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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借尸还魂


  朱衣赶紧摇摇头,把这种诡异的想法抛诸脑后。

  思及几日来种种鸡同鸭讲,一个更为可怕而荒唐的念头自她脑海中冒了出来。

  既然杜府的人不像有阴谋的样子,记忆不会骗人,那么……

  身体呢?

  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钻出棉被,抖着嗓子道:“快,拿镜子来!”

  虽然不明所以,青杏还是乖乖地走到妆台前取镜子。系着镜台的绳索因受潮和长久没有打理而成了死结,费了半天工夫没能解开将镜子扒下来。

  青杏回头望了一眼病娇的主母,抓了抓头发。

  “要不,我抱夫人过来看看?”

  朱衣心急火燎地拢了拢中衣就撑起绵软的身子想下床,碧桃赶紧上前扶住,瞪了青杏一眼,道:“你这丫头!夫人要的又不是这面镜子。”

  说着从床下翻出一只桃木匣,上头涂的红色漆皮剥落了几处,露出里头深红色的桃木,木质细腻,花纹清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打开盒子,俱是林林总总的小物。

  朱衣没心思多看,探头一眼就看见正中静静躺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铜镜。

  铜镜是倒扣着的,四周雕饰着星云纹,两只栩栩如生的凤鸟亲昵地交颈,翱翔在星云之间。

  朱衣探手取过翻了个面,禁不住一愣。

  只见铜镜正中裂了一道口子,将镜面一分为二,左右恰好对称。

  铜镜袖珍精巧,为了能照见整脸,匠人特地采取了略略凸出镜面的工艺。这一照之下,对比真人,镜像其实是有些失真的。

  朱衣看了好一会,才看清楚了自己顶着的这张脸。

  鹅蛋脸庞,秀鼻丰唇,眉势长而极浓,显出几分不可亲近来。偏偏又有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开阖之间媚态毕现。

  这样的一张脸,若不是因为正在病中难掩憔悴,足以称得上娇艳动人。

  朱衣定睛一看,自己脸色太过惨白,眉宇间覆着一层浓浓的晦气,人中印堂尽是青黑之气。

  她纳闷地摸着脸颊,眉头蹙起。

  脸还是她的脸。

  只是身子么……

  朱衣又抚了抚肚子上被衣衫遮盖住的浅淡的妊娠纹,忽然有些不确定这身皮囊是不是自己的了。

  再度揽镜细看,揪出了这张脸和自己原本的脸之间的细微不同点。

  不论气色的话,这张脸双颊凹陷,下巴更尖一些,好像一夕之间褪去了稚嫩和青涩,长成了明媚撩人的少妇。

  此情此景,就算再不想承认,真相还是摆在了面前。

  她,借尸还魂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跟她长得有九成的相似,但她面上覆盖的浓郁死气是货真价实的,想来原主已经死去多日了。

  对莫名其妙上身的宿主朱衣来说,一切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

  明明只是睡前偷喝了一盏梅浆,怎么就突然离魂,附身到了别人身上?

  难道说有人趁她入睡,把她给剁了?要不活得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借尸还魂了?

  她自己的肉身呢?会不会已经被真正的朱衣夫人占据了?

  还是……

  在某个坟墓里腐烂。

  朱衣不由打了个激灵。

  还魂所借之尸和自己模样相似、名字相同。

  真的只是巧合吗?

  “您知道外边怎么传的吗?小郎君只知有菡萏苑的谢夫人,不知有无忧小筑的朱夫人。”

  菡萏苑?

  朱衣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了。

  大抵是理清了前因后果,朱衣搁下裂痕明显的铜镜,开始询问和原身有关的事情。

  这些或许是她脱身的关键,不能不问。

  “谢夫人又是谁?”

  二位婢女双双一顿,面上双双浮现出一言难尽的尴尬神色。

  咦?看来是个不可说的狠角色?

  朱衣更加好奇了。

  “是谁啊?你们不说,我就自己去拜见她咯。”

  碧桃生怕主母就会想不开去找谢夫人的茬,毁了好不容易在主子心里的那点好感,硬着头皮回答:“谢夫人是……主子的妾。”

  ……

  妾?

  朱衣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大了嘴,半天没缓过神。

  空荡荡的目光落在青杏脸上,后者沉重地点了点头,确定碧桃所言非虚。

  真看不出来,杜家主子看起来又正经又面皮薄,骨子里也是个贪慕声色的!

  哦,很好。

  她不仅稀里糊涂地嫁了人,生了孩子,老天爷还附赠了一枚争宠的小妾。

  而婢女们的态度很明显,朱衣属于争输了的那一方。不仅夫君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也成了别人家的。

  如果这些不是强行安在她身上的经历,朱衣甚至想为写唱本的人献一曲赞词。

  当然,最初的讶异过后,对于杜府一主二妇之间的恩怨情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朱衣没多少反应,只当听了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

  她的关注点永远那么别出心裁——

  “还有别的什么小妾、滕妾、前妻的吗?”

  “……主子只有一妻一妾。”

  只有?

  听她口气,一妻一妾还算少的了?以后很可能越来越多?

  朱衣头皮有点发麻,脑海中浮现出杜昭白俊雅秀美的脸蛋子,心里仅有的那么一星半点绮念也泡了汤,只能遗憾地冲他挥了挥手。

  再会,别人家的夫君。

  好不容易将心思从不相干的事情上抽离,随口问道:“你家夫人嫁给你家主子多少年了?”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措辞有问题,是以青杏古怪地偷瞄了她一眼。

  “夫人和主人成婚已九载。夫人您不记得了吗?”

  成!婚!九!载!

  朱衣如遭雷劈,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当然记得,考考你的记性罢了。”

  她被青杏的话吓到了,全然忘了一盏茶工夫前曾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朱衣接着丢出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

  “我再考考你啊,你记得你家夫人贵庚几何么?”

  青杏回答得特别顺溜:“夫人今年二十又九。”

  二!十!

  还!又!九!

  难怪面对十六七岁的青杏时,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摆出“慈祥”的脸孔,会生出一种自己突然老了十岁的错觉。

  却原来根本就不是错觉!

  一觉醒来,她不仅多了个夫君,多了俩不孝子,多了个宠妾,就连年纪也往上涨了十载!

  十九岁女儿心、二十九岁少妇身的朱衣受惊匪浅,一时扛不住接连不断的打击,两眼一翻白,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