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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杀人游戏(一)你最怕什么


“你最怕什么?”

萧卓坐在椅子上,冲着眼前的年轻人问道。

他眼前一杯茶,茶叶在杯中打转。茶馆里现在客人很少,空荡荡的地方正好适合讲个不长不短的故事。

年轻人没有回答,其实问谁谁不是呢,有谁能够在听到问题的第一瞬间就把自己最害怕的东西说出来?

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永远也是最害怕由自己的嘴说出来的。

萧卓没有等年轻人回答,自顾自的接着说了下去。

“有的人怕血,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不管是现实中一片血泊,还是电影中唯美绽放在雪地上的红花。

有的人怕那些连无神论者也无法辩驳的超自然。他们怕半夜醒来发现床头站着一个没有眼珠的白衣鬼,他们怕窗户上盯着你看的流血的人脸,他们怕有人在睡梦中,在枕头边低语。

有人怕虫子,那些千千万万毛茸茸的触角在肌肤上划过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有人怕黑暗,怕潜伏在无尽黑暗中的不可预料。

有人怕光,倒不是因为他们是吸血鬼,而是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最怕什么?我也不知道,一个追逐恶鬼一生的人,可能什么都不怕吧。”

萧卓说完了,眨了眨眼,好像是把自己攒了好长时间的嗝打出来一样,很是痛快,同时也有一种奇怪的解脱感,仿似重生一般。

“萧先生,我可以在我的文章里引用你这句话么?”年轻人听完,很是赞同。

萧卓一愣,看了看年轻人,回到:“呃。。请便,我一个作家,你一个记者,说到底都是靠笔过日子,靠读者吃饭。”

年轻人笑了笑。

“作家靠的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卖的是故事;我们记者是靠着百分百的真实性,卖的是现实。但是现在,坐在您对面,说实话,我很难区分开故事和现实,毕竟,作为那场杀人游戏唯一一个幸存者,您的身份让我很.。”

年轻人一时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也许是敬仰,也许是尊敬,但最现在接近这个记者情绪的词,却是恐惧。

“我知道。”萧卓笑了笑,省去了记者的尴尬。

“萧先生,对于这场被称为“新千年最血腥案件”的杀人游戏,社会公众知道的内容却少之又少,我相信警方也已经要求你对于这个案件的某些细节进行保密,所以今天您同意出来与我见面我真的非常感激。”

“我理解你们工作的本质就是要把每一个秘密都挖掘出来,不管公之于众的后果如何,但是假如要我实话实说,我觉得这个案子,细节方面,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为什么?”

“二战前期,战争的阴霾一直都只笼罩在欧洲大陆上空,美国人根本不知道死亡为何物,直到珍珠港事件爆发。那一天让他们第一次意识到,死亡可以那么快,那么大规模。孩子们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而父母们却找不到任何不让他们害怕的理由。”

“但就在这个时候,人们从广播里听到了罗斯福的声音,那声音,给了他们需要的希望,这个一辈子也别想再用双脚行走的总统,用他的精神唤醒了所有人反击的意识。”

萧卓说的这番话就像是一个高中生的作文一样。

“结果呢?后来出现了‘美国政府截获日军情报,却任由珍珠港发生’的阴谋论,矛头直指罗斯福,而且阴谋论的发起人并不是空口胡谈,而是有很多值得推敲的细节,14段电报,“魔术”监听行动,太平洋舰队和大西洋舰队的人事调离。细节,就是那些小小的细节,引起了如此的轩然大波。”

说到这里,记者大致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警方一直对公众守口如瓶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因为这其中很多很多的细节已经超出了公众的承受范围。”

“但是也许他们的承受能力没有警方想象的这么薄弱?”

萧卓看着记者,笑了笑,他自己身为一个恐怖小说作家,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怖。

“你认为大众对这个事件的细节知道的不够多,现在,我想问你,你,作为大众的一员,对这个杀人游戏都知道什么?”

