到上海的大医院把耳朵复查一下。”妈妈忽然说,“上海车子多,交通又乱,她的耳朵万一……”r

“妈!”我打断她,“我没事的,你不要瞎操心。我过马路的时候,保证看清楚红绿灯,还不行吗?”r

“你千万不能一边走路一边听MP3!”r

“恩。”r

“学校里吃饭尽量早点去食堂,冷的饭菜对胃不好。”r

“知道了。”r

“外面不比家里,与人相处要有技巧。能让就让,不要跟人较真。”她真是唠叨得不行了。那一刻我真佩服我老爸,可以忍受她忍受这么多年。r

“是。”我依然乖巧地答。r

“我家女儿我最清楚。”我爸说,“没有比她更乖的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r

“她乖有什么用,外面的坏人可多了。”我妈的心思真是越想越歪,我和老爸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地吃起东西来。r

有时候想想,象我父母爱我一样,我也真的很爱我的父母,但是,我的内心,是他们看不到的。我很难想像他们看着我在阳台上抽烟会怎么样,看着我被别的男生拥抱会怎么样,也许我妈会就此晕过去也不一定。就凭这一点,让我深深地相信一句话:人的心,深似海。r

谁知道谁在想什么,谁又会是谁的救世主。r

我早明白这一点,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坚持着我自己的坚持。r

新生集训结束后,正好是一个周末。我买了一张上海地图,研究了大半天,换了一条新裙子,坐了很长时间的地铁,又走了好长时间的路,终于找到了那所学校。学校的招牌显得有些陈旧,也没有我想像中的气派,我在门卫室问了一通,又抓住两三个学生问了一通,总算找到了我想找的地方。我在男生宿舍的楼下看到一个名单,上面写着各个宿舍的人名。名单已经有些破了,我用手指在名单上划来划去,终于停在那两个熟悉的字上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种翻江倒海的忧伤。r

302uff0e他住302。r

那是一幢很旧的楼房,木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让你有随时会踩空的错觉。我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我在心里说:“许弋,我来了。”r

我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平头的看上去愣头愣脑的男生。r

“找谁?”他很防备地看着我问。r

“许弋。”我说,“请问他在吗?”r

“不在。”他要关门。r

我用手拦住:“请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r

“你打他手机吧。”r

“请告诉我号码。”r

“我没有。”他说。r

“拜托你。”我说,“我真的有急事找他。”r

他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阵子,这才告诉我说:“你从校门出去,左拐,顺着走十分钟,有个酒吧,他周末应该都在那里打工。”r

我跟他道谢出来。九月的上海,天高云淡。三百六十五天,从知道他到上海来读书的那一天起,这条路我走了三百六十五天。我想起他拎着一个大书包走出校园的那一瞬间,我想那些在教室里苦苦读书的日夜晨昏,凭着心里的一个意念不敢轻言放弃的理想。现在,我终于要见到他了,我并没有以前想像中的那样慌乱,仿佛只是去见一个老友,仿佛他已经在这里等我多年。r

酒吧的名字只一个字,叫:等。r

它座落在整条街的最角落,小小的门面,要是不注意,会把它给忽略掉。我推门进去,中午时分,酒吧里几乎没什么人,里面的设施也很简单,几个红色的沙发,暗色的长条木头桌子,桌上长长的玻璃瓶里摆几枝盛放的黄色野菊。我刚坐下就看到了他,他穿制服,拿着单子走到我面前,问我:“请问喝点什么?”r

我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r

他认出了我。把单子放我桌上,转身走开了。r

“许弋”。我喊他,我糟糕地发现,我的嗓了忽然哑了。r

他背对着我站祝r

“你今天有空吗?”我说,“我想跟你聊一聊。”r

他转身对我说:“对不起,小姐,我要工作,晚上十一点才下班。”r

我微笑着对他说:“好的,请来一杯冰水。”r

“对不起,这里不卖冰水。”r

“那么,西瓜汁。”我说。r

几分钟后,他给我端来一杯红色的西瓜汁。外加一杯冰水,水上飘着一片金黄色的柠檬。他把它们放到我的桌上,低声说:“我请客,你喝完后走吧。”r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冷漠。我控制着我的眼泪,不让它轻易地掉下来。r

