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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车祸


我们晚上玩到两点多才去睡觉。r

在鞭炮不时的炸响中೿我一夜都睡得不安稳。清晨起来时೿涛子看到我的脸色೿笑着说:“这两天就别想睡好了೿一直会有人放鞭炮。”r

“大家都不用睡吗?”r

“春节是一年中最闲的时候೿农村里娱乐活动不多೿亲朋好友聚会时都会搓麻将೿常玩通宵。搓得手气顺了೿跑出去放一挂鞭炮庆祝;搓得手气不顺了೿也会跑出去放一挂鞭炮转运。”r

我笑೿“这个搓麻将的方式好ǿ”r

“你打麻将吗?”r

“会一点儿೿但是完全感受不到麻将的乐趣。我更喜欢打扑克牌೿大学毕业的时候೿打得昏天黑地೿整个楼道放眼望去全是一个个牌局。”r

“那我们今天晚上一吃完晚饭就溜出去೿外婆喜欢看春节晚会೿所以昨天晚上我妈和大舅他们就没开麻将局೿今天晚上肯定要打了೿你若在೿他们一定会要你打。”r

说着话೿晶晶和苗苗也都起来了೿跑到我身边鞠躬拜年೿“阿姨೿新年好。”r

我拿出早已备好的红包一人给了一个೿“祝你们快快长大೿学习好೿身体好。”r

晶晶撇嘴೿“我才不要快快长大呢ǿ当小孩子才好玩೿看我妈和我姑整天多辛苦೿又要做饭೿又要下地干活儿。”说完一溜烟地跑去找小朋友೿比谁的压岁钱多。r

我对着涛子目瞪口呆೿“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精明吗?我小时候好像一直盼着快快长大೿以为长大是解决一切烦恼的法宝。”r

涛子挠了挠脑袋೿“我和她也有代沟೿她老骂我很土೿说学校里肯定没女生喜欢我。”r

“不可能ǿ”我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没有?r

他摇头೿眼中有淡淡的惆怅೿“没有。我不会收拾自己೿又只喜欢在图书馆和试验田里待着೿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我都不会。”r

正值花样年华೿哪个少年不怀春?我叹息:“又是和氏璧的故事೿不过೿总会有真正的识玉之人೿她会敬你、重你、爱你。”r

涛子的脸通红೿过了半晌೿他低声说:“谢谢ǿ”r

我笑了೿他突然问:“你敬小舅、重小舅、爱小舅吗?”r

我温柔地说:“我说了我们是普通朋友。”r

他真正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同情地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沉重的惋惜。我笑了笑೿拿着剩下的一个红包೿在他眼前晃೿“乖外甥೿还没拜年呢。”r

他笑着站起来೿对着我鞠躬೿“祝苏阿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r

我大笑೿把压岁钱给他೿“你应该祝我青春永葆೿美貌长驻。”r

涛子问:“要不要去看看我种的药材?”r

“好。”r

他扛了把锄头、提了袋东西೿我装模作样地拿着把小锄头跟在他身后。行到山坡的田地边೿他开始下地干活೿我以为他在施化肥೿看仔细了೿才发觉他埋到植物根部的竟然是白糖。r

他见我如看疯子一样地看他೿笑起来೿“我的小偏方。天麻喜甜೿往它的根部埋一点点白糖೿种出来的天麻又大又好。”r

我不能明白原因೿却知道他是一个市场竞争中的胜利者。他在地里负责挖坑೿我把白糖袋子挂在锄杆上೿扮黛玉葬花೿一边唱着《葬花吟》೿一边哀怨地把白糖撒进“花冢”೿再埋起来。r

他拄着锄头೿笑得直不起腰来。r

陆励成穿着长靴子೿背着箩筐೿拿着镰刀೿从树林间走出来。我正拿着一把白糖೿扮天女散花೿看到他೿立即站好೿把白糖扔进坑里೿迅速埋好。r

涛子看到陆励成೿揉着肚子问:“小舅೿苏阿姨在办公室也这样吗?”话刚出口೿就发现我见到陆励成的反应೿立马明白了答案。他同情地看着我೿却看到我对他做鬼脸೿模仿着陆励成的打柴樵夫样೿他又立即大笑起来。陆励成完全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没理会我们೿从箩筐里拿出一个热水袋递给我。我在外面待久了೿正觉得有些冷೿忙接过来捧在怀里೿“你打算去终南山做樵夫吗?”r