“我?就目前来说知道的和他们一样多,我知道这个案件的死亡人数到达了两位数,少说有10多名受害者.。”

萧卓听着笑了笑,举起了五根手指头。

“什.。什么?”记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已统计的有至少50名受害者,还有20多人失踪。”萧卓没有在开玩笑。

一直靠巧舌如簧混饭吃的记者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来,第一个细节就这么有震撼力。”

茶馆里面,还是只有这么几桌人,一个个都离得很远,估计都不想让其他人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中国十三亿的人口,能有这么空旷的地方实属不易。

故事,要从头讲起。

一个很平常的夏日的夜晚,月光懒懒的洒在窗户上。

我像一个在白天喊累了嗓子的蝉,四肢散架了一样的歪歪的躺在沙发上。

一直很喜欢这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临界于毫无知觉的睡眠同时,又保持着一丝理智,通常很少有这种百无聊赖的时候。

今天赶走了几只蟑螂。

我家平时是没有蟑螂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多出来了几只。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有一个理论:假如你在家中发现了一只蟑螂,不管大小,那么由于其惊人的繁殖能力,你家里说不定已经有了不下1000只蟑螂。

我看见它们的时候它们正在一个地方趴着,我走过去跺脚将它们吓走了,没有下杀手。

我当时在无聊的浏览本地新闻。很多都是明星绯闻,这个承认有男朋友,那个承认有女朋友。看看表,时间不早,已经快10点40,是时候该和枕头约会了。

有人敲门。

敲门声音很低沉,像是惧怕着什么。

我很纳闷,这个点来人,会是谁?

我走到门口,想开门,但是想了想,趴到了猫眼上。透过这个放大镜,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张憔悴不堪的面孔。

一个瘦瘦的中年人,脸上的骨头像是刀削的竹子。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神秘的访客,幸亏猫眼是一个单向的偷窥洞口,我看得见他,他看不见我。

有人常被形容成是木头一样的人。这种人饱经风霜,对一切都麻木了。

我觉得门口这个人,是个木头一样的人。

不过他似乎察觉到门里面有一个不礼貌的主人,他也朝门眼里望去,我们俩的目光交汇。

“你好?”他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铁板。

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你好。”我最后还是决定打开门。

我打量了一下这个人,穿着西装,带着薄薄的黑手套,面相斯斯文文。

“萧先生?”

“我是。”我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还会有人冲着我慕名而来。

故事说到这里,记者已经猜出来这个人是谁了。

“想必这个来拜访您的人就是刘杰吧。”

“没错。”萧卓点点头。

“啊,太好了。我姓刘,刘杰。”他喜形于色,像所有初次见面的人一样一握手表示友好。一握手了,就算一面之交,以后在大街上见面多少也要打声招呼。

“幸会幸会,您来有什么事么?”

我在心底里已经把这个刘杰归类到了粉丝一列里面,但我没有邀请他进来,他往里面望了望,也只好站在门口。

“我看到了你在网上发的那些鬼故事,觉得很不错啊,有些把我都吓到了。”他说的话很客套,就像夸政治家要说政策好;夸歌星要说歌声余音绕梁。很可惜,夸我,一个写鬼故事的,就只能用“吓人”来形容了。

“谢谢,不过都是我一个胆小怕事的人胡编乱造的。写点东西糊口。”

“全都是编的?”他好像有点不信。

“在一个没有神鬼的世界,说神鬼的故事,当然是编的了。”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不过完全搞不懂他说这些到底是什么目的,如坠云中。

“没有任何一个故事是你亲身的经历?”

“没有。”

“那个关于福来宾馆的,读起来很真实。”

“谢谢夸奖,不过是假的。福来宾馆我是住过,不过除了偶尔过去几只蜘蛛之外,没别的什么了。”

“衣柜里没有女尸?”

“衣柜里没有女尸,正如镜子上也没有血字,正如服务员也有一个很明显的影子,是个大活人,而且还面带微笑。”我生怕解释不清楚。

“那631号公寓?”他没有放弃,接着追问道。

“也是假的。”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真实的世界只够吓小孩,虚拟的世界才能吓到大人。”

“是么.我倒觉得是反过来.”

