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商场 > 重返1977全文阅读 > 第31章 盗有盗伙

第31章 盗有盗伙


自从有了尤三和大个儿两个护驾的保镖,寸头不仅“捅炸了”(黑话,指被事主发现)的时候不用怕挨打,甚至有时候他们仨人还能去“洗”一些落单的小佛爷。

不过混了这么久,尤三也多少了解了些江湖上的道道儿,他并没有为目前吃香喝辣的好日子犯晕。事实上,尤三已经非常清楚的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小团伙,在江湖上只不过是个“野盘儿”(黑话,指无靠山无地盘的小团伙)。他们要面临的危险,除了警察和工人民兵这样纯天然的宿敌,还有来自于京城里各据一方有实力的玩主们。因为京城所有能来钱的公交线和地盘早被这些有名有姓的玩儿闹们抢占瓜分完了。无论他们在哪儿捞食,都是别人的地面儿。

尤三为了不犯在这些真正煞神的手里,他带着寸头和大个儿尽量扩大他们的活动范围,哪儿人多就去哪儿,尽量不在一个地儿常干。他们尤其注意躲着油肥肉厚的热门公交线,尽量不在公交车上下手。即使偶尔为之,他们也只在对安全极有把握的时候,才会抽不冷子来一嘴。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终于有一次,尤三他们出了事儿。

那天,他们挂上个肥得流油的外地出差干部。也赶上点儿背,寸头追了一路都没得手,一直跟到永定门火车站,最后还是趁干部检票进站时才下了货。几个人一得手就要撤,却没想到一回身才发现,已经被五个身上冒着煞气的汉子给堵住了后路。

这五个人里,面容最冷漠的那个就是程爷。

不甘心的反抗导致大个儿和寸头被彻底撂平,而尤三不仅被拍了一个满脸花,两条大腿上还各多了一把刀。尤三这下可知道了什么才叫强中更有强中手,什么才叫真正的心黑手狠。他忍着疼主动跪下,并把盗窃来的钱财高高举在头顶如数奉上。

程爷也是第一次见着用真正的武术招式干架的。他见尤三挣蹦那几下子有模有样,又问清楚了他们仨是没主儿的“野盘儿”,为了扩充实力,也就顺势把尤三几个收了。程爷一把拔出了尤三右腿上的刀,然后从尤三献上的钱里拿出了五十块钱,折着包在血淋淋的刀刃上,连钱带刀一起扔在了地上。当尤三捡起刀和钱的一刻,按照规矩,他们几个从此就成了程爷的人。

既然成了程爷的人,自然也要为程爷办事。尤三刚养好伤没多久,就赶上了程爷和天桥小和平还有和四块玉黑子的两次“硬碴锛儿”(黑话,指和强硬对手的冲突)。

这两次打得都是几十个人的群架,尤三还真没丢人,他不仅敢于猛冲猛打,在与小和平的战局中发挥了急先锋的重要作用。而且在碴第二场架的时候,他与黑子乱战中偶然相遇,他抓住时机用武术套路里的一招“二起脚”腾空飞踢,一脚就踹翻了黑子面门,致使己方直接获得了这一场架的全面胜利。

程爷还从没见过有人能用脚巴丫子扇对手大嘴巴子的,对尤三这一招尤为欣赏,此后就把尤三视作得力的亲信带在了身边。

尤三跟着程爷,自然也短不了狐假虎威的招摇,这也确实帮他唬住了不少人。短短俩月里,他和一些南城知名的玩主都混了个脸熟,在附近的玩儿闹中居然已经小有名气。又学会了些江湖规矩后,这小子更觉着自己了不得了,从心里已经把他自己当成了个正儿八经的人物。

再以后,程爷手下的小印子犯了规矩被扫地出门。程爷不仅把尤三提拔成了小头目,还把尤三原先的伙伴大个儿和寸头拨给这小子做手下。这其实也就是玩主圈儿里的价值标准,能打的永远比会偷的容易出头。从此尤三就顶替了小印子,成为了程爷麾下在永定门火车站“啃地皮”(黑话,指扒窃路过的行人)的又一支人马。

这时的尤三除了还得躲躲官面上的事儿,玩主圈儿的事儿他可不用怕了。但他随后却又发现了自己拓展事业的一大劣势——人手太少。

永定门火车站尽管人多钱多,可再多的钱也得要人去偷。尤三的小团伙归了包堆儿一共就仨人,还只能靠着寸头一人下货,这就等于白白看着眼前的银子哗哗的流走,所以团伙补充人手的事儿迫在眉睫。

玩主想要增加自己麾下的佛爷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就是用刀子去跟外人争,另一种则要靠手下的佛爷收徒弟。尤三的根基还太浅,别说去招惹周边的玩主,他就连程爷手下的其他头目也大大不如。因此他并不具备走第一条路的条件,也就只有把增添人手的任务交给寸头去办了。

在贼行里,物色徒弟不叫收徒弟,而叫做“传子孙”。这不光只是字面上不同,本质上也的确不同于其他行当。别的行当都是徒弟寻师傅,贼行则相反,不仅全是师傅找徒弟,而且他们最感兴趣的还是十几岁的穷人家的小孩。

原因其实很简单,谁家也不愿意自己家的孩子当贼,而穷人家的孩子由于常年得不到温饱,家长也没有什么精力和时间教育孩子,所以一般穷人家的小孩既容易被物质所诱惑,又多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正好给了窃贼引诱其下水的可乘之机。

贼师傅“传子孙”的过程一般是这样的:贼师傅一旦看好了传艺对象后,就装成善眉笑颜慢慢接近。等到与孩子混熟之后,会经常带他下饭馆、看电影、去公园。穷人家的孩子从来也没有这样吃喝玩乐过,肯定美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对贼师傅自然百依百顺,慢慢的就会完全听从和依赖。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贼师傅就会突然停止继续带孩子吃喝玩乐。小孩头段时间泡在蜜罐里,一下子被掐了甜头,肯定十分不适应,受不了当然就会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玩呢?”贼师傅就会说:“又想去了?你想不想天天下馆子逛园子?”小孩肯定会点头赞同,贼师傅就会趁机说:“可下馆子逛园子得花钱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叔叔传你一门手艺,靠这门手艺你就能自己挣钱了,你愿意学吗?”孩子当然会同意,这样贼师傅就把小孩拉下了水。有了自己的“子孙”以后,贼师傅就开始教徒弟偷窃的手艺和技巧了。

贼行“传子孙”的这套办法那都是从旧社会沿袭着传下来的,一向如此,大同小异。别说别人,就连寸头自己当初也是为俩鸡腿就糊里糊涂拜了贼师傅。就这样,照方抓药。寸头很快物色了三个无所事事,每天旷课游荡的小子,也就是小油头、三角眼和黑脸他们。也没花多少钱,好吃好喝几顿酒菜就把这仨人拉下了水。如今,仨小崽儿都成了寸头的徒弟,他们已经跟着寸头学了仨月。虽然他们单练的手艺还不太行,可“告一状”已经使得纯熟。这招数虽然下作,却好用的很,每天也的确为尤三增多了一些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