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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杠头


邢正义根本就是把孙副所长的表演当成了耍猴,他理也不理,只一心替秦所长做辩护。

“你们大家说,刚才如果换成别人来指挥难道结果就会不同吗?我反正是觉得秦所长冤。当初要不是秦所长,谁能判定这是个反革命盗窃团伙?就是到了最后,厕所里不见了犯罪份子的影儿,大家都嚷嚷着不知道怎么好的时候,不也还是靠秦所长才‘断’出犯人逃走的路线的吗?现在说秦所长提倡的专业经验没用,合适吗?这怎么就都成了秦所长的错了?还有个是非对错没有?”

邢正义用诚恳的眼神看着民警们,“同志们,这次抓捕失败是不假。但秦所长以往的工作成绩不能否定吧?秦所长以前走访管片儿,为居民排查治安防盗的成绩就不算了?值班、守夜、巡查,这一个月光抓到的盲流小偷多达几十个。这难道都是假的吗?怎么能因为一次失误就把人全盘否定呢?反正我觉得批评秦所长还有待商榷。要处分他?我更百分百不同意。”

邢正义的坦言让民警们都有所触动,大家纷纷点头赞同。

田连长和孙副所长悄悄在一旁交换个眼色,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阴沉。

邢正义还想再说时,秦所长却吹胡子瞪眼的过来了。

“犯狂?你小子差行市呢。”

秦所长一把就把邢正义拽了一个趔趄,要他立刻给领导们认错。

邢正义当然不会干,他知道老爷子什么意思。

可对这个,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今天既然站出来,就是已经把他自己彻底豁出去了。他的目的也不光只是为了秦所长抱不平,而是因为早就看不惯“悠忽儿”和“坏水儿”平日里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他已经无法再忍受这样的城狐灶鼠还人模人样地混在公安队伍中。今天要不子丑寅卯说个清楚,把俩个坏东西颠倒黑白的嘴脸大白天下,他可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秦所长,我可没胡说。我就想问问,连我们这些风里来雨里去,拼死拼活工作的人都要被处分?那些安安稳稳坐在办公室里,还怪罪我们的老爷们呢?请领导指示。”

邢正义说一句,秦所长就瞪他一眼。听到最后一句,秦所长急得差点动手捂他的嘴。

这时就连一旁的赵振民也着急了,一个劲直冲着邢正义摆手,提醒他该刹车了。

邢正义清楚,他的这个老同学也是在提醒他火候别过了。可他的性子是既然说了就得说透,反正他是不能再让好人受委屈了,其他的什么也不在乎。

“闭嘴!混蛋!”秦所长见邢正义没一点听劝的意思,终于瞪着眼骂了他。

“您讲理吗?我说的是实话。咱们想干点实事多难哪?走一步都得使尽吃奶的力气,完了还得听那不干事的品头论足,讽刺挖苦,说风凉话……”

“你怎么这么犟?真是个杠头。”秦所长是拿邢正义真没辙了,深深叹了口气。

“邢正义,你这是对领导的偏见。要注意你的言行,你是要负责任的。”田连长在邢正义的身后也发了话,他终于坐不住了,语气里充满了恫吓和警告。

“甭吓唬我,我敢说就不怕。”邢正义转过身面冲田连长,丝毫不让。

“要照你说,像你这样顶着领导干就对了?服从命令,公安学校没教过你?我看还就是老秦对你们太放纵了。怎么?你还甭瞪眼。这要是在部队,我让你脱衣服滚蛋!”田连长可从来都受不了别人对他权威的藐视,越说越暴躁,越说越激动。

“田连长,难道基层民警有意见就是不服从命令?您要是这么理解,我可以去找分局领导汇报……”

“还跟我叫号?老子怕你?汇报,那是你的自由。”田连长气得直抖。他官不大,架子可大,向来说一不二,从没想到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顶撞他。

“那好,如果有必要,我一定会去。”

邢正义不只是说说,他现在真就是这么想的,大不了他就这么干去。他心里清楚,他占着理。

按理说,像抓捕目标脱逃这种情况是难免会出现的。可田连长和孙副所长却硬是要把渎职和破坏团结的大帽子扣在秦所长头上,还想撤掉秦所长的职务,陷害的意味也太过明显。现在他们惹得所有民警都心生不满,肯定有不少人愿意作证。别看田连长在东庄派出所里能耀武扬威目空一切,但在分局领导面前也是个数不着的小三号。只要分局的军代表不护着,就足够田连长喝一壶的。只是还有一个风险,万一要是告在田连长同党手里,那可就是自投罗网自讨苦吃,吃不了还要兜着走了。