我对这连珠炮似的提问感到好笑。这个人看来读过我所有的故事,不过在那么多读者中间,他是第一个觉得这些故事像是真的。好似一个小孩子,在不停的问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圣诞老人。

“那看来是叶公好龙了。”他的语气中竟有一点失望。

我愣了一愣,叶公好龙可不是什么褒义词。

他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礼貌不周,立刻改口道:“哦.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没关系,确实是叶公好龙。要是真的有个鬼出现的话,我肯定是第一个被吓到的。”我耸耸肩,笑了笑。

“那既然如此.”他说着说着,居然低下头去不说了。

“什么?”

“算了,既然都是假的,那我这件事反倒很荒谬。”

“话到嘴边才缩回去,那么这些话才是真正值得被听的。”我现在的好奇心水涨船高。

“不知道萧先生您.想听一个真实的鬼故事么?”他的头忽然又猛地抬了起来,眼里放着光。

那表情我见过,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恍惚不定,鼻孔轻微放大。在字典里,这种情绪,叫“恐惧”。

“脑袋里一个不知名的神经告诉我,这个刘杰的拜访,非同寻常,说不定会给我以灵感。反正也睡不着,索性泡上一壶浓茶,与萍水相逢之人促膝长谈,倒也不错。就像咱们俩现在,蒲松龄写聊斋,不就是这样么。”

萧卓看着眼前的记者,而记者的表情也渐渐表现出了他对这个故事的兴趣。

“但是假如时光能够重新来过一边的话,假如我知道后来会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的话,就算那个刘杰开着一辆坦克想把我家房门炸开我也不会给他开门。”

萧卓的脸上出现了懊悔。

我把他请进了屋子,坐到了圆形沙发上。

家中的圆形沙发是我的一大骄傲,柔软舒适,朋友聚会坐在上面,可以很惬意的饭后畅谈杂七杂八的东西。

不过就两个人的话,反而有点像谈判。

“你是不是冷啊?我去给你泡点热茶喝?”

“呃.我不冷啊?”刘杰很奇怪为什么我会这么问。

“那你这天还戴着手套干嘛?”我指了指他手上那副黑手套。

现在是晚夏,他穿的这么正式,我看着都热。

“哦,这个啊,实不相瞒.我这人.有点洁癖.所以.不好意思啊,我怕陌生人家里的东西.。。你要是看着别扭我能把他们摘下来。”他很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用不用。”他这么一说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我知道对洁癖的人来说,我家现在就像一个细菌培植场。逼着他们把手套摘了,就跟在他们脖子上套个绳子打了个死结一样痛苦。

“我去给你弄点水喝。”

“不麻烦了,谢谢,不是很渴。”他摆了摆手。

“那吃点什么?”

“萧先生,这些就略过吧,我是真的有一个很困扰的梦魇。”他说话开门见山。

“那.请讲。”我有点尴尬的坐了下来,准备当一个侧耳倾听的听众。

“我今天来访的冒冒失失,想必您把我当成一个热衷于灵异的狂热粉丝了吧。”他以自嘲来开始。

我笑了笑。

“但是请原谅,我没有时间跟你预约来预约去的。我是个心理医生,我知道一个患者假如没办法在第一时间跟别人倾诉自己心事的话,会有多么憋闷。”

心理医生?在我印象中,心理医生一般都是和蔼可亲,戴着眼镜,靠耳朵和嘴赚大钱的中年老帅哥。但眼前这人,说话单刀直入,甚至有点急躁。跟心理医生这四个字,不挂钩。

但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怀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我。

人们常说,从一个人的名片的整洁与否,就能看出这个人的生活态度。

我看了两眼名片,大方的字体,有序的排列,上边没什么花边装饰,看得出这个人很现实很严谨,甚至有点单调。不过在职位这里,确实写着:山风心理诊所主治医生刘杰。

医生,怪不得洁癖。

“心理医生,很好的职业呵。”我这不是客套话,而是真的有点羡慕。

“的确是啊,丰衣足食,不需要什么体力劳动,只要够善解人意,钱包就一直会是满的。开始的时候我也是很安于现状。”他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苦笑。

“来我诊所的人,形形色色。他们贫贱不一,我也能从他们的嘴中接触到各个阶层的烦恼。但讽刺的是,我身为一个心理医生,却永远在自己的问题上是个白痴。忽略了家庭,跟妻子离了婚,只有周末才能见到儿子。”

