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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应对


夜色笼罩顾家堡,月光照在曲溪之上,一道道水波像是一片片银色的鱼鳞层层叠叠,从山巅往下望,曲溪就像是一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蜿蜒游动的银蛇。

山林中,不时有猫头鹰飞起,在黑暗中无声的盘旋,忽而升腾,忽而落下。

知了的声音时起时落,唤着夏天的来临。

一支支火把撑在廖家大院里,火光在夜色中跳跃,将黑暗远远地驱散开去,而黑暗并不甘示弱,一旦有风吹过,就猛地向院子窜了好几尺,风停下之后,也就偃旗息鼓,远远地避散开去。

火把的下端握在十几个壮汉的手上。

那些壮汉分左右而立,明显分成了两伙,一个个鼓起牛眼,相互瞪着,在眼神之间彼此较量高下。

松油沿着火把上端滴落,难免会滴在握着火把的手上,于是,上面便起了一个个大泡,那滋味并不好受,相关印象可参考****。然而,为了不落下风,那些汉子不但没有出声喊痛,在松油滴下的那一瞬间,握着火把的手甚至纹丝不动。一旦如此,他们便向站在自己前方的对手不做声地挑了挑眉,以示挑衅。

站在左边的乃是主场作战的廖家汉子,站在右侧的则是来客顾家人。

厅堂内,亦是如此,坐在左边的是廖家的族老,坐在右边的则是客人顾氏长老们,双方相对而坐,气氛虽然不像院子里那样剑拔弩张,却也谈不上多好。

自从廖家人入驻顾家堡的一两百年间,两家聚在一起开会的场面屈指可数,每次聚会,无不是面临生存或是死亡的巨大难题。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今日,顾寻在集市上杀了马贼匪首半边云的儿子马三,接下来,难免会面对半边云的怒火,如何避免堡毁人亡的危局,这是一个问题。

“这事是你们廖家人惹来的,你们想要脱离干系,不可能!”

说话之人乃是顾家的一个族老顾四勇。

如果说在这群族老中,在和廖家打交道上有着所谓的强硬派、保守派,顾四勇算是强硬派的代表。他和顾三义一样,在北齐军队里当过兵、打过仗、见过血……只是,他和顾三义不同,他没有变得谨小慎微,只想着平安度日,他的心要野许多,不但想要壮大自家的家业,还想和廖家对抗。

顾寻分家的时候,顾四勇去了卫南县。

如果他在顾家堡,决计会站在顾寻这边。不过,这不是因为他对顾寻有好感,而是纯粹想给廖士元添堵,他不允许顾家人的产业落在廖家人手上,仅此而已。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当廖家的一个族老站出来说这个祸事是顾寻惹出来的,顾寻乃是顾家人,所以要给半边云交代的乃是顾家,廖家与此毫无半点干系的时候,顾四勇忍不住站了出来,大声呵斥。

“笑话!”

那个廖家族老冷笑两声,非常轻蔑地说道。

“无数双眼睛都在那里看着,杀人的是顾家的顾寻,这事怎会怪到我廖家头上……顾老四,你眼睛莫非长在屁股上!”

顾四勇冷哼了一声。

“顾寻之所以杀人,那是因为有人要杀他……”

那个廖家族老打断了顾四勇的话。

“顾老四,你自己也说是顾寻杀人,至于顾寻干嘛杀人,是有人要杀他,还是他闲着无事想杀人玩玩,和我们廖家有何干系?”

“去你妈的!”

顾四勇下颌的黑胡须飘了起来,他指着那人说道。

“姓廖的,半边云之所以派人来杀顾寻,是因为顾寻杀了一个叫花和尚的家伙,那厮为什么会在顾家堡?不是姓廖的招惹的么?归根结底,这事的源头就在这里,你们姓廖的脱不了干系……”

说罢,他盯了坐在上首一直沉默的廖士元一眼。

那个廖家族老猛地站起身来,想要和顾四勇对骂。坐在上首的廖士元轻轻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那人有些悻悻地坐了下来。

这边,顾家族长顾大忠也把顾四勇喊住了。

顾大忠同样低咳了两声,他抬头瞧了廖士元一眼,轻声说道。

“士元兄,你怎么看?”

