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扑面而来，打在没有斗笠遮掩的顾寻脸上，他猫着腰、低着头在雨幕中穿行，脚下所经之处，水花飞舞，淤泥四溅。
不多会，他就来到了村口，一条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行的大道笔直地出现在眼前。大道的左侧，乃是滚滚奔流的曲溪，溪水轰鸣着撞击一丈多高的堤岸，气势惊人。右侧则是一个略显陡峭的土坡。坡地上，大多为低矮的灌木丛，间或生长着一两棵乔木。
要想进村，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沿着大道而行。
雨幕中，不管是低矮的灌木还是高大的乔木都在随风摆动，发出呜呜的声响，鬼哭一般。
十余丈外的大道转角，一个马贼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手执长矛出现在视野中，他瞧见了顾寻等人，呼喝着纵马向这边疾驰而来。
顾寻冷冷地瞧了一眼，飞速奔向右侧的土坡，在湿滑的地面上手脚并用，很快来到了一棵松树前。在眼前的这片土坡上，那棵松树乃是最为高大的树木，瞧着甚是显眼，它一头扎在泥土里，另一头斜斜地朝大道上方探出。
顾寻站在松树上方，双掌抵着树身，低喝一声，用力向前一推。
只听得吱呀一声，那棵一个壮汉才能环抱的松树竟然被顾寻推倒，先是缓慢的，然后速度越来越快地往大道下方倾倒，最后，砰然落地，横在了大道上，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拒马。
对面的骑士好似被这一幕惊呆了，他勒住了战马，身下的黑马发出一声长鸣，扬起前蹄，立了起来。
前些日子，顾寻就将这棵松树用锯子锯了一大半，如今，只需用点力就能将其推到，那个马贼不知，自然被他的大力所吓一跳。
顾寻一个滑步，从土坡上滑了下来，站在那棵倒下的大树前。这时，身后的两个少年才气喘吁吁地来到跟前。他们放下扛着的飞矛，飞快地解开了绳索，然后，一人抱着一捆站在顾寻身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十余丈外，马贼犹豫着，他勒住缰绳，任由身下的战马打着响鼻，一时间，没有纵马奔来。
不一会，从大道转角处又驰来几个马贼。
顾寻眯着眼睛，目光穿透雨幕落在对面。
此时，出现眼前的马贼有七人之多，随后，就没有人出现了，看来，应该是马贼们的探路小队。
瞧见同伴出现，先前的那名马贼似乎有了勇气。
他呼喝了一声，放开了缰绳，左手在马屁股上一拍，右手握着长矛，将矛身夹在腋窝下，下一刻，战马打了响鼻，像在草原上撒欢儿一般朝着这边疾驰而来。在他身后，其余的马贼几乎同时松开缰绳，一个接着一个奔了过来。但是，也不是全部都是如此，有一个头领模样的家伙留在了原地，他拉着战马，全神贯注地望着这边。
目视前方，顾寻面色苍白，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他往后伸出右手，轻声说道。
“矛！”
站在他左侧的少年立刻将一根三尺来长的短矛递给了顾寻。
矛身乃是用白桦木所制，只是粗浅地剥掉了树皮，没有经过阴干抹油缠上干藤等程序，矛头也只是削尖套上了一个铁枪头，然后用细绳狠狠地缠上，与其说是一柄短矛，不如说是一根套着枪头的木棍。
这些所谓的短矛乃是数日前才匆匆制成的，时间有限，简陋也就在所难免。
它们其实只是顾寻的备胎。
不晓得是巧合，还是故意如此，半边云那些马贼选择了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攻打顾家堡。这种暴风雨天气，弓弦湿了也就失去了弹性，如此，离弦而出的箭矢也就失去了速度和准度。对擅长射术的顾寻来说，相当于失去了一大臂助。
顾寻很清楚，堡内绝对有人和马贼有联系。
否则，那些马贼不会在这种天气发起突袭。
走着瞧！
老子可不是只会射箭！
顾寻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短矛往上抛了抛，找稳重心之后，他拿起短矛，摆出了一个投掷标枪的姿势，几个小垫步，然后扭腰转胯，将手中的短矛朝那个向自己疾奔而来的马贼投掷过去。
以前，战场上也有过能够投掷飞矛的战将。
像三国时期的张飞，以及南北朝时闻鸡起舞的祖逖都在其中，甚是有名。那些古代人物也就不多说了，只说当代，就有好几个擅长飞矛威名远播的人物，朝堂上有楚国公杨玄感，乡野中有长白人王薄等等……
不过，飞矛这玩意易学难精。
只要有力气，谁都能投掷飞矛，不过是一根木棍罢了，然而，要在远距离击中对手，却并不容易。要知道，飞矛和弓箭不同，弓箭是通过弓这门工具把箭射出去，飞矛则全凭人力。
速度、力量、准度全靠人力掌控，并非易事。