他不答反问:“你去吗?”r

我想了想೿没电脑೿没网络೿屋子里会有人打麻将೿我不和他厮混೿还能干什么?r

“好。”r

涛子跑到田埂边೿探头向箩筐里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说:“我也去。”r

三个人上山೿他们两个都是有备而来೿我却穿着一双完全不适合爬山的皮鞋೿刚开始还不肯让陆励成帮我೿后来摔了两跤೿乖乖地抓住了他的手。r

涛子爬着山೿还有余力收集木材೿我却只有精力照顾好自己不摔跤。陆励成平时看着和我一样೿但是到了大山里೿他作为大山儿子的一面立即显露出来೿我爬得气喘吁吁೿他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r

“我们去哪里?”r

涛子似乎已经知道陆励成想去哪里೿“到了你就知道了。”r

我看了看天色೿担心地说:“还有多远呀?这个样子೿我们下山的时候೿只怕天都要黑了。”r

涛子笑着说:“天肯定要黑的೿不过你不用怕೿大不了就叫小舅背你下去。”r

又爬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爬到山顶೿我找了一块平整点儿的石头೿立即坐倒೿嗓子都冒烟了೿没抱什么希望地问:“你们有水吗?”r

陆励成走到崖檐下೿叫我:“苏蔓೿过来。”r

我拖着脚步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惊奇地看到他脚边竟是一汪井口大小的清泉。他拿出半截竹筒೿舀满了水递给我。我摇头೿虽然看着干净೿但是我可没胆随便喝೿他自己拿过去೿一口喝干净。涛子也过来舀了一筒೿咕噜咕噜灌下去。陆励成又舀了一筒给我೿我看他们都喝了೿自己也实在渴得不行೿只能接过来喝。入口竟是异样的冷冽甘甜೿正好爬山出了一身汗೿一口气喝下去೿真是痛快ǿr

喝完水೿我上下打量这个地方೿整个山壁如一个倾倒的“凹”字೿而且恰是背风处೿如同一个天然的屋宇೿“凹”字里有一汪清泉೿“凹”字外是群山起伏೿简直是风水宝地。r

涛子捡石头೿陆励成生篝火೿两人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干。r

“这是你们的秘密据点吗?”r

涛子指着陆励成೿“我小舅的后花园。”r

不一会儿೿熊熊大火就生起来。我看看左边的篝火೿看看右边的清泉೿再看看脚下的起伏山岭、白云青霭೿只觉得一切太不真实。r

“如果火上再有只山鸡在烤着೿我简直觉得我们穿越时空了。”r

陆励成笑着从箩筐里拿出一只鸡೿“山鸡没有೿家鸡有一只。”r

我吃惊地瞪着他೿他又变戏法一样从箩筐里拿出几个红薯、土豆放到火堆边೿最后是一坛高粱酒。r

“陆励成೿我太崇拜你了。”r

涛子叹气೿“我舅的能耐还多着呢ǿ就这点儿೿你就要崇拜了೿再露几招೿你该怎么办?”r

陆励成负责烤鸡೿涛子负责烤红薯和土豆೿我负责……等着吃ǿr

三个人一人一个破竹桶೿对火举杯೿酒下肚೿整个身子都是暖的೿我忍不住笑了೿举着杯子说:“我觉得我们像古代的三个侠客೿我们应该指天为盟೿对火结拜೿就叫‘山顶三侠’。”r

涛子额头满是黑线೿问陆励成:“她已经喝醉了?”r

陆励成摇头೿“还需要几杯。”r

涛子立即又给我加了一杯酒೿我正想和他说他也要喝೿林忆莲的歌声突然响起೿“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痛苦೿仿佛要把一切要全掏空……”我有些惊奇೿这里竟然有信号೿不过一想೿这里是山顶೿有信号也正常。r

