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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离弦容易归弦难


龟壳坐在离弦的车里,身体随着车的颠簸晃动,他紧抓着手柄的手突然松开,急急地在包里掏出红景天胶囊塞进嘴里。躺在后排半眯着的赤箭见他的嘴唇泛青,知道他又遭遇了高反。

这一路,她一直有高反的症状,因缺氧而嗜睡。好在最应该高反的离弦表现一直正常。

龟壳的头剧烈地疼痛,耳膜的鼓胀让他的意识模糊,如梦如幻。他逼迫自己闭上眼睛陷入睡眠状态,去忽略头痛。他的嘴张开,急促地呼吸,去吸取空气中稀薄的氧气。他知道,感冒遭遇高反,会致命。

离弦自豪地按了一下喇叭,刺耳的声响让缺氧的两人浑身打了个激凌,痛苦地睁开眼睛。赤箭不满地瞪着他。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擎黄,右擎苍!”忘川浑厚的嗓音吟诵着:“我一直担心我的身体状况会高反,没想到高反找上了年轻人!”

龟壳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声音近乎漂渺:“老年人肺活量低,更容易避开高反。”

“你们能坚持住吗?要不要拿氧气瓶?”离弦回头看了看赤箭。

两人很有默契地头一歪,表示还能坚持。

离弦笑着摇摇头,自在地用手指打着节拍,嘴里哼着小调。

这是首《十送金钗》的调子,陷入梦幻中的龟壳在迷幻中听到这首家乡小调,也轻轻地跟着哼着起来。他努力睁开眼睛再次看了看离弦,模糊地吐了两个字。

“你说什么?”离弦问。

“何平!”

正在哼着小调的离弦在听清龟壳吐出的两个字后平稳的血压骤然升高,他一个紧急刹车,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揪人心肺的声响,车毫无预警地停在了路上,晃得赤箭从座位上掉了下来,龟壳的头重重地撞在储物箱上,眼镜撞歪,镜片出现了裂纹。这一撞反倒让他的头痛欲裂瞬时清醒。

“你在说什么?说什么?!”离弦青筋暴起,疯了似的摇着他。

龟壳扶了扶眼镜,透过镜片裂纹,看着离弦惊恐的眼神,和额上不停冒出的虚汗。高反令他的意识模糊,但离弦的小调唤起了他几乎已经抹掉的回忆。

“六年前,我们见过,你们公司的贷款是我负责的,”龟壳笑着,他现在才知道,在江孜突然决定去珠峰,不是为了与青蛇会合,而是为了遇见离弦。

离弦紧扣着他肩膀的手绝望地松开,瘫坐在驾驶座上,眼神黯淡,眼珠停止转动,面如死灰,头无力地歪在靠背上。如果不是还在抖动的嘴唇,他现在的这张脸,就像太平间里躺着的一具死尸。

荒凉的公路上,车静静地停在天地之间,云伸手可得,但你伸出手去,眼与手的距离,始终未曾改变。

龟壳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张着嘴拼命地呼吸也无法吸入足够的氧气。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如陷入梦魇般仿佛一切都在清醒地发生,闭着眼睛进行。

离弦拿着氧气瓶在他眼前晃,笑着问他:“你认识我?”

“嗯,”

“我是谁?”

“何平。”

“我不是何平,你一定是认错了,”

“你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他再也看不到离弦施舍供养时那种带着忏悔赎罪的眼神,他的眼越来越红,睿智的目光背后隐藏贪婪毒辣。这是他第一次见他时感受到的目光。他曾被这目光震慑得战战兢兢。

车再一次上路,他能感到,车偏离了公路,向雪山腹地开去。车子更加颠簸,颠得他五脏六腑纠结在了一处,胃里,早上在旦增家喝的酥油茶和饼子在翻江倒海后回流到食道,顺嘴喷出。

“够远了!”许久他听到离弦说。

“你要干什么?”赤箭的声音。

“他知道了我的秘密!”

“离弦,你不能再害人了!”

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龟壳像一只得了瘟疫的小鸡,被离弦拎到车下,又拖到一堆乱石后。他努力地睁开眼,离弦拎着氧气瓶蹲视着他。

“我活了,所以你不能活!”离弦说。

龟壳粗喘着,挣扎着伸手想去够氧气瓶,离弦轻轻地挪开。

赤箭挣扎着冲到他面前夺氧气瓶,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你收手吧!我为你念了三年的经,夜以继日,就是希望能够减轻你的罪恶,你不能杀他!”赤箭撕扯着离弦。

“他会把我送进监狱!”忘川恐惧地叫着:“我费了那么多心机让他们以为我死了,像老鼠一样躲了三年,三年哪!赤箭,三年前我让你来念经。可那时你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好不容易混出国外整了容。你以为我喜欢现在这张脸吗?我什么也没对你说,我说我出了车祸。所以,我不能让他毁了我!”

“我也在修行洞里呆了三年,像老鼠一样!”赤箭激烈地争辩着,声俱泪下:“我们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减轻心里的罪恶。离弦,你不要再犯错了!”

龟壳笑着,神秘地笑着,他看着一身狼狈的离弦。他不再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房地产大鳄,为人景仰的慈善家,他曾是家乡的传奇,如今,他像一只老鼠一样逃窜在高原。

“有人说在美国费城见过你,”龟壳笑着:“我们都知道的,你没死!”

“我死了,我叫离弦,不叫何平!”忘川痛苦地叫着:“三年了,我已经忘了那个何平。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你要出现?!”

赤箭绝望地抱住忘川的腿:“天意!何平,我们回去吧!你就是念一辈子经也无法清除此生的罪恶。回去吧,去自守吧!”

“不!”离弦用力挣着赤箭:“赤箭,我回来就是因为太想你。再给我三年,我带你走,带你走。我不能让我辛苦半生得到的一切毁于一旦!”

赤箭始终不肯松开他,拼力夺着他的氧气瓶。

“你疯了!”离弦叫道。

“我没疯,这三年,我过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何平,我们该放下!”赤箭苦苦哀求着。

“你非要救他是不是?”离弦一脸的失望,他眷恋地抚着赤箭的娇颜,他在挣扎。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佛祖教我们不杀生,何况是一条人命!”赤箭希望能够打动他,改变他的决定。

离弦纠结地看着赤箭,脸上汗泪交替,他痛苦地闭上眼,挥起手中的氧气瓶向赤箭砸去,他看着赤箭的额头上渗出鲜红的血液。

赤箭眼里含着泪珠,微笑地看着他,轻启双唇:“离弦容易归弦难,离弦容易归弦难!”

离弦眼睁睁地看着赤箭倒了下去,他仰天长啸,发出阵阵咆哮。

雪山,寂静无声,没有回应他的哀鸣。

他上了车,发动引擎,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后又倒回,将氧气瓶扔在昏倒的赤箭身旁。

“看天意!”他的车再次冲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