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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暴雨将至


山路甚是崎岖,地面多为乱石野草,幸好不曾下雨,否则更是泥泞不堪,让人难以通行。

虽是正午,漫天乌云的缘故,天地间,一片昏暗。

顾青牛抓住一根藤条,双手用力吊着,试了试,确认能够承担自己重量之后,这才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向前疾奔,奔到缺口处,双脚用力猛蹬地面,整个人向前一荡,飞了出去。到了半空中,双腿卷缩起来,双膝曲起,团在腹部,当藤条上传来的向前的力量快要枯竭时,他松开手,人则利用惯性继续向前,落到了断路的那一头。

不晓得是哪次山洪的缘故,将这条小道冲断,形成了一个宽约一丈深则一丈有余的裂口,要想从这里过去,须得利用断路两头悬挂在大树树杈上的藤条,一般人到此,多半只能回头了。

身为山里人,这自然是难不倒顾青牛的。

脚踏地面之后,顾青牛往前滚了一圈,止住前进势头之后快速起身,他回头望了来时路一眼。

那个和他一起从潜伏的山梁往顾家堡跑的同伴已然不知踪影,应该是自己奔得太急,将他甩掉了吧?当然,那人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掉队……

顾不了那么多,心急如焚的顾青牛转过头,继续往前奔去。

很快,他就下了一道山梁,翻过一条山沟,来到另一个山头,到了那儿后,他下意识地抬头往上一望。

随后,顾青牛停下了脚步,他呆呆地望着那处山头,嘴巴微张,半天也合不拢来,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恐。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

那里应该有一个瞭望哨,瞧见顾青牛放下消息树之后,那个点的同伴就会向堡内发出信号,在山顶上立起一杆高高的红旗。

现在,原本应该立在山头的红旗无影无踪。

顾青牛觉得自己的心猛地往下坠去,呼吸之间,困难无比。他艰难地合上嘴巴,抿了抿的干涸的嘴皮子,咬了咬牙,抽出腰间的猎刀,向上爬去。

他想要去看过究竟。

也许已经晚了,但是,他还是想把那杆报警的红旗竖起来。

往上其实并没有路,沿途,荆棘丛生,地面满是落叶,不然就是青苔,进入林子之后,光线很难透过密密麻麻的林梢照射进来,林子里宛若黑夜一般幽深。这些,顾青牛全然顾不得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摔了多少跤,也不记得被荆棘刺了多少下,反正,当他爬上山顶时,已然浑身都是伤口、血肉模糊,衣衫更是破烂不堪、比起那些乞丐都有所不如。

气喘吁吁地双手叉腰,顾青牛环视四周。

如果说,在山下的时候他还有所期待,如今,这份期待已经像河里的水泡化为虚无了,一颗心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地面的山石上,躺着两具尸体。

顾青牛认得这两人,这两人负责潜伏在这个瞭望哨,他们与他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从小就聚在一起玩耍,他们是他的兄弟、他的血亲、他的伙伴……如今,他们却只是冷冰冰的两具尸体。

顾青牛像疟疾患者一般颤抖着,向前挪着步子,慢慢来到两人面前。

两人都是背后中刀失去了性命,地面的血迹已然干涸,证明已然死去许久,究竟死了多久?具体的死亡时间是何时?顾青牛无法估算出来。

沉默片刻,他抬起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打量着四周,随后,低着头在地上寻找起来,他想要找到那杆红旗。

最后,他在一处断崖下发现了红旗的踪迹。

说是红旗其实不然,那面红色的旗帜已然被乱刀割成了无数碎条,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木棍。

就算爬下去将那玩意捡起来竖起,恐怕也没有用了。

顾青牛长叹一声,双腿一软,绝望地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头顶的天空,突然掠过一道白光,那道白光照亮了整个天地,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让顾青牛能够瞧见远处山谷中的那条曲溪,瞧见曲溪边的顾家堡,瞧见蜿蜒的山道上像洪水一般向前涌去的那群马贼……

然后,眼前一暗,耳边响起一声炸雷。

那一刻,顾青牛甚至觉得脚下的山峰都在颤抖,摇摇欲坠。

同一时间,就在闪电划破天际时,顾家堡的城楼上,廖士元正双手扶着墙垛,聚精会神地望着远方。在他身旁,廖昌斌好奇地瞧了自家父亲一眼,他沿着父亲廖士元的视线向远处望去,却只能瞧见黑蒙蒙的山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父亲究竟在看什么?

