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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蝴蝶谷


瓦岗,蝴蝶谷。

蝴蝶谷谷内并没有蝴蝶,因为谷内并无鲜花,就算有也已经被青翠的秧苗所代替。蝴蝶谷的形状也并不像蝴蝶,之所以被叫做蝴蝶谷,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谷内,建有一排一排的木屋,木屋建在半山坡上,一条山泉从坡上流了下来,途经那一排排木屋之后进入低洼的地方形成了一个深潭,深潭旁边,乃是略有起伏的一大片平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块块田地,上面长满了青翠的秧苗。

可惜,和顾家堡一样,这里的秧苗也侵泡在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的雨水之中。

大雨之中,田地里,有许多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汉子在忙活,他们挖开了田坎进行人工泄洪,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不过,总不可能放任不管,无非是尽人事安天命,让自己的心好过一点,聊胜于无。

若是因为水灾没有收成,山谷内这么多人,今冬粮食多半就会吃紧。

单雄信站在哨楼上,俯览着山下的田地,静静地看着人们忙活着,目光无悲无喜,就像神坛上的神像。

他二十多岁,长相甚为雄奇。

高鼻深目,颧骨高耸,面色蜡黄,下巴上留着三缕非常漂亮的胡须,脑袋上抱着黄色的头巾,头巾紧紧裹着头发,然而,还是有几丝头发顽强地从头巾下冒了出来,发色偏赤红,若是阳光照耀其上,就像是火焰在燃烧一般。

这就是他的外号赤发灵官的来历。

单雄信的祖上是鲜卑人,五胡乱华的时候进入了中原,然后,通过几代和汉族人的联姻,到了他的祖父一代,基本上和汉人长得差不多了。然而,到了单雄信这一辈,却只有他长得像似了自家的祖上,他的兄长单雄忠并非如此。

这个现象在后世有个称呼,叫做返祖。

当然,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知道这点,因为这头红发和相貌,单雄信被家人称之为身具奇相,日后必定能支撑起单家门庭,光宗耀祖,恢复祖上的荣光。

北齐的时候,单雄信的祖父曾经当过一州的刺史,说起来,州刺史这个职位比起如今的郡守还要高那么一点点,毕竟,杨广登基之后,将州改为郡,郡的数目比州要多许多,实际上,相当于将州分割得小一些变成了郡。

北周击败北齐,大隋又代周而立,在一连串的大事件之中,单家也就没落了。

如今,只是东郡韦城一地的土豪。

单雄忠和单雄信两兄弟只能耕田为业,这让从小被家族寄予厚望熟读兵书战策的单雄信情何以堪。

一直以来,他的心中都有一把火。

这把火无法形于体外,只能在内心燃烧,默默地炙烤着他的灵魂。

和徐世绩所在的徐家一样,单家向上的道路同样是被堵塞了的。单家两兄弟养活自己的家人没有问题;甚至买些田地当一个大地主也没问题;养上一批庄客横行乡间也没有问题;然而,要想恢复祖上的荣光,问题就很大了。

生不逢时啊!

单雄信时常有这样的想法。

正因如此,他才和徐世绩一见如故,两者都是在为自己的家族奋斗,一个想要恢复祖上的荣光,一个想要成为东郡的郡望。

徐家是豪商,家中甚是豪富,乃是卫南县的土皇帝。单家则是韦城土豪,有着大量土地,养着许多武装门客。韦城和卫南县相邻,两个家族联合在一起,也就是互补互利。再加上两个家族的主心骨是结拜兄弟,自然是一拍即合。

两家联合,民间的力量是有了,还缺乏属于自己的官面上的力量。

徐家虽然交游广阔,家主徐盖和少当家徐世绩认识许多官面上的人物,然而,这些人物大多是看在他们身后的荥阳郑这才给了他们面子。要想维护徐家的产业,他们还必须有着属于自己的官府力量。

这种情况下,翟让也就出现了。

身为东郡法曹的翟让乃是郡城滑台以及白马渡口的地下皇帝。他一手拿着官印,另一手则握着拳头,这两地的地下势力以及各路游侠儿甚至独行刀客都拜他为大哥。在民间,他的一句话比郡守还管用。

单雄信和翟让是生死之交,后来,徐世绩通过单雄信认识了翟让,某一天,三人喝多了意气风发结拜为兄弟。

从此,组成了东郡的铁三角。

在东郡,重要的城池也就那么几个,郡城滑台、货物集散地的黄河白马渡口、韦城、卫南……而这些地方,都是三家联盟的地盘。

蝴蝶谷又是怎么回事呢?