他走开了。r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来看,老掉牙的杜拉斯的《情人》,我看过这部影片,梁家辉和他的法国小情人,在异乡旅馆里,她不顾一切索取爱的眼神令我激动。准确的说,我只是看了一半,因为看到一半的时候,妈妈买菜回来,在她有些不安的眼神里,我关掉了电视。r

结局和我想像中一样。分离。r

我把书合起来的时候,黄昏来了,酒吧里终于开始热闹起来,一群穿着很时尚的女生嘻笑着推门进来。她们好像是艺术学院的,对这里很熟,我看到一个穿着大花裙子红凉鞋的女生伸出手来,在许弋的脸上捏了一把。r

许弋笑着。我天使一样脸蛋的许弋。他还是那样帅得没救。r

“许弋,明天我会去野营。算上你一个啦。”另一个女生尖声说。r

“好啊!”许弋伸出手,在女生头上快速拍了一下。女生们笑得暧昧而又灿烂。r

他们果然已经非常熟。r

我在桌上放上五十元,背上我的背包,起身离开。r

走出酒吧,看着上海的黄昏高楼错立的陌生的天空,我已经失去哭的欲望,我必须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我清楚。r

忽然,有人在后面伸手拉住了我。r

我回头,看到许弋。r

“你的钱。”他把钱递给我说,“说好了我请客的。”r

我推开他。r

“拿着吧。”他说,“我还在上班,不能跟你多说。你以后不要再来了。”r

我把钱接了下来。r

他转身进了酒吧。r

我走到地铁站的时候,决定回头。我对自己说,绝不轻言放弃,绝不!于是我又回到了酒吧的门口,我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开始看书。黄昏的灯光让我的眼睛发涨发疼,我还是坚持着看书,书上的字渐渐进不了我的眼睛,我还是坚持着看。我说过了,很多时候,我都对自己的任性无能为力。r

夜里十一点零五分。我看到许弋从酒吧里走出来。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没有背包,手插在裤兜里吹着口哨过马路。我揉揉蹲得发麻的双足站起来,我想跟踪他,我知道追他的女生有很多,我宁愿相信他已经习惯这样的方式,并且我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此时此刻,我真希望我有一件白色的T恤,绿色的油彩,上面写着“我爱许弋”四个字。然后我可以站到他面前,不需要任何的言语。r

可我还没来得走到他身边,就看到一辆绿色的越野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车上跳下来三个男的,他们和许弋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人伸出拳头就对着许弋的脸打了过去。r

许弋捂住脸,蹲到了地上。他很快站起身来,想跑,但被他们死死的拉住,并把他往越野车上塞。r

我疾步跑过去,大声地喊:“你们要干什么?”r

我的突然出现让他们都吓了很大的一跳,包括许弋。r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问我。r

“等你下班。”我说。r

“她是谁?”一个嘴里嚼着口香糖,顶着一头金黄色头发的男生指着我问许弋。r

“不认识。”许弋干脆地说。r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鼻子上还留着新鲜的血迹。我的心尖锐地疼起来。r

