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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打赌


“接下来,是关于秦所长的问题……”

田连长终于转换了话题,一听这个,大家都带着关心的神色注意过来。

田连长故意顿了顿,做出了一副深思熟虑的姿态才往下说。

“秦问同志以往的工作成绩我们还是肯定的,但这次行动失败他确实也有责任。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维护好同志们的团结,导致咱们同志们之间产生了对立和矛盾,作为一个领导,这可是不称职……”

怎么?难道同志们对秦所长的支持和同情也变成了罪过?这不是硬往上加罪名吗?

邢正义一听就又搂不住火了,“这是诬陷!……”

秦所长在一旁早盯着呢,见邢正义一张嘴立刻呵斥,“造反呀?再胡说八道,我跟你翻车!”

一骂完,秦所长嘴就疼得直抽。

邢正义仔细一看,原来秦所长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个大泡,一说话就咧嘴,上火。

什么也别说了,他把下面的话全生生憋回肚子里。一股酸劲儿蹿上了鼻子,刺激了眼角。

秦所长横了邢正义一眼,又喘了几口气,心平气和后主动接着田连长被打断的话,向大伙表明他本人的态度。

“听大家的发言很受教育。很多同志为我说话,我也很感动。可这次行动毕竟是我带的头,与欠缺经验的同志比,我是老公安。经的事多,受的教育也多,犯这种疏忽就不对。作为人民警察,除暴安良的职责也确实没尽到。怎么处理,还是请上级领导决定吧,我无条件服从。”

这无疑是一个老民警,一个老党员的心里话,既诚恳又朴实,谁听了都不能不佩服。

田连长就势摆出了一副首长模样,还装出一副慎重的样子,假装思量了半天才又唱起了高调。

“我们的同志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同志们之间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处理的目的无非是帮助自己的同志进步嘛,惩前毖后和治病救人才是我们的原则。所以,我的意见是思想教育从严,处理从宽。秦问同志自然要对此事认真总结,吸取教训。但此后仍然担任东庄派出所的所长职务,暂时就不给其他处分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虽然透着股虚伪劲儿,可终究让大家提着的心放下了。

秦所长还是所长,所有的民警面上都带着喜色。大家似乎都觉得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又都怕说不好反破坏了美好的情绪,于是就全都看着秦所长一个劲地鼓掌。

邢正义用的力气最大,连手掌都拍红了。

这一刻,秦所长看着大家的笑脸,眼角里分明出现了些晶莹的东西。

可是满怀嫉妒田连长和大失所望的孙副所长,自然是极不愿意看到大家如此“团结安定”的。

田连长马上用布置任务打断了大伙的激动,而且下的命令还不容置疑且刻不容缓。

“一,三天之内必须抓回这伙儿逃脱的犯罪分子。二,为了控制影响,这次行动的动静越小越好。三,仍然还是秦所长去带队抓捕。”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孙副所长已经附和着点上了头,唱歌似地马上回应,“坚决按首长指示办事。”

要不说“悠忽儿”和“坏水儿”配合默契呢?他们还真是俩唱双簧的好演员。

表演到此并没有结束,紧跟着田连长对秦所长又是好一通勉励叮嘱,“还希望老秦你能够好好听取同志们提的意见,不要抵触。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相信你会正确对待,绝不会把情绪带到工作当中去的。预祝你能顺利完成任务,将功赎罪。”

这潜台词无非是在暗示秦所长不要借工作报复孙副所长。田连长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种无耻事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干的出来。

而且不仅如此,这些话里还打着更恶毒的埋伏。

表面看,田连长似乎很大度。听取群众意见,宽容对待同志。高举轻放,允许秦所长戴罪立功,既往不咎。可其实他那都是装出了给大家看的,下达这个苛刻的任务才是他暗里的杀招。

说的多好听?预祝顺利完成任务。可要抓不到这些罪犯就等于给东庄派出所抹黑,任务一旦失败或没能及时抓获所有的犯罪份子,秦所长的失职就会旧事重提,这是用人民警察的荣誉逼秦所长自己往套里跳啊。什么叫将功赎罪?那背后的意思也是如果抓不住人就会数罪并罚。

招法多么老练,暗中处处埋伏着杀机,但锋芒却含而不露,让人抓不住任何把柄。所以,这种表面上看起来是很公平的处理,实际上是装孙子的官儿判的糊涂案,很不公平。

邢正义认为自己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用意,秦所长心里也应该全明白。可他真没想到秦所长居然什么异议都没有,反而非常认真下了保证。