所谓狡兔尚有三窟,雄霸东郡的三家自然也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地形复杂又处于要冲之地的瓦岗也就成为了他们的目标。三人结拜联盟之后,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在瓦岗山修建了一个基地,这个基地就是位于瓦岗西北的蝴蝶谷。

在三家的支持下,蝴蝶谷的势力很快就雄霸瓦岗。

有好几个寨子都听从蝴蝶谷的号令,那些不听从蝴蝶谷号令的寨子很快就被他们打击得烟消云散。不过,为了防止树大招风,将三家的底细暴露出去,当蝴蝶谷发展到一定的规模之后,这三人也就不再继续扩展,而是潜心发展内功。

于是,才有了半边云等势力的存在。

之所以放任半边云等马贼不管,就是想让这些家伙背黑锅,一说到瓦岗群贼,就难免想起半边云。

只不过,现在不能放任不管了。

单雄信是六月初一进入瓦岗来到蝴蝶谷的,后来,因为连日大雨封路,他也就走不了,唯有留在了蝴蝶谷。

他这次进山为的就是半边云。

徐世绩派人传信,说是半边云越界进入卫南县抢劫。

某种程度上,这是对翟让、单雄信、徐世绩三人的一种挑衅。

半边云这群马贼进入他们三个人的视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最初,半边云和其他山匪火并扩张势力,他们三个并没有插手,而是袖手旁观。并非他们看轻半边云的战斗力,而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名号来顶缸。

一方面,他们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在东郡各地造谣,将半边云的名号炒热起来。

另一方面,当半边云击败另一伙山贼占据鹰愁崖之后,单雄信就派人传话,告诫半边云,说是韦城、卫南、滑台等地乃是他的势力范围,不许半边云的人去抢劫。半边云自然不服,于是,双方也就小规模地火并了几次。

双方互有胜负。

很快,半边云身后的势力就传下命令,让半边云蛰伏起来,不许和蝴蝶谷的势力火并,于是,半边云也就选择了退让。他们经常骑马远遁数百里,来到济阴、荥阳甚至黄河以北的黎阳等地抢劫商旅。

这一次,半边云的主子之所以让他主动对付蝴蝶谷,无非是时机到了。

当时,当半边云和蝴蝶谷的势力冲突的时候,那个大兄很快就知道这个蝴蝶谷并非一般的流民修建的寨子,也并非普通的山匪,身后必定有着强悍的势力支持,不然的话,以半边云的战斗力不可能还要吃亏。

没有搞清楚蝴蝶谷的势力之前,不好与其硬拼。

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派出了大量的眼线之后,半边云背后的势力也就查清了蝴蝶谷的背景。半边云的大兄正在考虑是打压翟让等人还是收买他们的时候,发生了半边云单方面撕毁条约越界袭击卫南县的事件。

原本,那人的计划是叫半边云按兵不动。等一年后、等晓得皇帝征讨高句丽的结果之后再做决定。然而,因为半边云莽撞的行动,他不认为翟让等人有投靠本方势力的可能,唯有马上采取行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所以,他亲自出马来到鹰愁崖。

表面上,他只带着几个随从进山。实际上,在山外,在黄河以北,在白马渡口上游数十里的黎阳郡的某个基地,藏有一批武器和铁甲,最主要的是一批强弩,有了这批利器,再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成功的可能性很大。然而,由于连绵的大雨,黄河也涨水了,一时间,这些武器运不进来。

半边云这批人只是他给翟让等人预备的一记左手刺拳,还有一个更为凶猛的右勾拳在等着他们。

计划若是失败?

那又如何?

半边云这伙马贼不过是他安排的一颗闲棋,这厮也还争气,很多东西都是自力更生,并未耗费家族多少资源,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丢掉一颗闲子罢了,一旦成功,整个东郡揽入麾下,收获惊人。

他最喜欢这样的布局,用最小的代价去获得翻了数十倍的收入。

在蝴蝶谷,单雄信自然不知道自己三兄弟已经被一头饿狼盯上了,望着在大雨中忙活的人们,表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来,其实,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骨子里,他就不是一个农夫,应该是一个军人。

他喜欢血雨腥风生活、他喜欢刀光剑影的生涯、他喜欢刀锋砍在人们身上发出的咔嚓声、喜欢挥动马槊将敌人打下战马的感觉……

攻打半边云?

这个计划很好,正和他意!

可惜的是,这场连绵的大雨碍事了,使得他唯有困在屋内,哪儿也去不了,哎,还真是憋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