“是吗?”黄头发说,“是真的不认识?”r

“你们想干什么?”我继续问。r

“呵呵呵。”黄头发笑起来,“我们是朋友,请他去喝酒,小妹妹你要是没事,就回家洗洗睡吧。”r

“等下!”我说,“如果你们一定要带他走,我就打电话报警!”r

“你别胡闹!”许弋大声吼我。r

“哦?有趣!”黄头发看着我的表情让我害怕,但我强撑着与他对视,不愿意认输。r

“你到底是谁?”他问我。r

“我是许弋的朋友。”我说。r

“女朋友?”r

我看着许弋,许弋面无表情,然后我艰难地点了点头。r

“那你男朋友欠了我们五千多块钱,你是不是替他还了?”r

我想了想,点点头说:“好的。”r

许弋吃惊地看着我。r

“好的。”我说,“不过我的钱都在卡上,现在太晚了,不知道能不能取出来。最晚明天,银行一开门,肯定把钱还给你们。”r

“听到了,明天一定还。”许弋说,“你们明天来取吧。”r

“再信你一次!”黄头发用手指了许弋一下,“明天是最后期限,早上十点,就在这里还钱。我警告你不要耍任何花招,不然,你就得亲自去跟我们老大解释了。”r

“知道了。”许弋说。r

黄头发他们跳上了车,车子就要开走的时候,车窗摇开了,黄头发嚼着口香糖,大声对我喊道:“小妹妹,交友要慎重啊!”说完,他摇上车窗,车子很快开走了。r

许弋看了我一眼,推开我往前走。r

“喂!”我喊住他,“喂!”r

“你走吧。”他说,“没听人家说吗,交友要慎重埃”r

“你还记得我吗?”我有些绝望地问。r

“不记得。”他给了我想像中的答案。r

“你撒谎。”我说。r

他想了一想,问我:“你是不是真的可以借钱给我?”r

我想了一想,点了点头。r

“你饿吗?”他问我。r

“饿。”我说。r

“那我们先去吃饭。”他说。r

许弋说完,走在前面,我跟在他的后面,我们一直没说话,他也没有回头看过我。走到离他们学校不远处的一个小餐馆,他径自推门进去,我也跟着进去了。夜里的餐馆没有人,地上是水刚刚拖过的痕迹。桌子上有红色暗格的餐布,上面铺了一层带有油渍的薄薄的塑料布。许弋皱皱眉,很干脆地把那张塑料布一把掀了下来。这下是干净的桌面了,细格子布上画了一个小熊,没心没肺地盯着我看。r

一个胖胖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把菜单递过来,许弋点了两三个菜,说:“来瓶啤酒。”r

我抱着我的包在他的对面坐下来。许弋终于看了我一眼,然后他问我说:“你呢,也来一瓶酒?”r

“我不喝酒。”我说。r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云烟,晃出一根来,递到我面前。我摇摇头,他把烟抽出来,自己点着了,默默地抽。r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欠别人的钱?”r

他说:“不关你的事。”r

我说:“要我替你还就关我的事。”r

他抬起眼睛来看了我一眼说:“赌输的。”r

我说:“那你以后不要再跟别人赌了。”r

他说:“好的。”r

菜端上来,他要了一大碗米饭,狼吞虎咽,但吃相尚好。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一点胃口也没有。其实我真的也很饿了,可是我吃不下,我想起很久以前有个男生坐在我对面吃面条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常常这样,很饿,但却一点儿也吃不下。“我现在就是这种状况。r

许弋忽然问我说:“你住哪里?”我说出地址。他说:“那么远?你还要先去银行,早上十点能赶得及过来吗?”r

“行的。”我说,“我可以起早。”r

“要不你别走了。”他说,“我安排你住我们学校的女生宿舍。”r

我有些迟疑,他看出我的疑虑,说:“你不要怕,女生宿舍里都是女生。”r

我白他一眼,他却忽然笑了。r

“你的名字?”他问我。r

“李珥。”我说。r

“对,我想起来了,是这个名字。”他说。r

他笑起来,是那么那么的那看,时光在那一刻忽然跌回我的高二时代,我寂寞空洞的十七岁,看到他的第一眼,在黄昏的街道旁,斜斜靠着栏杆的一个男生,背了洗得发白的大书包。他的脸,是如此的英浚那时的我,还是个青青涩涩的女孩子,爱情在心里初初萌牙,翻天覆地,慌里慌张,从此认不清自己。r

