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劲在绝望和冰凉中醒转，眼角满是冰冷的泪渍。恶梦虽醒，伤痕犹在，她从不知道，原来时隔两世，记忆还是如此的深刻。
她睁开眼，望着满目雪白的天花板，明明应该庆幸一切已经过去，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只想哭，号啕大哭。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遭受如此的厄运，就算她平时嚣张跋扈，骄纵任性，但究其竟，她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有真正伤害过谁。
为什么，为什么？
苏劲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绪中，不防对面传来一个优雅的男声：“你醒了？”
所有的情绪豁然消散，苏劲腾一下坐起身来，惶张的看向对面，羞惭的道：“呃，哥——”那梦太真实了，就像真切的发生过一样。
她的唇是木的，舌头是疼的，就连胸前也是酸疼，好像被谁蹂躏过一样。明明那只是个梦，不是吗？
被苏宴看过来，苏劲有如被看穿了一般无地自容。她惶然的站起身，就连腿间也滑腻冰凉，这个认知让苏劲脸都白了。
苏劲站的越发直了，裙子本就不长，露着她修长纤细笔直的腿。她紧紧的并着腿，好像这样就遮掩她的尴尬、狼狈和羞耻一样。
她刚睡醒，那双明澈的大眼睛里还满是朦胧。就这么无辜又胆怯的望着苏宴，没来由的让他的心怦然一动。什么时候，她会这样可怜兮兮的看人，什么时候她会这样小心的陪着小意？什么时候她会向人道歉？
难道一个人的性子真的会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
苏劲很难堪，抿抿唇，苦笑着道：“对不起呵，我，我等你的时候，睡着了。是不是有什么工作，你尽管吩咐。”
其实苏劲最想做的事是冲进卫生间确认一下腿间那粘腻的东西到底是不是血。她的心里满是慌张，万一是她的身体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可她不能。
支撑着她的，一直都是骨子里的那口气。都说脊梁骨最硬，可如果软了，人还怎么立直啊？
“你才第一天来，怎么也得先熟悉熟悉，工作的事不用急。”苏宴没有一点指责苏劲的意思，反倒是更近两步，仔细打量她的脸色：“你不是歇息了一会儿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做——”他伸手，想要抚去苏劲额头上的汗。
苏劲却扬声道：“不是，我什么都没做。”在心虚的时候，往往别人一句无意的话也会歪曲成她最害怕的字眼。苏劲喊完了，不禁懊悔自己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索性紧紧的闭住嘴巴，决定一个字都不再说。
多说多错。
苏宴也就收了手，道：“你看上去不太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苏劲不想再提这个字眼，便转寰了下道：“我先回家好了。”
这个主意算是比较折中，苏宴并没坚持，唔了一声，忽的一扬手，扔过来一把钥匙：“三号车库里那辆银色奔驰。”
苏劲手忙脚乱的接了，才意识到这是车钥匙，她低声道：“谢了，哥。”她不常接受别人的好意，可来自于亲人的好意么，应该是可以接受的……吧。
苏劲不太确定，主要是这种感觉太生疏了。从来都是自己依靠自己，凡事都亲力亲为，冷丁有人伸出援手，她接的时候竟然忐忑不安。
苏宴又靠近了一步。
苏劲直觉要后退。可身后是庞大沉重的沙发，她退无可退，只得张惶的抬起眸子盯着已经近在咫尺的苏宴。
苏宴开玩笑的问苏劲：“你很怕我？”他不记得对她做过什么可怕的事，为什么她的眼神一触到他的就满是仓皇？那种恐惧是假装不来的。
苏劲紧握着手心里的车钥匙，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抬起眼睛，很坚强的和苏宴对视，在他淡若无几的微笑下也堆出一点浅淡的笑意来，状似无意的道：“没有啊。”
她顾左右而言他，皱了皱小巧直挺的鼻子，道：“哥，你屋里点了什么香？怪好闻的。”
“是吗？”苏宴的眸子一闪，笑意越发盎然，直盯着苏劲明明很紧张却强撑出来的自若，低沉的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大概就是百合之类的吧，你若喜欢，以后屋里就点这种香吧。”
苏劲点点头，道：“那我不打扰你了。”
她很有礼貌的替苏宴阖上门，不由自失的笑了下。她不是怕他，是怕与人近距离接触吧？尤其是与男人，尤其是在刚才她做了那样的恶梦。
那种疼如此的尖锐和鲜明，苏劲清醒着的时候有一段记忆是空的，在梦里，她尽管恐惧，可倒是对那段往事有了点模糊的影子。
不过是个片断，除了疼痛的触感，她对细节一无所知，也毫无益处。
苏劲很快找到了苏宴的那辆银白色奔驰。车子的流线型很好，看上去既优雅又沉着，是苏宴的风格。
其实苏劲对苏宴并不是很熟悉，自从他高中毕业就搬了出去，很少回家吃饭。妈妈对他也总是很……淡漠？
好像她对谁都一样淡漠。
她只对她的牌桌、牌友、牌有热情。
苏劲一时很难从记忆里翻出昔日苏宴的印象。今天可以说是她近距离的和苏宴最长时间的接触了。
打开车门，苏劲坐上驾驶位，调整了一下座位，打着火，挂上档，手握住方向盘，一时有些紧张。她很久没开车了，这是她不愿意开车的原因。她有点紧张，许多东西一旦沉淀下来，就会把从前的习惯取代。
她卑微了五年，早就不知道尊贵为公主是什么感受了。如今重新坐回这个位置，她没有欣喜和庆幸，只有，悲凉。
是不是趁着还能享受的时候就纵情肆意？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会这么想，可现在，她只想着怎么样未雨绸缪。
还有一重最深层次的恐惧，那便是，她一坐上驾驶的位置，脑海中就会闪出疾速扑面而来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阴影，以不可阻挡的、能毁灭一切的架势朝她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