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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古为何不能越今


  有了杜昭白的承诺,朱衣看开了许多。

  反正,想不开也好,想得开也罢,日子还得照样过,为何不让自己活得舒坦些呢?

  上下四方曰宇,往来古今曰宙。

  巫术之道,无非求长生与飞升,既然下可达上,古为何不能越今?

  宇与宙,多么玄妙啊。

  当然,她还是想故地重游,探寻朱衣夫人追查楚国巫人之事的缘由,看一看当年留下的痕迹,哪怕能摘下大师兄屋檐下的银铃作为留念也好。如果运气好,兴许还能碰上故人之后呢。

  甚至……有可能会有其他人和她一样借尸还魂了,也和她一样回了乡。

  怀着这样乐观的想法,朱衣尝试接受新年代新生活。

  她对这些年间发生的事特别感兴趣,掏空了杜昭白的书房不说,还央干姜下山买了许多话本杂书。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碧桃和青杏总能听到主母嘀嘀咕咕一些奇怪的话。

  “哟呵,熊通自立为王,谥号‘武’。拓地开封曰武,克定祸乱曰武,美谥啊。”

  “原来真有女子做过皇帝?”

  “这郑国的夏姬真绝色啊,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二卿。”

  “楚武王三十五年,咦?就是我断片的那一年?楚国看上了随国的铜矿,又去攻打随国了。我楚不废话,想要什么直接抢,这作风简直跟地痞流氓没差啊。”

  “屈瑕的后代居然能写出《楚辞》这样的传世大作,实在叫人意外啊,当年屈瑕那小子一碰书就头痛的,就知道缠着我给他变火树银花。”

  “宋朝多绸缎瓷器,走卒类士服,农夫蹑丝履……啧!我还当瓷碗绸面有多值钱呢!”

  “棉花也从西域传入了中原,不过价格挺贵,啧啧,可我也不能抱着一床棉被跑路啊。”

  ……

  听得多了,青杏不免疑惑,偷偷跟碧桃咬耳朵。

  “碧桃姐姐,夫人看起来不太对头,要不要再请和大夫过来看看?”

  “不必。”碧桃早被干姜打过招呼,还算镇定地训斥道,“主子交代过了,只要夫人不跑路不自伤,无论做什么做可以,我们就装作没听到,也别宣扬出去。”

  然而下一刻,朱衣的举动狠狠打了她的脸。

  朱衣捧着书突然哈哈大笑,自得其乐,招手叫了两位婢女近前,鬼鬼祟祟地瞄了一圈,暧昧地笑问:“听说皇帝老儿好色如父,侍婢多死者?”

  二婢女神色皆变,一个捂住她的嘴,一个慌忙四顾查探门窗。

  “夫人,谨言慎行,切记祸从口出啊!”碧桃痛心疾首地告诫道。

  “咦,你刚刚不是说只要我不跑路不自伤,做什么都可以的吗?”

  碧桃恨不得把刚刚说的话给塞回肚子里!

  她恼道:“夫人!”

  “好好好,我不闹了。”朱衣嬉皮笑脸地告饶,扬了扬手头的书,正色道,“书上说有一种烹饪方法叫做‘炒’,本夫人知道有烧、煮、蒸、煲、炙、腌,可这‘炒’是怎么个滋味?”

  别院有了杜昭白的照顾,现在虽然吃穿不愁了,却总是些清粥小菜,最近几日才多了几样补身子的药膳。

  食之无味,弃之肚饿。

  这叫从小吃茱萸、蜀椒和胡椒长大无辣不欢的朱衣难以下咽,不思茶饭,简直痛不欲生。

  碧桃的面皮抽搐了一下。

  “夫人想吃炒菜?”

  “我就是好奇……”

  话虽如此,她口水都快流到胸口了。

  碧桃一点都不想面对主母这没出息的模样,木着脸道:“婢子这就去准备。”

  “要照这个来做!”

  朱衣指着书上的一段话。

  “用精肉切细薄片子,酱油洗净。入火烧红锅爆炒,去血水,微白即好。取出切成丝,再加酱油、糟萝卜、大蒜、砂仁、草果、花椒、橘丝、香油拌炒肉丝。临食,加醋和匀。”

  碧桃将话一一记下,领命告退。

  到了酉时,饭菜上桌,炒肉喷香扑鼻,稻米饭精致可口,百味羹软糯,茄瓠鲜嫩,另有一碟香糖果子。蒜、椒、酱油的味道过了一道热油后味道愈发浓郁,辛辣刺鼻,朱衣爱极了这久违的辛辣感,匆匆净手开吃。

  正到她左手果子右手炒肉吃得正欢时,杜昭白迈步而入,一见她这豪放的吃相,便怔了怔。

  “主子。”

  二位婢女赶紧请安。

  惊得朱衣差点跳了起来,本能地多挟了几筷子炒肉到自个碗里,缩着脑袋,警惕地看着他。

  “你来干嘛?”

  其实她想问的是,他在饭点过来干嘛?特意来跟她抢饭的吗?

  杜昭白顿时失笑,在一旁玫瑰椅上坐定,看着她两三口吃掉碗里的炒肉,又“嗷呜”一口囫囵吞下果子,不禁出声提醒道:“慢些吃,小心岔了气。”

  杜昭白这一来,屋里三人变得拘束起来,原先轻松自在的气氛荡然无存。

  朱衣本来不想搭理他,偏偏要在一位郎君面前摆出不文雅的姿态,又有些放不开,不知不觉,进食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听说夫人食欲大振,我特地过来看看。”

  朱衣埋头光顾着吃。

  她才不想假惺惺地问一句“你吃了没”呢,万一这面白心黑的便宜夫君回一句“没吃”,她岂不是得分出一半让给他?

  主母不搭话,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碧桃担心主子因此怪罪主母,硬着头皮插嘴圆场:“夫人今日未时末便觉肚饿,婢子问过王大夫,王大夫说吃油腻些无妨,婢子自作主张,为夫人炒了生肉。”

  “下回夫人若是饿了,便寻些吃食给她垫垫,不必非等过了哺食再张罗。”

  他说话轻声细语,不带任何情绪。青杏听在耳中,不知怎么又出了一头冷汗,下意识地弯了弯膝盖就想跪下领罪。

  朱衣正好扭头瞥见了,心里犯起了嘀咕,嘴上还是说道:“你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二位婢子犹豫地对望一眼,垂首低头,不敢回话也不敢走人。

  “去吧。”

  得到主子同意,她们这才赶紧撤离了正房。

  此时,桌上的饭菜已吃得七七八八了,朱衣却突然没了胃口,随手扯过绢帕擦了擦嘴。刚刚放下绢帕,眼前就出现了一只素白漂亮的手,指尖拈着一枚果子,递到她唇边。

  朱衣几乎是立即坐直了身子往后缩,脊梁骨紧靠着椅背。

  “听话。”

  杜昭白语气浅淡,朱衣却有种受到威胁的紧张和无力感。

  她迟疑了一下,乖乖地张了嘴,任由他喂下那枚果子。

  还没来得及嚼上两口,嘴唇上一软,竟是杜昭白的唇蜻蜓点水般掠过,惊得她双目圆瞪,连果子也忘了咽下去。

  “真甜。”

  杜昭白唇边漾开一抹清凉的笑意,如春日浮冰,秋夜弯月,勾魂夺魄。

  朱衣只觉自己心跳如擂鼓,连眼神都跟着恍惚了一瞬。

  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惊艳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