“组织这样处理,是我没想到的。我身上也确实有不足,同志们提的意见很宝贵。我一定认真考虑,要下去再好好想想,做好自我检查和批评。我一定会更认真对待工作,对待这次任务,请上级领导放心。”

邢正义真是着了急。秦所长怎么还能相信他们呢?对这倆坏种是不能把他们当成自己同志的,任何的信任和宽容那都是白费,他们只会使绊坑人,下套害人。

邢正义正要出言反对,可这次赵振民倒抢先提出了异议。

“田连长,我觉得这次任务困难太多。由于我们只跟踪了两天,目前也只能判断这伙贼的作案地点在永定门火车站,其他情况都不了解。况且我们出辖区去抓,火车站派出所的同志会怎么想?抓之前要不要打个招呼?”

“还嫌不够丢人?如果让其他单位同志知道,这脸就丢更大了。怎么办?没退路,也不许找援兵,必须独力拿下。”田连长一点儿没商量。

赵振民还是有不少疑惑,“可这不是打仗。失去了在厕所围堵抓捕的最好机会,我们也需要时间去调查他们的活动规律和作案方式。三天时间可太……”

田连长哼了一声,“我最不喜欢你这种瞻前顾后的腔调,干革命就得不怕死,要一往直前。不给你们压力,什么时候能抓住坏人?害怕就滚蛋,别干公安了。”

“这不是怕,是从实际出发。”邢正义忍不住又插了嘴。

“哦?可我的实际就是要你们完成任务。否则老百姓不答应,你们也对不起这身警服。”

田连长似乎早在等着邢正义,马上就用大道理压住他。

“小邢同志,你也别不服气。要真有本事,你去把贼给我抓来?让我也看看你们公安学校毕业的有什么不一样的。”

田连长这明显就是在挑邢正义的火气,盼着他年轻气盛受不了激。

邢正义明明也知道,却仍禁不住脸涨得通红。他不肯吃这亏,话是带着尖撞回来的,“军代表,要说我不行?你们这些办公室里喝茶的主儿更没戏。要是不信,您亲自挂帅试试?”

“你……”田连长一口气顶上来却又发作不得,差点没吐血。

旁边的秦所长像头疼似的闭上眼。大概也对邢正义的杠头精神彻底服了。

“你敢不敢打个赌?三天之内,你只要能亲手抓住这团伙里的一个贼,我就给你记功,不过要是抓不到我可处分你?”田连长明显是勾着邢正义在给他下套。

“没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三头六臂。那我要是抓住首犯呢?”邢正义一口气直冲上头,他不想示弱。

田连长眼睛在闪光,“要能抓着首犯,我不光给你记功,还会这件案子上报分局为你们大家请求表彰。这也是秦所长的工作成绩,证明秦所长教导有方,带出了好民警……”

邢正义冲动下就要答应,可秦所长却挡在了他面前,脸色严肃,“行了你。轮的着你在这充大?”

邢正义发现秦所长汗都下来了,一个劲儿在给他眼色,那意思分明是:傻啊你?找死呢?

邢正义咂摸出滋味,看秦所长这脸色,这贼恐怕还真不好抓。而且他这时候也想起来了,刚才他的本意可是想提醒秦所长别上当呢,没想到被田连长一激两激的,竟然连他自己都差点入了套。

要说田连长还真不像他表面上那样武断暴躁,虽然他总在人前呈现出一副粗旷豪爽、打过仗负过伤的草莽英雄形象,但那其实只是一种伪装。没文化并不代表没心计,原来田连长的真面目是个小心眼并且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老秦,有你的。”田连长笑呵呵的,明显话里有话。

“小邢真还差得远……”

秦所长皱起眉替邢正义求情,没想到田连长一句话就把他噎得直犯顶。

“要给年轻人机会嘛。难道你老秦还怕小邢立功?”

“我,这,不……”

“行了,老秦,我知道你的意思。”

田连长打着哈哈伸手阻止了秦所长,却把头转向了邢正义,斜着眼儿逗火。

“行了,咋呼半天也没胆量答应,我看你小子就当不了兵。以后还是转内勤吧。”田连长说完摇摇头,似乎很可惜的样子。

邢正义知道田连长在犯坏,他的表演技巧并不好。可话赶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自尊心已经不允许他向自己瞧不起的人低头。

豁出去了,爱谁谁吧,人活着就得争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