时光只会老去,但时光从不会欺骗我们。对爱情的忠实让我的心如热血沸腾。于是,我也对着他笑了。r

他在我的笑里愣了一下,然后扒完最后的一口饭,对我说:“结帐,走吧。”r

uff084uff09那天晚上,许弋把我送到女生宿舍的楼下,打了一个电话。r

没过一会儿,一个短头发的女生下来接我。她跟许弋打了一个招呼,就微笑着揽过我的肩膀说:“OK。跟我走吧。”r

我有些不习惯和陌生人这么亲热,于是我推开了她。r

许弋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对女生说:“这是我妹妹,你照顾好她。”r

女生笑着问他:“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啊?”r

“就你们两个。”许弋一脸正经地答。r

女生嘻笑着,跟他说再见,然后拉着我上了楼。r

为了避免和那个女生说太多的话,我那晚很快就上床睡觉了,并装做睡得很熟的样子。不过我听到她向别的女生轻声地介绍我,她说:“这是许帅的新女朋友。”r

她们叫他许帅。我想起早上他们宿舍里那个呆头呆脑的男生,猜想许弋在女生中应该有更好的的人缘,接下来的事情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想,胖女生替我拉了拉被子,还吩咐别的女生动作轻一些。我被心里涌上来的感动弄得更加疲倦,于是真正地睡着了。r

第二天一大早,许弋已经在楼下等我,他换了一身新的运动服,有女孩走过他身边,轻声尖叫。r

他说:“我带你去我们食堂吃点早饭吧。”r

“不用了。”我说,“我不饿。”r

“可我饿了。”他说,“走吧。”r

我坚持着不肯去。他只好无奈地说:“好吧,我们去外面吃。”r

我跟在他的后面,默默地走出他的校园。在去银行的路上,他去一家酒店的外卖部买了几个香煎包,我们分着吃了。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来递给我,不带香味的纸巾,但纸质很好,书上说,身上带纸巾的男人,是有品质的男人。r

我们一面走他一面问我:“李珥,你的名字怎么写?”r

“王字旁加个耳朵的耳。”r

“你和吧啦是好朋友吗?”他说。r

“是的,可是吧啦死了。”我说。r

“对。”他看我一眼,“可我们还活着,这真没办法。”r

“你不能再让她伤心。”我说。r

他哈哈笑起来:“你真傻得可爱,她都死了,还伤什么心。再说了,她是她,我是我,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r

我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到了银行的门口,我问他:“要取多少,五千还是六千?”r

他想了一下说:“六千吧。”r

又说:“放心,我会很快还你的。”r

“噢。”我说。r

“谢谢你。”他说。r

我抬起眼睛来看他,天知道这对我而言需要多少的勇气,他也看着我,可是我在这样的对视里却感到一种让我害怕的失望,我觉得我看着的是一个陌生人,或许他对我,从来也没有熟悉过。我费劲周折所坚持的,也许只是我内心的一种可怕的幻觉。r

天呐,我哪里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呢?r

我替许弋还清债务后的第九天,接到他的电话。他开门见山地说:“李珥,我还需要二千元。”r

我说:“我没有。”r

“好吧。”他说,“再见。”r

我盯着电话看了很久,然后我把电话回拨过去。他很快接了电话,我轻喘着气对他说:“周末我过去送给你。”r

“来不及了。”他说,“我去你学校拿吧。”r

中午,我在校门口的银行里取出我最后的两千元钱,装进我的背包,靠在地铁口等待许弋的出现。一对一对的恋人走过我的身边,有个男生俯下身子,轻轻吻女朋友的脸,我把眼睛低下去看着地面,地面上有一块砖很脏,上面粘了一块绿色的口香糖,我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人好像要晕过去。许弋就在这时候出现在我眼前,他说:“李珥,你的头发长了,应该剪了。”r

我晕乎乎地问他:“你为什么又去跟人家赌?”r

“这次不是赌。”他说,“我在替一家公司做点事情,我的电脑需要升级。”r

我低下头,拉开包,把钱掏出来给他。他接过钱,低声跟我说谢谢。我说:“不用。”他说:“那我走了,我还要急着去办事。”r

我说:“噢。”r

他转身往地铁里走,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对我说:“李珥,你这个周末有空吗?”r

