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认识刘杰半小时都还不到，但是正常人都能看出来不正常的人是什么样的。
可天知道，不到48个小时，我会变得比他还不正常。
萧卓呡了口茶，接着讲故事。
“刘先生，请你先冷静一点。”我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人，也不自主的感到一丝紧张。
他好像一头被注射了一剂腺上激素的牛，惶恐，暴躁。
我不指望我的一句“冷静一点”真的能让他冷静下来，不过还真的就起了作用，算是这个荒谬的夜晚的第一个正常的讯号。
他的脸色像是美术课上的渐变，由红到绿到白，再到惨白，虽然毫无美感可言。
“对.对不起”他满脸羞愧的坐了下去。
“没有关系，您能缓过来就好.你确定不需要喝杯水么。”虽然是疑问句，但我已经站起身来去给他倒水了。
他需要喝水。
“谢谢。”他双手接过水，大口喝了起来。
“我刚开始收到这卷录像带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继续说道：“我刚才说了，那是个周三。我发现了这卷录像带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报警，毕竟从小我们接受的教育就是有困难找警察。”
“但是我很纳闷，这个幽灵.”他又一次用幽灵来形容，但也许是不想表现的太过神经质，马上就改口了：“这个人既然已经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闯进我家，为什么不趁火打劫，而是简简单单的放了卷录影带？”
“所以自然而然的，在警察来之前的这段空挡，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我把这卷录影带放进了我的旧式放映机上。现在想想.我是真的悔不该当初啊.。”他说着用双手把头抱住。
我一边用很跑龙套的话安慰着他，一边看着那几张录影带。
有一个案子，在报纸上看到的，分尸案。
正如所有分尸案的凶手一样，有一个****。
他录制了杀人分尸的过程，将视频发布到了网上，一个个渴望点击率的网站都趋之若鹜，一个个在都市生活里寻求刺激的人也病态的点开了那个网址。
他将砍下来的受害者肢体邮寄到了全国的各个角落，邮局成了他散播恐慌的帮凶。当时，人们只要在家门口接到体积稍微大一点的陌生包裹，立刻便会陷入无尽的恐怖幻想。包裹里也许有一双眼珠子，也许有一个爬满蛆虫的手臂，也许有一截舌头。
所幸的是，他已经被抓获了。
而现在，面对着在我桌子上的这几卷录像带.我反倒有种想要看它们的冲动。
“萧先生.我知道这么要求很无理，但是.你想看看么？”
“录像带？”
“没错。这件事.。跟你也有关系。”
他说这话，我当时就权当理解成了“这卷录像带会给我提供灵感”这种关系了。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远不止如此。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而他看见我脑袋做出了答应的回复，他的眼中，却又有了一丝犹豫。也许他并不想重温这种回忆。
“哪张录影带是你第一天发现的？”
“我已经标记好了顺序。”
我一愣，标记都标好了，意思就是你全都看过？
我心里想着，但没说出来，而是若无其事的找了起来。
果然，每个录影带的左下角都有个小小的数字。找到1不费劲。
就在我要放进录影带的一瞬间，一只黑色的手抓住了我。
“萧先生.我看还是算了吧，今天太晚了，我还是先告辞.”
“没事，我胆大。就算贞子从里面爬出来，我家还有芭比娃娃的玩具给她玩呢。”我笑着安慰他，试图让他宽心。
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松开，坐回了原位。
我拿起遥控，点了播放键。这个瞬间，现在想一想，真的可以算是我旅程开始的第一秒。
就像第一次接触任何未知的事物一样，我当时的心情异常的激动。
录像带开始放映。
画面上，首先便是一片雪花屏幕加上嘈杂的噪音。机器发出呲呲啦啦的声音，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
呲呲.。
那声音让人困倦，持续了很久很久很久.就像是盘古开天辟地时的一片混沌。没有任何秩序，只能看到白色的的杂点在到处乱蹦。
甚至我的两个眼皮子都有点要开始打架了.。
我在屏幕前耐心的等待着。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又似乎没有听到。
这东西持续了多久，我也不知道。
刹那间，那一片嘈杂消失了。
死一样的寂静，然后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黑暗的房间。
房间里面，一张圆形的桌子，圆的像我的沙发。在桌子上，11张椅子，椅子上，坐着10个人，六男四女。
一个胖子，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一个文弱的女性，一个四眼书生，一个金发女郎，一个墨镜男，一个中年人，一个大学生摸样的男孩，一个大学生摸样的女孩，一个少妇。
有一个位置空着。
镜头似乎在这个桌子的正上方，能看到桌子上所有人的动作和神态。房间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光，打在桌子中央，照亮了每个人脸上诡异的平静。