陆励成皱了皱眉头೿我以为他是不想听到这首歌೿忙说:“我回头就换铃声。”r

“喂?”r

“是我೿你在干什么೿忙吗?”r

我看看陆励成和涛子೿“不忙೿等着吃饭就行了。”r

麻辣烫踌躇着೿半晌都不说话。我安静地等着೿好一会儿之后她迟疑地问:“你和陆励成吵架吗?”r

我瞟了一眼陆励成೿“怎么了?你和宋翊吵架了?”r

“没有ǿ没有ǿ可就是因为没有吵架೿所以我觉得好奇怪。”r

“我不明白。”r

“我也不明白。我现在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我不明白宋翊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r

“麻辣烫೿你怎么了?”r

“我和陆励成约会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对我也很好೿可是我知道他的底线。比如೿他如果要见重要的客户೿就不会因为我想见他೿而突然和客户改期。可宋翊不是೿他对我没有底线೿我说晚上要和他吃饭೿他不管安排了什么活动೿都会取消。你觉得是陆励成的好正常೿还是宋翊的好正常?”r

我的手机漏音೿山顶又静೿麻辣烫的话几乎听得一清二楚。陆励成的脸色有些尴尬೿涛子一副想听又不好意思听的样子。r

我问麻辣烫:“你喝酒了吗?”r

“喝了೿但是我很清醒。你告诉我೿究竟哪个正常?”r

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清醒೿不过不醉酒೿麻辣烫应该根本不敢说出这些话。“先不管谁正常೿你先告诉我೿难道你希望宋翊对你坏?”r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宋翊对我太好了೿好得……你明白吗?好得我已经要崩溃了ǿ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个‘不’字೿不管我多无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我觉得自己这几天就像一个疯子೿我不停地试探他的底线೿让他穿着衣服跳进海里;让他当街对我说‘我爱你’;凌晨三点೿我让他出去给我买小馄饨೿等他找遍街头给我买回来೿我却一口都不吃೿说自己根本不饿;我今天甚至在大街上像个泼妇一样地和他吵架೿他却一句话不说೿也一点儿都没生气。”r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茫然不解೿他对你好೿你喜欢他೿难道你们两个不该是快乐的吗?r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蔓蔓೿你懂吗?他对我如同臣子对女王೿我觉得我就是拿把刀要捅死他೿他也不会反对。我只是希望他能生气೿能对我说一个‘不’字。他是和我谈恋爱೿不是做我的奴隶。他有权利表示生气和不开心೿有权利对我说‘不’字。爱不是赎罪೿他上辈子没有欠我的೿我们是平等的……你明白吗?你明白吗?”r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r

麻辣烫忽地大哭起来೿边哭边叫:“不೿你不明白ǿ他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一直向老天祈求让我再次遇见他೿老天终于实现了我的梦想೿还让他对我那么好。可我做了什么?你知道吗?我听到他说‘我爱你’的时候೿虽然有一点儿开心೿可更觉得难过೿我觉得我是个疯子ǿ我恨我自己ǿ”r

我严厉地说:“麻辣烫೿你不是疯子ǿ”r

麻辣烫的哭声小了一些೿呜咽着问:“我真的不是疯子?”r

“你当然不是。”r

“一开始೿我就是好玩೿只是尝试着做一些怪异的事情೿想故意逗他生气。慢慢地೿我就越来越恐慌೿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可他不生气೿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如果我告诉别人೿人家肯定要骂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对你这么好೿还想怎么样?每次事情过后೿我都会很痛苦೿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宋翊೿也告诉自己绝不可以这样做೿可是等看到他对我无限制的好时೿我又会忍不住地爆发೿我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蔓蔓೿我该怎么办?”r

“你听好೿你没有疯೿你也不是神经病。不过你必须停止试图‘激怒’宋翊的行为೿等自己冷静一点儿时೿再平心静气地和他谈一下。如果你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就先不要和他住一个酒店೿自己一个人去海边走走೿去海底潜水೿去海外钓鱼೿大海会让你的心情平静下来。”r

