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快给老子让开！”
披头散发狼狈至极的公子哥在人群中狂奔，从高空俯览，沿途人群纷纷避让，在长街之中形成一条无人的空道，待其跑过之后，人群速速聚拢，像两股灰色的浪潮迅速地把这条无人的空道填满。
顾寻执刀不急不慢地跟在那厮身后，一追一逃，两者也就相距十步距离，不曾拉开也不曾缩小。
“兄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公子哥头也不回，扯着公鸭嗓大声喊道。
踢翻拦路的一个背篓，推开闪避不及的某个妇人之后，狂奔中的公子哥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发现顾寻仍然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他的表情变得更加激动更加愤怒。
“小子，你知道俺是谁么？杀了俺，你承担得起？”
蠢货！
这世间蠢货何其多，前面的花和尚是一个，如今这公子哥又是一个，当他们占尽上风自以为可以对他人为所欲为的时候，一个个面目何其狰狞，一旦碰见硬茬，无法力敌，这个时候便换了嘴脸，搬出身后的靠山来了！
寄希望别人能看在身后靠山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俺是半边云的儿子，杀了俺，俺爹一定让顾家堡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公子哥一边向前夺命狂奔，一边挺着脖子大声吼着，尖利的声音中夹杂着无穷的愤怒和无比的绝望。
半边云？
若是其他人，或许会摄于对方的名头放那厮一马。
顾寻则不然。
他非常清楚，不管自己放不放过这小子，和半边云的仇都结深了，对方决计不会放过自己。
既然如此，凭什么放过这厮？
“请诸位好汉站出来挡住这疯子，俺马三必定有所回报，俺要是折在了这里，仔细顾家堡血流成河……”
听那厮这样一说，有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这些人，大多为廖家子弟，同样深知半边云的名头，虽然，不知道那家伙所说的是真是假，要是万一是真的呢？
若是真的，对方所说绝非虚言。
杀了这厮，绝对会惹出大祸来。
好狡猾的小子！
顾寻之所以不紧不慢地追着那小子，其实，并非抱着猫戏老鼠的心态，主要是想给那厮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使其最终崩溃，到最后，再将其击倒活捉，追问刺杀的根由，以及幕后的主使者。
要知道，顾寻在瓦岗山中讨生活，半边云同样如此，两者却风牛马不相及。
那些马贼前来刺杀自己，甚至派出了少当家，必定是有理由的。在顾寻看来，这事和廖家脱不了干系，只是，究竟是不是这样，他需要拷问那厮，不然，无证无据，猜想始终是猜想。
但是，听到那厮这么一喊，顾寻知道自己需要改变计划了。
整个集市上千人，其中脑残的肯定不在少数，要是那些家伙参与进来，事情也就变得复杂。
脚尖在地面一点，猫着腰，顾寻加快了速度，箭一般窜了出去。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加快，自称马三的公子哥发出一声惊呼，同样加快了步子，然而，在跨越不知是谁遗在街心的一个挑担时，他拌在了扁担之上，一个踉跄，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倒在地。
跌跌撞撞从地上爬了起来，马三不再拔足狂奔，顾寻已经挡在了面前。
“嘿嘿……”
马三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位老弟，山水有相逢，还请抬抬手！”
“为何杀我？”
顾寻握着那个死去的护卫装扮马贼丢下的横刀，刀尖距离马三的鼻尖一尺左右。
“花和尚……你杀了花和尚！”
果然是这档事！
顾寻没有说什么自己之所以杀花和尚乃是因为那厮心怀恶意，自己不过是迫不得已这才杀了对方，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有道理。他知道，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对牛弹琴，别人不会因此便善罢甘休。
“你如何得知？”
这是关键问题，顾寻死死地盯着马三的脸。
马三脸上仍然带着笑，眼珠子却在眼眶中不停转动，他顿了一顿，方才说道。
“花和尚前来顾家堡办事，久久不归，我等自然要来查看……”
“真是如此？”
顾寻向前半步，刀尖距离马三越发近了。
“真是如此！”
马三慌了，弓着腰往后退了半步。
“我不信！”
顾寻笑了笑，眼神冷冽。
“说，究竟是谁指使的！”
说罢，他扭动手腕，将横刀稍微举得高一些。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喝。