同样在每个人面前的，还有一张扑克牌。不过都是背面朝上。
那10个人的动作看着很别扭，像游戏冰封王座里君王的坐姿，脑袋挺立着，直直的坐在椅子上，但无一例外的都闭着眼睛。
我看了看这种布局.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椅子上的人像是一尊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镜头也只是保持着原位。
我借此机会看了看刘杰，我注意到，他在躲避着什么。
我就这样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观察着这张桌子。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空气中没有一个人发出一丝声响，静的可怕。
“天亮了！！！！”
猛然间，一股浑厚的力量开始在桌子上乱窜，像天际的炸雷一般。
那声音远远超过了我电视机的最大音量，我惊得浑身战栗。
桌子上的十个人中有九个人也跟我一样，惊醒。唯一没有醒过来的人是那个面带刀疤的男人，他还低垂着脑袋，好像睡得很沉，这种巨响都没能叫醒他。
他怎么没醒？难不成死了？
我仔细地看了看他，可看不出个所以然。
醒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首先想要做的，就是看一看周围的环境。但是九个人的脑袋却一动不动，他们的身体剧烈晃动着，但脑袋却一直平视着前方。我这才发现，他们的坐姿之所以都那么奇怪，是因为脑袋被固定住了！
一个巨大的铁环，一头连接在椅子上，另一头套住了脑袋，脖子以上均动弹不得。他们被剥夺了这最基本的自由。
虽然坐在一个圆形的桌子上，他们的椅子很高大，而且呈半圆状，也就是说他们的眼睛压根看不到左右两面，全都被椅子所挡住。
他们所坐着的位置是一个圆形的几个对点，再加上脑袋上那个驯兽一样的铁环，我在猜想，恐怕这桌子上不论是谁，都只能看见桌子正对面的那个人。
他们没有办法自如的环顾周围的环境，只能看到前方那一点可怜的视野，像井底之蛙。
每个人都想要活动一下脖子，但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身体，像是被囚禁在壳里面的蜗牛。
我回头看了看刘杰，我想问他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看了看他沉默不语的样子，我欲言又止。
不过那个中年人说话了。
“这是哪？”
三个字，很简单的问题，但不论是被囚禁在那里的人，还是我，都不知道答案。
我很惊讶，这个录影带居然会有这么好的音质，像是身临其境一般。
“这是哪！！”中年人又提高了音量。“医生？？医生？？这是什么新疗程么？你别跟我开玩笑啊！”
回答他的是另外九张哑口无言的嘴。
就像是欧洲的那种圆桌会议，但这十个人都动弹不得，也不知道桌子上除了对面的那个人之外还有谁。
那金发女郎是第一个开始躁动不安的，她拼了命的想要挣脱，她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发现双脚和左手居然都被结结实实的用绳子捆绑了起来。
但是右手并没有捆的像左手那么结实，还能稍微舒展一下。
我立刻就发现这并不是绑架者的失误，而是故意为之，所有人的右手都相对来说轻松得多。
这些人对于彼此来说，都是陌生人，我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们看对面那个人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信任。他们可以听见彼此的声音，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叫出另一个人的名字。他们明明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间仙境，却没有一个人试图商讨一个逃脱的方案。
闯进我耳膜的，是他们七嘴八舌的恐慌。
“这是哪？”
“你是谁？”面对面的两个人看到了对方。
“你又是谁？”
“我.。我叫张晋元.”
“李朕。”
“怎么我被捆起来了？？？”
“我也是！！操！！”
“绑架？”
“废话！这他妈不是绑架还能跟你请客吃饭？！你知道你怎么来的么？”
“不知道啊！我.我忘了啊！不对，等会儿.该不会是我那个客户？！”
“什么客户？”
“我的一个客户，我没给他手底下小弟辩护成功，难不成就.刘哥！我错了！你放了我！我给你那手下来个上诉！我指定给他减刑！咱有话好商量！不用搞不愉快啊！”
“放屁，老子怎么能给黑道下三滥的绑票！扯犊子！那群混黑道的，老子****都比他们大腿粗！”
“救命啊！！！救命啊！！”这时刚清醒的那个大学生女孩扯嗓子大喊道。
“谁？刚才谁求救的！”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这桌子上除了对方，还有别的人。
“是我。。呜呜.是我喊的，有人么？”
“不知道！我看不见你！你是谁？！”
“我也看不见你！！”
“这他妈到底什么鬼地方！！”
诸如此类的琐碎话题。
但马上情况就出现了转变。
“佳佳！！佳佳！！是你吗？”
“涛！！”
“是我！！是我！！你没事吧！！”
“我不知道.。我们这是在哪啊.我被绑起来了.。脑袋也是.。呜呜.。”呜咽的哭声让在场的剩下九个人都开始心慌。