他说着摇了摇头,一个父亲的摇头。

“我一直把自己视为一个神职人员,是洗涤人们心灵的,但是事情从大约一周前开始,有了转变。”

转折点来了,故事终于拉开了序幕。我的大脑也立刻活泛了起来。

说起来这真是一个有趣的组合,一个心理医生,在向一个写鬼故事的人倒苦水。

“那天是个周三,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回忆着,表情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

“那天回到家已经不早。我当时又累又乏,连欧洲杯都提不起兴趣看。那场比赛后来听别人讲还特精彩,荷兰对德国,不过我很早就洗洗睡了。”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体育迷,而且说到足球就想到猪脚炖臭豆腐的国足。对于荷兰和德国也并没什么概念,只是大抵知道是两个妙“脚”生花的足球强国。”听着刘杰说,也只能点头附和几下。

记者听了,笑了一笑。

“前几年,因为我家失窃过,到现在都没破案,加上我离婚后又是孤身一人,所以养成了睡前检查门窗的习惯。确认都锁好了之后,我就关上门,蒙头睡去了。”

“然后.半夜出了什么事?”按照一般的鬼魂活动周期表,这一晚上,估计要有他受的了。

“没有,那一晚上,一夜大梦卷金帘。”他摇摇头。

我不好意思的哦了一声,看来还是别自以为是为妙。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刷牙,出门经过客厅的时候,我却发现了这个东西放在我的茶几上。”他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录像带。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后一次看到那卷录像带。

当时的我完全是一个没经历过任何事情的写故事的人,对真正的恐怖的理解永远都局限在想象上面,从这个录像带出现的那一瞬间开始,我算是正式的开始了恐怖的旅程。

很旧款的录像带,属于潜藏在八零后记忆深处的那种。而他的手,像是朝圣者在供奉祭品,对那个录像带毕恭毕敬的,居然都在颤抖。

“当时那个录像带就像现在这样,四四方方的,静静地躺在玻璃茶几上。”他的食指直指向那卷录影带,好像在他眼里那不是个录影带,而是个炸弹。

“有人半夜闯进你家?”我不以为然的说,这算是刑事案件。

“开始我也这么想的。我报了警,但他们来了之后,调查人员却说门窗根本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有人有备份钥匙么?”

“连我前妻都没有。”

“那可能是有人恶作剧吧。”

“我没有那么无聊的朋友,就算有,那这玩笑也开得太过了。”他的眉头皱了下来。

“太过了?”

“没错,太过了。这录影带里的东西远非一个恶作剧那么简单。”他说话的时候,好像咬牙切齿。脸上出现了不明显的青筋。

“那.。”我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有另一个幽灵一样的人藏在我的房子里!”他看来到底还是有一个心理医生的素质,一语道出了我的心中所想。

的确,排除了所有不可能,那么剩下的结论,不论多么荒谬,都要去相信。

“倒不至于和幽灵一样吧,说不定.。”我还在试图安慰他一下。

“我翻过了家中的每一个角落!衣柜,窗帘,浴池,厨房!都没有!他是幽灵!每天我回家,他就会藏在角落里死死地盯着我,每天我离开,他就会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吃我的东西,喝我的水!每天我睡觉,他就会蹲在我床边笑!他玩累了,就会每天早上在我醒来之前,在茶几上放上个恐怖的录影带,每天都这样!每天!”刘杰猛然间失控了,整个人坐立不安,像一下子被放进沸水中的活虾。

“每天?你的意思是你不止一次早上起来发现这录影带?”

“对!每天!!!”他把手又一次伸进了上衣口袋,当手伸出来的时候,手里面居然拿着一摞录像带,然后他狠狠地将他们甩在一起。散落在茶几上。

房间中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他剧烈的动作把沙发都撞歪了。我木木的看着他,他完全没有了文质彬彬的样子,像一个陌生人。

把一个心理医生变成了这样情绪不稳定的心理病人.。

我的眼珠不自觉的聚焦到了那一卷卷录像带上面,午夜的灯光打在上面,磁盘一丁点的反射此时在我看来都像是一团令人发毛的鬼火。

带子里究竟录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