“二郎，使不得啊！使不得！还请刀下留人……”
顾寻抬头望去，说话之人正是顾三义。
在顾三义身边还有几个老人，顾寻全都认得，这里面有着顾家的族老、也有着廖家的长辈，可以这么说，整个顾家堡能够说得上话的人物大半都在这里了。这会儿，一个个正盯着顾寻手中的横刀，面带担忧，生怕他砍落下去。
先前那般大阵仗，难免会惊动大伙儿。
“这厮若说的是真的，断断杀不得啊！”
顾三义走出人群，摆手说道。
半边云这伙马贼恶名昭彰，毁在这群马贼手下的坞堡不在少数，若不是顾家堡附近有徐家庄的存在，那伙马贼不敢踏入此地，否则，这片区域同样不得太平。只是，如果这马三真是马贼投资半边云的儿子，若是被顾寻所杀，有着为子报仇这样的借口，半边云多半不会再顾忌徐家庄。
“只要这厮说出是谁指使，饶他一命又有何妨……”
顾寻笑着说道。
“那就好！”
顾三义长呼了一口气，面色明显变得轻松起来。
他之所以出面喊顾寻刀下留人，乃是受到了其他顾家族老的怂恿，不过，打心眼他也认为不该杀掉这厮，以免和半边云结下深仇，至于，那些死掉的杂碎，死了也就死了，这梁子也不是解不开。
“说吧，是谁在背后？”
顾寻转头继续盯着马三。
马三退后半步，支支吾吾地说了两句，声音很低，非常模糊，顾寻根本没有听清楚，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大声点！”
“诺！”
马三应了一声，抬起头，突然间，面色急变。
“是你！”
他举起手，指向顾寻身后。
顾寻忍不住回头，瞧见一张张表情甚是莫名其妙的脸。
混蛋！
他回过头。
迎面而来的是一团白雾，说是雾，其实是一团白色粉末，像是粉笔灰，隐隐散发出刺激的味道。
生石灰！
脑海里浮现出这几个字。
在这团白雾后面，传来马三得意忘形的喊声。
“去死！”
顾寻闭上眼睛，脚尖微微一转，变成侧身面对马三，脑袋则偏到了后面，任由那团生石灰洒落在自己身上。
围观的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不远处的竹林，一群麻雀扑腾从飞起，从长街上空掠过。
马三面色狰狞，散发向后飞起，整个身子毫无保留地向前飞扑而去，右手从长袖中探了出来，隐隐闪着雪白的光点，那是一把三寸来长的牛耳尖刀。
左手生石灰，右手牛耳尖刀，这是马三的法宝。
死在他这一手的高手也有好几个。
他不认为顾寻能在自己的突袭下逃得性命。
以为偏过头便能行了？
想得太美了！
狞笑着举起牛耳尖刀，朝顾寻的脖颈处扎了下去，马三幻想着手起刀落血花飞溅的场面，眼珠子充血一般瞪得极大。
不对！
怎么会没力呢？
刀尖落下，却无法刺中目标，那把牛耳尖刀向失去控制一般远离了目标人物的脖颈，落到了空处，连皮毛都没有擦破半根。
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后退不能。
连身体也失去了控制。
怎么回事？
低下头，瞧见腹部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雪亮的横刀，刀尖深入腹部，刀柄则握在那小子的手上。
有些吃力地抬起头，一头白灰的顾寻正冷笑着瞧着他。
完了！
妈的，这趟差事亏惨了！
马三惨然一笑，嘴角咧开，喷出了一些血沫，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血沫四溅。
抽出横刀，顾寻抬手拍打身上的生石灰。
马三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无声无息地瘫软在地。
顾寻只是侧了侧身，然后，将横刀的刀尖朝着前方摆在身前，被飞扬的生石灰遮住视线的马三也就直直地撞了上来，自取灭亡。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边。
那些堡内掌权的大人物一个个面色铁青，有的手足无措地念叨着，这如何是好？有的则在自我安慰，那贼子多半是吹牛，绝非匪首之子，有的则盯着顾寻勃然大怒，大声呵斥。
“不好意思，那厮想要寻死，在下实在没有办法……”
顾寻耸了耸肩。
“哎！”
顾三义长叹一声。
“那些家伙要取二郎的性命，二郎杀了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想，若真是半边云的少爷，恐怕也不会做这般危险的事情吧？”
“老三说得是！”
旁边有人附和。
“真是这么简单就好！”
有人有不同意见，那是廖家的族老。
“你们姓顾的闯下了弥天大祸，不要指望我们姓廖的给你们背黑锅……”
说罢，他不理会顾三义的解释，挥了挥手。
“我们走……”
很快，那些人便扬长而去，不仅姓廖的，就连同样姓顾的那些家伙也纷纷离开，只留下了顾三义一人。
“二郎……”
顾三义喊了一声，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