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贼来了！”
城楼上，顾四勇望着吊桥那边的外堡，大声喊道。
先前，他就在说马贼来了，廖士元却不置可否，说他乃是眼花，如此大的雨幕，又怎能看到山那边的情景？诚然，站在城楼上，能够瞧见进入顾家堡的那条大道，然而，瞧见的只是短短的一段路，这样的气候，很难分辨出人影。
顾四勇不认为自己眼花，在闪电引起的白光之中，他明明瞧见一些骑士纵马往顾家堡而来。
于是，他固执着不下楼，非要瞧出个所以然。
然而，大雨倾盆而下之后，电闪雷鸣也就少了起来，好不容易出现一道照亮天地的闪电，众人齐齐向那边望去，那段路上却空无一人。如此，那些不得不陪着他在城楼上淋雨的顾家族老们也就不耐烦了，不断催促顾四勇随他们一起快快离开。
就在顾四勇真以为自己眼花之际，雨中的顾家外堡却骚动起来，铜锣声中，马贼来了的高喊声不停响起，人们在雨中四处奔走，像百川归海一般聚集在一起向着吊桥的方向涌来。
“我就说是马贼来了！”
顾四勇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廖士元。
廖士元沉默着，面无表情。
“姓廖的，还不快快放下吊桥，打开堡门，把乡亲们放进来……”
顾四勇向着廖士元大步走来，大声喊着。
一旁，顾大忠怯怯地说道。
“士元兄，麻烦你打开堡门把乡亲们放进来吧？”
廖士元冷冷说道。
“稍安勿躁！”
他望着吊桥的那一头，慢慢说道。
“如果真的有大股马贼来袭，为何听不到警钟敲响？负责看守消息树的是你们顾家人，真是瞧见大股马贼前来，为何不报讯？这说不通啊……依我看来，下面虽然闹得很凶，却未必是马贼来了，或许是有人在恶作剧吧？”
“恶作剧？”
顾四勇惨笑着说道。
“这么大的事情，谁敢用来开玩笑，一定是马贼来袭……还是快快把堡门打开，给乡亲们一条生路，要知道，外面虽然姓顾的占绝大多数，却还是有你们廖家人，莫非廖大爷冷血到将廖家人也抛弃？”
“马贼？”
廖士元伸出左手，在墙垛上轻轻拍了一下，右手仍然笼在长袖里。
“如果真的有马贼来袭，更是不能开门！”
“为何？”
顾四勇愤然问道。
一旁，顾大忠等顾家族老也纷纷出声附和，要是堡外的那些顾家人被马贼杀光或是劫掠而去，顾家也就完蛋了。
一个只剩下族老的家族完全没有生存的必要。
“若是大股马贼来袭，必定瞒不过暗哨的监视，之所以没有发出报警讯号，也就说明并非大股马贼来袭，出现在堡外的只能是小股蟊贼，他们故意引起混乱，以便我们打开堡门借着人群拥挤混进来，然后，里应外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想，不需要某家再说下去吧！”
廖士元不紧不慢地说道，表情很是冷酷。
“士元兄，说得有理啊。”
顾大忠深以为然。
“有个屁理！”
顾四勇面红耳赤地大声吼道。
“大伙儿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相互间全都识得，外人怎能这么容易混进来，凡是出现在吊桥上的陌生人，将其赶跑就是，岂能因为这点顾虑就将亲人拒之门外，要知道，这消息树的布置也不是绝对万无一失……”
说罢，顾四勇握着拳头大步向前，那样子像是要把站在他身前的廖士元活活吞下一般。
“姓廖的，快快打开堡门，要是出了差错，某家一力承担！”
“真要出了差错，你担当得起么？”
廖士元冷笑了一声，不为所动。
“气煞我也！”
顾四勇猛地扑了上来，一把揪住廖士元的衣领，高举起了拳头。
“老匹夫，这门你倒是开不开？”
看见顾四勇发火，顾大忠等顾家族老忙不迭地上前，想要阻止他，一个个不停喊着，使不得、使不得……
远处，那些廖家的庄客和家丁慌忙向这边跑来。
“好！”
廖士元面色铁青，应了一声。
“开，我这就叫小的们开门……”
“那就好！”
顾四勇松开了手，高举的拳头也慢慢放下，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轻声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下一刻，他那张被雨水淋湿的脸突然间变得惨白。
顾四勇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盯着咫尺之外的廖士元，里面有狐疑、不解、难以置信、以及些许的恐惧，到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恍然大悟，像是解开了什么难题一般。
“原来是你……”
他伸出手，手指指着廖士元，仰天倒下，身子落在水洼之中，溅起无数水花。