麻辣烫擤了下鼻子೿“嗯೿好ǿ”r

“乖ǿ没事的೿去好好吃顿饭೿洗个热水澡೿找个人给做次按摩೿放松一下೿睡个好觉೿一切都会有解决的办法。”r

“嗯。”麻辣烫迟疑了一会儿೿问೿“蔓蔓೿你和宋翊是同事೿你觉得他是那种没脾气的烂好人吗?”r

他把篮球狠狠地砸出去೿他乌青的眼睛、肿着的脸……r

我尽量声音平稳地说:“他在办公室里从来没生过气೿陆励成还经常训斥下属೿宋翊却从来没有。”r

“哦。”麻辣烫似乎好过了一点儿೿“那我这几天就不见他了೿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然后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一下。”r

麻辣烫挂断了电话೿我却心烦意乱。宋翊不该是这样的೿他的爱不管再浓烈೿也会充满阳刚味。他爱的女人೿是他的女人೿他会保护她、宠爱她೿但她永不会是他的女王。究竟哪里出了问题?r

“苏阿姨೿苏阿姨ǿ”涛子在我眼前晃手。r

“啊೿怎么了?”r

涛子好脾气地说:“不要因为你朋友的事情放弃了属于自己的晚上。”r

我愣了愣೿说:“你说得对。”r

道理很多人都明白೿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r

涛子说了好几个笑话೿想恢复先前的气氛೿可都没有成功೿他忽然一拍脑袋೿从竹筐里拿出一支旧竹笛೿笑着说:“这东西竟然好像还能吹。”凑到唇边೿试了试音೿滴溜溜地吹起来。这我是没听过的曲调೿估计就是当地小儿放牛的时候吹奏的曲子೿简单活泼。r

他吹完了೿我刻意地大声叫好೿表示自己很投入。r

涛子笑着对陆励成说:“小舅೿帮我奏个曲子。”陆励成接过竹笛吹了起来೿夜色中一连串的花音೿连火光都好像在随着音符跳舞೿涛子轻轻咳嗽了一声೿唱起来೿“山歌不唱冷秋秋೿芝麻不打不出油೿芝麻打油换菜籽೿菜籽打油姐梳头೿郎不风流姐风流。山歌调子吼一声೿顺风传到北京城೿皇上听到离了位೿娘娘听到动了心೿唱歌的不是凡间人……”r

涛子唱山歌೿声色俱全೿我被他逗得差点儿笑趴到地上去೿难怪古代男女要用山歌传情೿涛子这么个老实人೿一唱山歌也完全变了样。r

笛音转缓೿涛子望着我೿歌声也变得慢下来೿“唱歌要有两个人೿犁头要有两根绳೿绳子断了棕丝缠೿枷档断了进老林೿歌声断了难交情。”r

我连忙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我不会唱山歌೿从来就没唱过೿也就听过刘三姐的。”r

涛子说:“随便唱೿没人规定要唱山歌೿唱歌的本义只是娱己娱人。”r

我皱眉苦想೿陆励成的笛音又开始响起来೿曲调竟然无比熟悉೿涛子立即鼓掌叫道:“就唱这首了ǿ”r

我暗合了几个曲调೿随着陆励成的伴奏开始歌唱:r

椰风挑动银浪r

夕阳躲云偷看r

看见金色的沙滩上r

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r

眼睛星样灿烂r

眉似星月弯弯r

穿着一件红色的纱笼r

红得像她嘴上的槟榔r

她在轻叹 叹那无情郎r

想到泪汪汪r

湿了红色纱笼白衣裳r

啊……r

南海姑娘r

何必太过悲伤r

年纪轻轻只十六半r

旧梦逝去有新旅做伴。r

唱到这儿೿我才明白了陆励成的用意೿抬头看向他೿他垂眸凝视着篝火೿专注地吹着笛子೿似感觉到我看着他೿他也抬眸看向我。火光跳跃೿隔火相望೿我们都看不清彼此眼底的情绪೿只看到黑眸中映照出的篝火。r

