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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火树银花


  自那日蜻蜓点水的一吻之后,杜昭白又搬回了别院。

  和往常一样,他照旧规规矩矩地睡在外侧,起初朱衣还胆战心惊,压根不敢入眠,绷紧了肌肉,提防他突然发作,睁眼等了半宿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倒是自个架不住睡意,迷迷蒙蒙地睡了过去。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夜,朱衣开始留心起杜昭白。

  除了稀里糊涂得到的“夫妻”身份外,二人素不相识,先前朱衣总想着跑路,对半路得来的便宜夫君在解除戒备心之后就没多过关注。

  杜昭白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色变化,对她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

  随着他每日固定陪她发上两个时辰的呆,每夜向夫子交功课似的准时吹灯歇下同躺在一张床榻上,以及反复出现的没意义的对话,不断丰满着她对他的认知。

  她默默地在脑海里将发掘出的谍报汇总,像竹篮滤水般滤了一遍。

  一夜醒来,她莫名其妙来到了一千八百六十三年之后,距离巫都千里之外的会稽藐姑射山,上了一位恶名昭彰的妖妇的身,名下多了一位心深似海的俊美夫君,两个素未谋面的不孝孩儿。

  首先,原身朱衣夫人死了,但杜昭白不知情,或者说,除了她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桩事。

  其次,杜昭白对朱衣夫人的感情很复杂,只是他少有情绪流露,她能看出的东西有限,暂时还不能完善地描述出来。

  再者,由于朱衣夫人生前给过杜昭白许多隐秘的暗示,使得他十分确定楚国巫女朱衣就是朱衣夫人本人,类似于前世今生什么的。

  最后,朱衣夫人会巫术,而且早就知道一千八百年前有一位楚国巫女朱衣的存在,并且一直在暗中查访她。

  种种一切的箭头,都指向了那位香消玉殒的朱衣夫人。

  欲知真相,就必须从所有事情的源头——朱衣夫人处着手。

  然而,想追查一位已故之人,何其难也!

  线索断了,朱衣的目光自然而然就放在了和朱衣夫人最亲密的杜昭白身上。

  杜昭白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有美人在侧而老僧入定的样子,若不是经历过差点被他霸王硬上弓的往事,朱衣几乎都要怀疑他“那方面”是不是有问题了。当然,经此一役,她再也不敢胡乱怀疑什么了。

  他似乎对什么都没兴趣,成日素衣小冠,清粥小菜,手不释卷,却并非多喜爱读书,只是聊以打发时间。

  美色也好,权势也罢,在他眼里不过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其姿态比起族里诸多求登仙长生的子弟更为淡然脱俗。

  就连和结发妻子、亲生孩儿的感情,也寡淡得有如一碗没放盐粒也没放冰糖的粟米粥。

  朱衣不由暗自感慨,这么冷情的一个人,不去修仙真是暴殄天物。

  除了迷迭香和跑路被捉回来那两次,因为朱衣的挑衅,杜昭白少见地放纵了自我,有些失控之举,其它时候,他表现得有如一个毫无欲望的圣人。

  有时候,朱衣甚至在想,这里也许是海外仙山藐姑射山,其实本没有什么跨越千年时光,一切都是来自神仙们对她的考验。要不然,怎么解释杜家家主迥异于常人的淡泊性子呢?

  不过,她在一次睡梦中无意识地大幅度地翻了个身,手臂越界搭在了杜昭白身上,被他忽然压在身下以一个热烈急切的亲吻吻醒之后,便推翻了这个想法。

  杜昭白不是什么圣人,他只是有着强于他人的自制力,平日里是个不推不动的主,却不怎么禁得住撩拨。

  只要不去招惹他,他就不会主动出击。

  得出这个结论后,朱衣渐渐放宽了心。

  弱化存在感嘛,她很拿手的。

  按照杜昭白的说法,他约了好友登高赏菊,巫都之行初步定于重阳节之后数日,但春日前必须赶回藐姑射山,这一往一返吧,少说也要三个月,因此时间比较紧张,路上可能没有太多时间游山玩水。趁现在空闲,朱衣可以好好调养身子,做自己喜欢的事。

  朱衣整副心思扑在回乡上,大部分时间闷在屋里,翻书了解一下千年间的人事变化,偶尔出门走动瞧瞧观察周围路况和可用的药草,最多就是嘴馋想吃些新奇玩意儿。

  当然,这只是在外人眼中。

  独处室内时,朱衣一直在尝试使用巫术。

  一副副药汤喝下去,她的身子已经好了很多,能吃能睡,能走能跳。偶会有魂不附体的感觉,但却依旧稳稳端坐,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禁锢在了这副身躯里一样。

  随着一遍又一遍的尝试,朱衣终于突破了不知名的压制,成功使出了最基础的入门级别巫术——火树银花术,令屋里插瓶的一枝枯萎的丹桂枝新结出了一个蓝紫色的迷迭香花苞。

  然而悲剧的是,她变不回去了。

  开花容易,请走难啊。

  朱衣捏着丹桂枝兴奋了半天,终于记起要毁尸灭迹。

  可捏了许久,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

  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火树银花术,巫术里最底层的障眼法,却是她还魂一个月以来迈出的第一步,也是希冀的开始。

  她小心地伸出指头,碰了碰迷迭香的花骨朵,清新的药草香钻入鼻中。

  原来这一招不仅幻化出了花朵迷惑人的眼睛,还幻化出了香味迷乱人的心神!

  这样精妙的幻术,她毕生以来也只在大师兄的教导下成功施展过两回呢!

  而现在,是第三回。

  也是唯一自力更生的一回。

  朱衣愈发激动,更加舍不得扔掉这枝象征着巫术精进的垂挂着迷迭香的丹桂枝。想了想,索性取出床下的箱笼,从中翻出一只漆皮剥落的桃木匣,收拾起林林总总的小物事,腾了个地儿出来,小心翼翼地把丹桂枝放了进去。

  待看到一面凤鸟交颈的破镜时,她突然“咦”了一声,好奇地拿过镜子翻来覆去地把玩。

  它好像……

  变大了?

  数日前,碧桃曾取这面镜子给她照过脸,恰好她还有些许印象。

  这面镜子精巧雅致,可惜镜面上裂开了一道口子,闲暇时想起,她还曾感慨过破镜如何能够重圆。

  这一把玩之下,竟发现镜子上的裂纹似乎也淡了一些。

  是错觉吗?

  她惊疑不定,指腹按在凸起的镜面上,轻轻摩挲。

  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气息在指腹下微微跳动了一下,转瞬消失不见。

  这股气息是……

  三生镜!

  朱衣蓦然瞪圆了眼,心如鹿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