“老四，你怎么啦？”
顾家的那些族老纷纷围了上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为顾四勇激愤之下旧病复发。然而，当他们凑近之后才发现并非那么一回事，在顾四勇的腹部，扎着一把匕首，匕首是匕身长约三寸的那种，匕身几乎全部扎了进去。
这是？
顾大忠有些发愣，半晌才回过神来。
动手的是廖士元，那家伙竟然敢？
为什么？
他回过头，面前的廖士元仍然面无表情，那张脸是如此的陌生，顾大忠抬起手，伸出手指，颤悠悠地指着廖士元。
“为什么？”
为什么只为一点口角就痛下杀手？
这是顾大忠想要问的问题，然而，这问题他注定找不到答案。
廖士元一把抓住顾大忠的手，用一种顾大忠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拉了过来，慌乱之际，顾大忠想要反抗，他本能地伸出另一只手，抓挠面前的那张脸。廖士元偏了偏头，也就躲了开去，他用力一扯，将顾大忠扯到身前，然后，抓住顾大忠的发髻，猛地往下一撞。
顾大忠的脸立刻与墙垛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只听得蓬的一声，顾大忠的那张老脸整个扁了下来，当它离开墙垛时，冰冷坚硬的墙垛上，留下了一朵硕大的血花，雨水落下用力冲刷，一时却也不散。
顾大忠无力地垂着双手，只是这一下，他便彻底失去了知觉，不过，一时却也不得死。这时，廖士元换了一个方向，仍然揪着顾大忠的发髻用力往下撞，只不过，与墙垛亲密接触的是顾大忠的后脑。
只听得一声闷响，在廖士元手里的顾大忠像纸人一样晃晃悠悠。
廖士元松开了手，顾大忠直直地朝地面扑了过去，脸部撞在地上之后，他翻了一下身体，然后，卷缩在雨水之中一动不动。
“呸！”
廖士元往顾大忠身上啐了一口。
“为什么？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
“你！”
“好贼子……”
“姓廖的，你要干嘛？”
剩下的几个顾家族老慢慢从目瞪口呆的状态下解脱出来，他们瞪着廖士元，恨不得食其肉、剥其皮。
“还愣着干嘛？动手……”
廖士元拍了拍手，轻描淡写地说道。
“诺！”
先前赶过来的那些亲信齐声应道。
他们抽出横刀一拥而上，围着剩下的顾家族老一阵乱砍，在一片惨叫声中不停挥刀，直到连那些家伙变成了肉酱就连呻吟声都没有了这才停了下来。整个过程中，廖昌斌背靠着冰冷的墙垛，双目圆瞪，很是惊诧。
“父亲大人，你这是？”
等顾家人都死光之后，廖昌斌战战兢兢地问道。
说实话，他真的不明白自家的父亲为何要对顾家人下此毒手，他甚至害怕廖士元杀得性起，糊里糊涂地喊人把自己也杀了。
这会儿，他只觉得双股战栗，若不是背靠墙垛，几乎站不稳。
“还不明白？”
廖士元扫了儿子一眼。
随后，他手捋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以后，这顾家堡……不，这廖家堡就只属于我们廖家人了，为父等待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其实，廖士元和半边云一直就有勾结。
在郡守府里做事的大儿子廖昌杰的帮助下，廖士元在东郡郡城滑台、韦城、卫南县、以及白马渡口等地开了几个铺子，主要的功能便是为半边云那些马贼销赃，这其中，自然赚头不少。
花和尚表面上是滑台一霸，实际上，他是半边云和廖士元之间的联络人。
花和尚被顾寻杀死，廖士元也就将这讯息传给了半边云，然后，半边云的义子十三太保之一的马三在他的帮助下带队前来暗杀顾寻，此事失败之后，廖士元不以为悲，反以为喜，如此，他就可以利用半边云的怒火来完成自己的计划了。
以前，半边云看在徐家庄的份上不敢前来卫南县地界，如今，他有了借口。
为子报仇，江湖规矩也就说得过去。
不算踩过界。
两人商议，各取所需。
半边云来此是为了杀人放火，劫掠财物和人口，无法劫走的田地房屋等不动产便留给廖士元。
两者之间的利益并无冲突，也就一拍即合。
杀掉顾家瞭望哨的乃是廖士元的亲信，这就是马贼来袭却没有警报的缘故，随后，廖士元紧闭堡门，任由马贼在外面劫掠，诚然，有一些廖家人会被无辜杀害，不过，为了成就廖家大业，小小牺牲在所难免。
至于城楼上死在自己手里的这些顾氏族老，自然就是半边云等马贼下的手。
事到如今，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
廖士元自然非常得意。
接下来，他只需要站在城楼上看戏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