我看到那两个大学生摸样的男女虽然看不见对方，但已经通过声音辨认了出来。看来情侣之间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们死了么.。”那个叫佳佳的女孩眼泪啪啪落地。
“没.没！什么死不死啊，别瞎说，活的好好地，这说不定是个什么实验呢！你放心，一定没事的。我看过电影里很多都是这样，说不定是什么恶作剧也可能啊。说不定是梁齐那小子干的，他就爱开玩笑，哈哈。”
没有人反驳他，也许其他人也在希望这是什么恶作剧吧。
会没事么？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对未知的恐慌。
而坐在沙发上的我和刘杰，表情却截然相反。我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他呢，更多的是厌恶。
这很显然是一起绑架案，但是绑架者的目的是什么？
“游戏开始。”那个声音又一次出现了，只不过这次更像是和风细雨。
我的脑袋一刹那通了电流。
杀人游戏！
这是一场杀人游戏！
扑克牌，圆形的桌子，还有那句天亮了。这些东西不是我经常跟朋友们一起聚会时的杀人游戏么！
“你知道杀人游戏是什么东西吧。”萧卓冲着记者问道。
记者笑了笑：“这个案件过去这么长时间，以前不知道杀人游戏是什么东西的人现在也都知道了。”
杀人游戏是风靡一时的聚会娱乐项目。人数越多越刺激，有杀手，有警察，有护士，有法官，有平民。不同的扑克牌代表不同的身份，数字牌1~10代表着平民，Q代表护士，J代表警察，K代表杀手，Joker代表法官。
杀手负责杀人，警察负责辨认杀手，护士负责救人，平民负责协助警察指认杀手，法官负责指挥一切。
我立刻点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了那里。我凑近了电视机，开始看桌子上的那几张扑克牌。但可惜，所有的扑克牌都是背面朝上的。
除了一张，Joker。我环视了一周在场的人，最后在那个空着的椅子前的扑克牌上，发现了正在跳舞的跳梁小丑。此刻，就连小丑也看起来如此诡诈血腥。法官不在椅子上？那这游戏怎么进行？
他显然有意让参加游戏的人两两配对，在场的人只能看见对面的座位。
“游戏选手用右手翻开自己面前的扑克牌，确认身份。”像是梦中才会出现的模模糊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偷看者死，舞弊者死，败者死。”
这个声音顿了顿，补充道。
和那个大吼天亮了的声音出自同一个人，只不过这一次要平静了许多，看来这个所谓的法官，就是那个绑架犯，也是录制这卷录影带的人。
镜头中的九个人一下子都呆若木鸡。空气中有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偷看者死？舞弊者死？败者死？
这句话一说出来，九个人顿时炸开了锅，难道真的会有人死？
“你他妈谁啊！这什么玩意！给我出来！赶紧把我们给放了！去你祖宗的！！”那个从一开始就沉默的中年人忽然愤怒的大喊，右手在猛砸着椅子。
“操！！”有人响应了，那个胖子：“有胆绑架没胆出来！！你他娘个熊瞎子生的一逼！怎么了，长的太丑了？！都不敢出来？！操！”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对绑架者祖宗及全家的问候。
“等等等等，大家冷静点。”那个律师说话了。“有话好好说，先生，你把我们请到这，目的什么的咱们先不说，关键这犯法啊！让我们走，大家好话好说，你有什么目的？告诉我们我们帮你啊！没必要这么极端你说是不是？放了我们，保准没人起诉你！”
“酸秀才！你脑子少根筋吧，这节骨眼还想你那些破法！”那个墨镜男说话了。“你听我说！！不管你是谁！告诉我银行账号！明天里面就多50万，让我走！我说到做到！”
“等会儿等会儿！我出100万！”律师一听，干脆也不管什么法不法了。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们。其实本来，他们也没问什么实质性的问题。
已经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绑架这么多人，还怕几句恶语伤人么？还会要那点钱财么？
“你他妈给我闭嘴！150万！”
“你让谁闭嘴？！你再给我说一遍！”
“求求你们，别吵啦！！”那个小女孩受不了了。
痛骂的声音此起彼伏，而剩余几个人却是六神无主，噤若寒蝉。他们要配合这个病态的绑架犯开始游戏，还是一起参与这场荒唐的竞标？
“等一下等一下！大家冷静一下！我们这时候要团结！这样！我们来报数吧！我先来，1！”
终于，有理智的人开始考虑怎么逃脱了。是那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说来真是令人羞愧，一大群而立之年的人，争来吵去，最终找到一个解决方案的居然是大学生男孩。
过了一会儿，一个怯生生的“2”传来了，是他女朋友佳佳在响应。
一瞬间，这些一盘散沙的人，找到了一个依托，一个能挡风的大树。他们被组织了起来。
“3”那个墨镜男。
“4”那个四眼律师。
“5”那个文文弱弱的女孩。
“6”那个金发女郎。
“7”那个胖子。
“8”那个中年男子。
“9”那个少妇。
“10”
我浑身的血管都僵住了。
这10是从哪来的？
那个刀疤男明明还垂着脑袋没有醒过来，刚才那声音不是他出的。
我的声音！喊10的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是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