顾寻投出手中短矛的时候，那个马贼距离他还有五六丈远，换算成后世的度量衡也就三十多米的样子。
后世的标枪冠军能将标枪投出超过一百米的距离，当然，顾寻不是世界大赛中的标枪选手，手中的短矛也不是通过科学手段制成的标枪，两者不能同日而语。
不过，顾寻学过一段时间的标枪，在军队里也算一把好手。
对面的马贼瞧见顾寻向自己投出短矛，被吓了一大跳，原本挺直身子端着长矛坐在马背上的他忍不住弯腰缩头，手中的长矛也不再是冲锋时的模样，而是垂了下来，矛尖险些戳在地上。
短矛呼啸从他头顶飞了过去，距离他的头顶足有三尺有余。
去你妈的！
马贼气得笑了起来，为自己的胆怯而愤怒，他将这愤怒发泄在了顾寻身上。暗自想着，一会最好不要一矛捅死那家伙，须得生擒活捉，好好摆弄才是。
“驾！”
他大喝一声，加快了马速，重新端着长矛挺直了身子。
转瞬间，两者距离也就三十来步，也就二十来米的样子。
第一下失手，顾寻脸上面无表情。
他吸了一口气，往后伸出手。
“矛！”
这时，站在他右侧的少年忙递上一根短矛。
接过那根短矛，顾寻没有像先前那样踏着小垫步投掷出去，而是站在原地，双脚分开，形成了前箭后弓的姿势，右手则握着短矛举过头顶，然后，他突然改变身体重心，变成了前弓后箭，与此同时，手中的短矛脱手而出，划出一道几乎肉眼无法分辨的弧线破空而去。
短矛无影无踪之后，破空的呼啸声这才传来。
马背上的马贼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黑影闪过，与此同时，他眼前一黑，不能视物，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下来，唯一的感觉就是累，真的想睡一觉，嗯，还是睡一觉吧！随后，他便失去了知觉。
站在顾寻身后的两个少年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匹黑色的战马仍然向着这边狂奔而来，速度越来越快。转瞬间，就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他们能清楚地瞧见战马狂奔时从鼻孔喷出的白雾，即便是漫天大雨也无法使其立刻消散。就在他们心慌意乱想要逃离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战马的主人不在马背上。
定睛望去，三十来步外，那个马贼仰面朝天躺倒在泥地里，一根短矛插在他的脖颈上，笔直地竖着，像是一杆没有旗帜的小旗杆。
第一下不过是试一下风速、以及雨幕的阻力，第二下才是动真格的。
“老七！”
后面紧跟而来的马贼发出一声惨叫，他手中挥舞着横刀，纵马狂奔而来。看来，死去的马贼和他关系极好，不然，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地冲过来，在他身后，另外几个马贼很明显放缓了马速。
“矛！”
顾寻轻声说道。
站在他左侧的那个少年楞了楞，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把短矛递给了顾寻。
“去死！”
马贼仰起头，风将他的斗笠吹掉，头上的乱发立刻向后飞去，像是在雨中乱舞的野草，他将横刀举在身前，刀身微微摇晃。
“嗖！”
三十来步的距离时，顾寻投出了短矛。
“呔！”
马贼大喝一声，全神贯注的他盯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短矛，瞧准目标，举起手中的横刀，用力向着矛身劈去。
这厮眼力极好，练就一手接箭的本领。
顾寻投出的飞矛虽然速度奇快，有所准备之下，还是没能逃过那厮的鹰眼，对方这一刀准确地劈在短矛的前段。
“哈……”
一刀劈中之后，马贼发出得意的笑声。
然而，仅仅是发出第一声，笑容就在他的嘴角消失了。
这一刀劈下，手中的感觉就像是劈到了一坨顽石一般，他只能稍微改变一下短矛飞行的轨迹，原本，那柄短矛是奔着他的面门而来，如今，却是奔向了他胸前，随后，只听得噗的一声，短矛的矛尖穿胸而入，透背而出。
挥刀的马贼丢掉横刀，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身上像是有根无形的绳，绳索的那头，有几匹奔马正在用力拉扯一般。他的脚套在马镫上，于是，被战马拖着在地上拉扯，身体上下不停翻滚，却不曾发出任何声音，看来，多半是活不成了。
两匹战马一前一后朝顾寻奔来，奔到顾寻身前，却放缓了步子，慢慢停了下来，踱到一旁的土坡，甚是温驯，就像是顾寻本就是它们的主人。
“吁！”
其他马贼忙勒住缰绳，停在了五十步开外，犹豫着不敢冲过来。
大雨倾盆而下，打在顾寻脸上，他眯着眼睛，目无表情。
“矛！”
顾寻向后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