顾四勇见得顾大忠如此低声下气,很是不忿地瞧了他一眼,只是,顾大忠是他的嫡亲兄长,又是顾家族长,他不能公开和顾大忠对抗。

“大忠兄,你说……”

廖士元笑了笑,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须说道。

“士元兄,你能否出面和半边云说说,看对方想要什么?要是付出一些代价能够解决这事,我们顾家绝不吝惜……”

花和尚是廖士元请来助拳的客人,如果那厮是马贼半边云的一份子,这就证明廖士元和半边云有交情,请他从中说和自然是应有之义了。至于花和尚为什么死在顾寻手上,廖家为何与顾寻起冲突,半边云的人为何找上门来,这其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谁有理,谁没理,也就不必多说了。

顾家是在田里找食,半边云是在刀头上找食,比不起、拼不得啊!

“这事难办啊!”

廖士元沉吟着。

“半边云是马贼头子,我姓廖的只是田间老汉,和他没有交情啊!当初,之所以接待那个花和尚,不过是因为那厮带来了一个老朋友的书信,某家也不知道那厮的底细啊,要知道那厮是马贼,肯定会拒之门外……”

廖士元断然否认自己和半边云有关系。

顾四勇冷笑一声,待要说话,顾大忠用眼色阻止了他。

“士元兄,你见多识广,交游广阔,可否托人给半边云带一个口信?”

听顾大忠这样一说,廖士元满意地笑了笑。

“这事,我倒是能帮上忙……”

顾大忠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然后,他听到了转折。

“不过……”

“不过什么?”

顾大忠忙追问一句。

“这件事的起因乃是顾寻那小子,无论如何,他也脱不了干系,你们会作何处置?”不等顾大忠回话,廖士元又笑着说道:“当然,这是你们顾家的内部事务,我们外姓人没资格插嘴,只是,顾寻杀的乃是半边云的儿子马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啊!大忠兄,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啊!”

听廖士元这样一说,顾大忠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关于如何处置顾二郎,我们会有分寸的!”

“那就好!”

廖士元没有追根究底,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会通过一些关系和半边云沟通,看能不能解决这件事情,毕竟,我们姓廖的和你们姓顾的同居一地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两家不是一家胜似一家,藤离不了树,树也离不了藤,唇亡齿寒这样的道理士元我还是明白的……要想共度时艰,我们两家更是需要守望相助啊!”

“是!是!士元兄说得是!”

顾大忠连连点头。

廖士元话里的意思他非常明白,所谓树藤之间的比喻,无非是说他廖家是树,顾家是藤,藤的确是离不开树,树则未必需要藤。

“那些破坏你我两家团结的不和谐份子就该铲除,决不能姑息,不然,我们两家若是相互对抗,又怎能对抗强敌呢?”

说到这里,廖士元的神情变得慷慨激愤。

“说得对,士元兄说得极对!”

这个时候,就算廖士元说他放的屁是香的,恐怕顾大忠都会举双手赞成。他和廖士元年龄相仿,从穿开裆裤的时候两人就彼此较劲,可惜,十次之中他起码有九次落在下风,仅存的占上风的那次,也无非运气。成年之后,两人之间的较量就更是一边倒,他基本就停留在抱着脑袋被动挨打的地位上。

对此,顾大忠已经习惯了。

这一次,他仍然习惯地举手认输了。

最初,他听到了顾寻在曲溪河畔大发神威的消息,听到廖家的十几个后生被顾寻一张弓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表面上,他不动声色,甚至在公开场合上认为顾寻做得不对,暗地里一个人的时候,却小酌了几杯,哼起了小曲。

顾寻乃是顾家的千里驹啊!

北地的风俗和南方不同,若是在南方,大族的年轻人若是精通诗书经义,可谓千里驹,而在北地,尤其是类似顾家这样的小家族,所谓千里驹乃是拥有强悍武力的后辈,一旦出了这样的人物,就会威震乡里,让他人不敢小觑。

这类人物近的有徐家庄的徐世绩,韦城聚贤庄的小孟尝赤发灵官单雄信,稍远一点的有罗士信、秦叔宝等。

所以,当那些顾家后生都聚在顾寻身边时,他不闻不问,而是选择了坐观其变,并且,拒绝了某些唯恐失去手中权力和威严的族老提出的打压顾寻的建议,甚至,私下里,顾大忠已经准备派人去卫南县帮顾寻扬名了。

身为族长,他已经受够了廖士元的欺压,若是有翻身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在自己死之前,顾家能够压廖家一头,顾大忠恐怕睡着了都会笑醒。

只是,如今这个计划已经行不通。

如今,已经不是顾家能不能够翻身的问题,而是顾家能不能够存在下去的问题,为了顾家的生存,他必须有所舍弃。

顾大忠知道自己有个缩头乌龟的外号,他并不恼怒,乌龟怎么啦?乌龟活得够长,这就已经足够了。

会有转机的!

离开廖家大院的时候,顾大忠对那些顾家族老如此说道,当他抬头望月长叹一声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