啊……r

南海姑娘r

何必太过悲伤r

年纪轻轻只十六半r

旧梦逝去有新旅做伴。r

歌声渐低೿笛音也缓缓消逝。涛子想鼓掌೿可看我们两个都一言不发೿也不敢说话。我对陆励成说:“谢谢ǿ”r

他淡淡一笑೿把鸡取下来೿用一片湿粽叶包着೿将一个鸡翅膀撕下来೿“谁想尝第一块?”r

我对他的厨艺信心很足೿立即伸手去拿೿没想到涛子也去拿೿恰好两人各抓住了一边。r

涛子解释:“我喜欢吃鸡翅膀。”r

“废话ǿ谁不爱吃?”r

“我是晚辈೿你要让着我点儿。”r

“我还是长辈呢೿你要孝敬我一点儿。”r

涛子看向陆励成೿我也看向陆励成。陆励成无奈೿“两位的幼稚行为让我很荣幸。两只鸡翅膀೿你们一人一只೿女士优先。”r

涛子松手೿我大获全胜೿得意扬扬地拿走了鸡翅。这是一只家养的鸡೿又是用松柏枯枝烤出来的೿味道果然没有让人失望೿皮焦脆೿里面的肉却鲜嫩೿口齿间盈满了松香。很快೿我就把一只鸡翅吃完了೿又抢了一个鸡腿೿一边喝酒一边吃。r

高粱酒的后劲儿上来೿我觉得身上有些燥热೿走出了山洞೿外面的风竟然很大೿吹得人摇摇欲坠。一天繁星೿触手可及೿难怪李白会生出“手可摘星辰”的想法。我向着天空伸出双手೿可惜仍然摘不到。r

陆励成在我身后说:“不要再往悬崖边走了೿有的石头看着牢固೿实际上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松动了。”r

我回头看向他೿指着自己心脏说:“就像人的心೿这里看着好好的೿实际上已经碎裂了。”r

他不说话೿只一双眼睛比苍穹上的寒星还亮。r

我跑回篝火旁和涛子喝酒೿涛子一首歌、一筒酒೿要我也一首歌、一筒酒೿否则什么都别想吃೿什么都别想喝。其实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用他的方式让我快乐。r

他唱山歌೿我唱流行歌೿两人土洋混杂೿把酒当水一样灌下去。r

外面的山风呼呼地吹着೿就像是要把人心都掏空೿那些事、那些人无处不在……r

一坛酒还没喝完೿我已经醉趴在地上೿把陆励成当枕头靠。涛子和陆励成仍喝着酒、聊着天。陆励成说话的时候೿时不时低头看一眼೿随着我的姿势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我的手总是不老实地想去动篝火里的红薯೿我一动೿火星就乱溅೿他阻止了几次没成功೿索性直接握住了我的手。r

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他们说话೿刚开始还能跟上他们的思路೿听到涛子给陆励成讲他的毕业计划೿征询意见。他打算抓住国家现在对大学毕业生自主创业的优惠政策೿注册一个品牌೿专门做盆花೿初期资金他打算自己拿一部分೿在村里公开融资一部分。后来他们的话语逐渐细碎模糊೿我只看到两个投在山壁上的身影在篝火中跳跃。r

迷迷糊糊中೿听到林忆莲的歌声。r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痛苦೿仿佛要把一切要全掏空……”我刚开始还傻傻地跟着音乐声哼唱೿“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情潮翻涌೿隔世与你相逢೿谁能够无动于衷೿如那世世不变的苍穹……”忽然反应过来这是我的手机在响。我紧紧地捂住耳朵೿我不要接听ǿ我不要听宋翊的事情ǿr

“苏阿姨೿你的电话。”r

我更用力地堵住耳朵೿我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ǿr

陆励成从我的羽绒服衣袋里拿出电话೿替我接听೿“是೿是她。苏蔓喝醉了೿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r