我点点头。r

他说:“那就到我酒吧来玩,星期天我不用上班,不过晚上我会在那里玩。”r

我微笑。r

他朝我挥挥手,走了。r

许弋走后我决定逃课,我独自去了一家理发店。店员很热情地招呼我,建议我把头发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我打断她说:“我没钱,就剪一下吧,剪得短短的就好。”r

也许是见在我身上赚不到钱,于是他们给我派了一个看上去傻傻的理发师,肯定是一个实习生,我在镜子里看到他有些发抖的双手,安慰他说:“没关系,剪短就好,发型无所谓的。”r

他听我这么一说,很轻松地带有感激地对我笑了,然后他说:“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r

我在剪发的同时给尤他发短消息:“请你借我一千元,我会尽快还给你。”我妈妈走的时候给我留在卡上的钱我全部给了许弋,如果我再不想办法,就要面临着饿肚子的危险。r

尤他没有给我回短消息,而是干脆打来了电话,他问我:“李珥你要钱做什么,难道姨妈没有留够钱给你用吗?”r

我在电吹风呜呜的声音里大声地撒谎:“不是的,我想买台电脑,还差点钱。”r

“姨妈知道吗?她同意吗?”r

“你不借就算啦。”r

他还在问:“刚开学,你买电脑做什么?”r

我说:“我想写点东西。”r

“哎,那挺好。对了,你在上海好不好呢?”r

“还行。”我说。r

“好吧,”尤他说:“把你的卡号发给我。”r

“你不要告诉我妈妈。”我说。r

“好吧。”尤他有些无奈地说,“不过,我很高兴你能想到我。要知道,不管什么事,我都愿意帮你的。”r

“恩。”我揪着一颗心答他,“谢谢你。我会尽快还你钱的。”r

“不要太辛苦,上海大,往往做家教什么的要跑好远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小心点,不要瞎来,知道吗?有什么事跟我讲就好啦。”r

我忽然很想哭。同时,我也很想知道,如果尤他知道我为什么要向他借钱,不知道他会不会杀了我。r

我把手机收起来,放进口袋。理发师把我的头扶正一点点,对着镜子,我在镜子里看到一个短头发大眼睛的我,额前整齐的流海,我对自己的新发型很满意,于是我冲着镜子做了一个鬼脸。r

我从理发店走出来的时候手机里收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短消息:“你是谁?”r

我还没来得及回,短消息又来了:“你和许弋是什么关系?”r

我捏着手机,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思考着我应该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朋友?同学?老乡?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于是我反问对方:“你是谁?”r

那边很快回复:“我是许弋的女朋友。”r

我还来不及回应那边信息又来了:“我警告你,你别试图抢走他,他是我的。”r

我觉得很无聊,于是我没有再回过去。r

那个星期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图书馆替人整理书籍。介绍我做这份工的是我的一个学姐琳,琳已经大三了,也是学中文的,经常在图书馆里帮忙,由于我隔三差五地去借书,她开始主动和我讲话,她为人很好,说话温柔,做事利落,不让人紧张,于是我也慢慢喜欢上她。有时候,偌大的图书馆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琳会坐到我对面,把手放到我的额头上来,轻轻地摸一下,然后说:“李珥,像你这样爱读书的小姑娘真的不多了呢。”r