“好,好啊……”田连长从没想到邢正义竟然是个这么执着的刺头,他也说不出什么了,只咬牙狠盯着邢正义,他的嘴两侧显出深深的八字皱纹,眼神越来越狰狞。

而邢正义用早就准备好的神态迎接田连长的怒火,一点畏缩和躲避也没有。

两个人开始用眼睛厮杀,四只眼睛都是一眨不眨地瞪着。这是一场眼神对眼神的无声较量,凶恶狠毒是田连长的炮弹,而勇者无畏是邢正义的还击。他们相互给对手增加着压力,俩人的眼球都因为喷射出犀利的目光而睁得老大老大。

渐渐的,田连长脸变长,鼻子变粗。不知是热还是因为激动,他喘着粗气把上衣领口全解开了,眼瞅着就像个引燃的火药包马上就要爆炸。

冲突似乎已经无法避免,可就这个时候,邢正义后脑没来由就突然挨了一巴掌。

还挺疼。邢正义一回头,又是秦所长。

“再叫板,我关你禁闭。多大能耐啊你?”秦所长完全的急赤白脸了。

邢正义一点不怪秦所长,老爷子的眼神分明是动了感情,没别的,还是怕他把前途毁了。

民警们这时互相看了看,像突然醒过味儿来,忽然间就有了默契。大家都生怕田连长一发作无法收拾,不约而同一起围了上来,纷纷劝着给秦所长和邢正义摆好。

“小邢年轻不懂事,工作还是努力的。领导别和他一般见识……

“秦所长确实是个好所长,不能撤啊。我想说一件他为老百姓办的事……”

“小邢你才多大?以后注意啊。领导不会跟你计较的……”

“秦所长对我帮助很大,我干脆说说我的转变过程吧……”

人心向背,这时候全清楚了。

田连长越听越不是味儿,他身上的火不知怎么就一下捻灭了。在民警们的包围中,他脸色木然,一言不发。

赵振民抽空拉过邢正义,悄悄嘱咐他千万可别再说了。可邢正义死活不长记性,他要认准了是对的事,那谁都拦不住。

邢正义执拗着非要把事情捅破,又不管不顾加了一把火,“我就是不明白,干嘛非得撸了秦所长?是不是谁惦记所长的位子呢?搞陷害,不打倒也得批臭,这是‘四人帮’的做法。”

不用问,这话肯定让孙副所长觉得分外刺心。

孙副所长本来就是个满心不痛快,专门找岔儿和无事生非的主儿,哪容得下别人反复揭他的短?

“邢正义,你这是破坏团结,煽动闹事!你胆敢攻击上级领导?反对领导就是现行反革命!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抓起来!”

孙副所长这次的喊叫声儿已经升级成了个撒泼的疯娘们。看他那歇斯底里的难受样儿,恨不得要撕烂邢正义的嘴。

可让孙副所长没想到的是,现场竟然无一人响应他的命令,而事实与他的想象则正好相反。他抓人的话一出口,会场登时就骚动起来,大家竟然全是众口一词强烈反对。

“不许搞造反派的那一套!”

“小邢年轻气盛说几句实话,干嘛陷害自己同志?”

“纯粹是吃饱了撑的。不把派出所搅散了不甘心是怎么的?”

“时代不同了,怎么还乱扣帽子?这不还是“四人帮”那套吗?”……

“我,你们……”孙副所长开始哆嗦了,脸也吓得发绿,公愤之大绝对出乎他的意料。

田连长一看大事不妙,一再挥手请求大家安静。

“好了同志们,请大家不要冲动。”

而接下来,田连长竟然还出乎意料的第一次站在了民警这边,批评起孙副所长。

“孙万泉同志刚才确实是有错误的,说了不当的话,是应该认真反省一下,接受大家的批评好好检讨……”

孙副所长浑身可都长着消息。一听田连长的话头,他虽然身子还打着哆嗦,可马上就结结巴巴做起了个检讨。

“我,我刚才也是一……时激动才,才说错了话,请同志们多……原谅……言者无罪,言者无罪……”

民警们都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变化,又见孙副所长一再告饶,也算解了气。大家面面相觑,激动的情绪又都慢慢平息下来。

邢正义也挺诧异,可略一琢磨就明白了。田连长别看人长得粗,可在洞悉风色上真是把好手。他是看出事情已经不能硬来了,才会表现出一副公正严明的样子。可实际上田连长不仅抢占了理论高地,而且还暗地里拉了孙副所长一把。

邢正义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这俩人,配合得多好呀?

检讨完毕,孙副所长虽然脸色已经被吓成了腊八蒜的颜色,可看向邢正义的眼光却仍带着毒,恨意显而易见是记在他的小账本里了。

田连长却比“坏水儿”善于伪装,他对邢正义完全展现出一副笑脸,显得十分大度。

“小邢啊,我是个老粗,脾气不好,可你的脾气也不小。你们公安学校毕业的就是气性大,看来受不得屈。得理不让人,以后可得一定注意,呵呵……”

邢正只是听着看着,一声没吭,反正他是不会被这只笑面虎迷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