陆励成向山洞外走去೿一会儿之后೿他挂断电话೿回头对涛子说:“把篝火灭了೿我们下山。”r

我看到涛子在灭火೿松开捂着耳朵的手೿不解地嚷嚷:“酒还没喝完೿你们怎么不喝了?”r

陆励成弯着腰把我背起来೿柔声说:“我们都困了೿先回去睡觉೿明天再来玩。”r

我也是真醉了೿趴在他背上೿闭着眼睛说:“嗯೿明天再来玩。”r

似睡似醒间೿我并不确切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陆励成似乎一直在打电话。后来他终于不打电话了೿就坐在我床边೿一直看着我。天还全黑着时೿他叫醒了我೿我闭着眼睛೿不耐烦地说:“你难得早起一天೿起来就发神经೿这才几点?”r

“凌晨四点多೿快点儿起来吃早饭೿下午的飞机回北京。”r

“什么?ǿ”我瞪着他೿“为什么?”r

“我有急事要回北京处理೿你若不想走೿那我就自己回去。”说完他转身就出去了。r

我赶紧穿衣服೿咚咚咚跑下楼೿陆励成的嫂子已经准备好早饭。我洗漱完毕೿和陆励成、涛子三个人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早餐。r

我边吃饭边抱怨:“你有没有搞错呀?春节೿股市都不开ǿ”r

他淡淡地说:“纽约和伦敦都在正常工作೿我们的很多客户也都在正常工作。”r

一句话堵死了我所有的抱怨೿只能埋头吃饭。r

等吃完早餐೿陆励成看着我说:“大件的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你把随身的物品收拾一下。”r

我问:“你妈妈起来了吗?要和你妈妈去说声再见吗?”r

“以后还有机会೿这次就算了。”r

装好东西೿下楼来೿涛子已经把车开到院子中೿陆励成的妈妈和哥哥竟然都起来了。我实在不好意思೿只能对他妈妈一遍遍地说:“再见ǿ谢谢ǿ”r

他妈妈拽着我的手和我说话೿还特意把陆励成叫过来೿她说一句೿陆励成翻译一句。r

“这次没招待好你೿下一次一定还要来玩。”r

“我们家励成脾气不好೿但心是很好的೿有时候你稍微让他一下೿他心里其实就知道自己错了。”r

“他若让你受了委屈೿你来和我说೿我帮你骂他。”r

我本来听得很不好意思೿但看到陆励成翻译时的脸色೿差点儿笑倒೿趾高气扬地看着他೿对他妈妈说:“我会的。”r

都上车了೿他妈妈还走到窗户边叮嘱我“一定要再来”೿我只能一遍遍地点头೿“会的೿会的。”r

车开出去后೿我留恋地望着逐渐缩小的农家院落೿没好气地问:“究竟又是你哪个超级客户的什么破事?”r

陆励成说:“我的超级客户难道就不是你的超级客户?争取在旅途中再好好休息一下೿到了北京೿你会没时间睡觉。”r

宿醉仍未解೿我也的确觉得头仍有些晕೿遂闭上眼睛೿开始打盹儿೿嘴里却小声嘟囔:“我过完年就辞职೿你的超级客户就不是我的超级客户了。”r

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北京೿已经是晚上了。我拖着行李要出飞机场೿陆励成却说:“现在Helen在你家的保安处೿你给保安打电话೿让他带她去你家೿把你的护照取出来。”r

“为什么?难道我们要飞纽约、伦敦?”r

“你先打电话೿打完了我和你慢慢说。”r

我打完电话后说:“现在你说吧ǿ我们究竟要飞哪里?”r

他凝视着我说:“我们去越南河内。”r

我呆呆地盯了他三秒钟೿立即发疯般地打开手袋找手机೿手却一直在抖೿手袋掉到地上೿东西散落了一地೿我跪在地上捡手机೿手机却滑得拿都拿不住。r

陆励成蹲下来೿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发生了车祸೿你父母现在在医院೿仍在昏迷中。你不能乱೿你若乱了೿他们还能依靠谁?”r

我的身子抖着೿只知道点头೿“我不能乱೿不能乱ǿ”眼泪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我仰头看着他೿“他们绝对不会有事೿对吗?”r

他抱住了我೿“不会有事ǿ”r

他的胳膊充满了力量೿我的心稍稍安稳下来。r

机场的大厅内೿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向跪在地上的脸色苍白的我和陆励成೿他却丝毫未关心೿只是用肩膀挡住了他们探究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