“你不也是吗?”我说。r

“可我是老姑娘,不是小姑娘。”琳笑起来。r

琳是山东人,可她一点儿也不像山东人。她的普通话很标准,说话温柔,长得也算漂亮。唯一的遗憾是她脖子那里有一大块黑色的斑,很大的一块,乍一看你会吓到。r

“这是胎记。”琳并不介意我盯着她看的不礼貌行为,而是摸着那个斑,主动对我说,“与生俱来的。”r

“为什么不做手术?”r

“这里不好做。”琳说,“现在也习惯了,没什么。”r

我看着她微笑。r

她说:“李珥,你知道吗,你的笑真让人招架不住呢。”r

“是吗?”我说。r

“你真是个招人疼爱的小姑娘。”琳说,“我要是男生,就追你做我的女朋友。”r

我做害怕状,配合她。r

她哈哈笑。终于有点山东姑娘的样子。r

那阵子图书馆来了很多的新书,旧书也要做重新的整理,那个周末我跟琳一直在图书馆里帮忙,我对一些花里胡哨包装精美的新书不太感兴趣,相反,对一些薄薄的旧版,或者早已经绝版的书甚为欢喜。我执着地相信每一本旧书里都藏着许多人过去的时光和旧事,世人的眼光曾在这上面流连,驻足,情感与文字反复纠缠,永远不得释放。r

夜里九点多钟,我和琳洗干净手从图书馆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琳建议我们去下馆子,好好慰劳一下我们的肚子。我说不用了,我回宿舍还有事。琳有些爱怜地看着我远走,我回头跟她挥手的时候,她还站在远处爱怜地看着我。琳没有男朋友,周末的琳是寂寞的,我其实很愿意陪她吃一顿饭,但我不想让她请客,而我自己又请不起客,所以,只能这样了。r

我回到宿舍吃了一些饼干,喝了一点儿水,觉得好过多了。同宿舍的女生没有一个人呆在宿舍,她们已经很快找到各自的精彩。我靠在床上,跟自己做很激烈的挣扎,这一天,我把自己搞得如此之累,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挣扎,他早就有了新的生活,他早就已以忘了吧啦,我早就应该洗洗睡了,闭上眼睛,甚至连梦都不要再做,可是我做不到,差不多只是三分钟的时间,我已经从这种无谓的挣扎里败下阵来。我换了一条干净的牛仔裤,套上我粉红色的KITTY猫的运动衫,背上我的包,打开宿舍的门,出发。r

十月的夜的校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让人沉醉,想哭。我怀着一种沮丧的心情走在路上,人变成一张轻飘飘的纸,无法自控。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琳,琳和一个胖胖的高个子的男生,我不由地放慢了脚步。我看到那个男生试图去牵琳的手,但被琳轻轻地推开了。我看到琳有些抗拒的倔强的背影,我想我清楚,琳是不会喜欢那个男生的,琳只是寂寞,她只是想有个人陪她吃顿饭,可我呢,我自己又是为什么呢,我被自己不可理喻的行为伤得伤痕累累,并无从救赎。r

城市最后一班地下铁在我的身后呼啸而去。我顺着长长的台阶走上地面,看十月上海陌生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房顶上放烟花的那个夜晚,我愿意相信点亮夜空的每一抹小小的烟火都末曾熄灭,它们最终升上天空,化做今夜的星辰。只是那些放烟火的人,早已散落于茫茫人海,不知去向何方。r

我推开酒吧的门的时候是夜里十一点。和我上一次去那里相比,酒吧里显得热闹和杂乱了许多,有乐队在演出,一个女生在台上热热闹闹地唱:oh....oh.....,我看来看去看那张照片最好,你和我拍来拍去拍到容颜都苍老,如果不自寻烦恼没有什么值得哀悼,我和你爱来爱去是否为了凑凑热闹,看日出日落没有什么大不了……摇晃的灯光摇晃的人影,我看来看去,没有看到许弋。一个服务生经过我的身边,我拉住他大声地问:“请问,你看到许弋么?”r

“许弋啊?”他看着我,暖味的笑着,手指往角落里:“喏!”r

我调过头去,终于看到他,我没看到他的脸,但我知道那是许弋,我心心念念渴望与他相亲相爱的许弋,他正紧紧地拥着一个女孩,那女孩穿绿色的长裤,红色的上衣,她闭着眼睛,幸福在她的笑容里无限制地滴落。他在吻她。r

不,应该说他们在拥吻,深深的,沉醉的,旁若无人的。r

我聋了。听不见任何的音乐了,我僵在那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地碎裂,无从收拾的惊慌和悲凉。我对自己说,李珥,这是你自找的,这是你必须承受的一切。r

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