为什么带着自己上城楼来,并且,如临大敌一般把整个廖家的护堡队都带上了?那些姓顾的杂碎呢?

“父亲?”

廖昌斌瞧着廖士元的侧脸,忍不住唤了一声。

廖士元回过头,瞧见儿子廖昌斌一脸迷惑,他笑了笑,摸了摸下颌的山羊胡须,难得地用一种温和的语气问道。

“何事?”

“父亲大人,有句话孩儿不知当不当问?”

廖昌斌低下头。

“但说无妨!”

廖士元扭转头,冷冷地望着曲溪对面的外堡,那里,隐隐传来人声,街上,却少见人影,这样的天气,一般人是不愿意出门的。

“这鬼天气,我们为何在此?”

廖昌斌瞧了廖士元一眼,鼓起勇气说道。

廖士元沉默不言,嘴边挂着神秘的微笑,半晌,方才回答了自家儿子。

“看戏而已!”

听了廖士元的回答,廖昌斌更糊涂了。

不过,他知道,很快就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而且是对整个廖氏家族都有利的大事件,不然,父亲大人不会拥有如此表情,像这样的表情只有大哥廖昌杰进入郡守府任职之后方才有过。

心里仍有疑团,他却不敢再问。

既然是看戏,那就揣着糊涂当明白好好看戏罢了!

就在这时,城楼下传来了一些声音,廖昌斌回过头,看见有几个人上了城楼,正急匆匆向这边走来。

那几个人乃是以族长顾大忠为首的顾家族老。

廖士元回过头,示意城楼上廖家的庄客让开去路,等顾大忠等人过来,那些人快要近身时,廖士元抱拳先行行礼。

顾大忠面色有些不好看地回了个礼。

他这礼回得有些仓促,显得颇不耐烦,没等廖士元开口,顾大忠又抢先说话了。

“士元兄,你这是要那般?”

“此话怎讲?”

廖士元一脸的迷惑。

“为啥要关闭堡门,还要令小的们将吊桥拉起……”

这般用质问口气说话的乃是顾四勇,也只有他才敢对廖士元这般不客气。诚然,整个顾家堡的内堡,只有几户姓顾的人家,不过,负责看守堡门的也有顾氏子弟,接近午时的时候,廖士元下达了关闭堡门的命令,那些顾氏子弟不得不听从,却也将消息传递了上去,于是,顾家那几个族老便匆匆赶了过来。

偌大一个顾家,也只有族老们才有资格住在内堡。

“哦,这件事……”

廖士元笑了笑。

“这是有备无患啊!你们看,如今这个鬼天气,天黑如墨,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了,为了防止贼人利用这个天气攻打顾家堡,廖某也就自作主张了……”

“士元兄,那半边云不是已经答应只要我们交出那个惹事的孽畜便一了百了么?没必要这样小心吧?”

顾大忠面色不豫。

“哈哈哈……”

廖士元大笑几声。

“大忠兄,马贼的话怎么能信?要是半边云趁机劫掠呢?”

“这个……”

顾大忠无话可说。

这时,顾四勇在一旁愤愤不平地说道。

“即便如此,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关闭堡门,收起吊桥啊……”说罢,他向前一步,双手扶着墙垛,望着曲溪对面的那片宅院,高声说道:“要是马贼来袭,岂不是将外堡的族人至于险地?”

随后,他转头盯着廖士元。

“廖大爷,堡外还有一些姓廖的,莫非你也要放弃,任其落入贼人之手?”

“当然不会!”

廖士元断然应道。

“之所以关闭堡门,收起吊桥不过是防止贼人趁着这恶劣天气偷偷进堡,若是有大股马贼来袭,只要警钟敲响,廖某就会下令放下吊桥打开堡门,只要堡外那些族人舍得家里的瓶瓶罐罐快些入堡,时间完全来得及……”

听廖士元这样一说,顾四勇总觉得不妥,只是,他不知该如何辩驳。

要知道,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紧急情况,也有过这样的防范措施,对方,不过是循着前例行事罢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

顾四勇悻悻说道。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接着,便是一声闷雷,随后,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天。

豆大的雨点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下雨了!

“各位,我们还是下楼去避雨吧?这里有那些小的就行了,这样的天气,那些马贼多半不会上门……”

廖士元笑着说道,他的声音在雷声中时断时续。

“某家就留在这儿!”

顾四勇大声说道。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像一条银蛇劈在对面的山巅,大地一片雪白,凝神望着远处山峦的顾四勇面色大变,他猛地提高了声音。

“贼子来了!”

空中响起了炸雷,将他的声音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