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怕被发现,办公室窗帘拉着,灯关着,门锁着,几乎与世隔绝。
“救救我!救救我!”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大。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门是锁的,窗户是关着的,这几小时我和陈淼大部分时间都是面对面的坐着,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我们看不到的死角。
那这个小孩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我和陈淼在研究那六幅画的时候确实在低着头,难不成他就是那时候进来的?
不对,不论什么时候进来的都说不通。
“救救我!救救我!”
又是一声,小孩带着哭腔的叫喊,听着让人冷汗直冒。
小楠背对着我们,身子单薄,我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我家的窗帘后面,当时他闭着眼睛.但是现在呢?
我们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可能双目暴睁,他可能一脸冷笑,他可能有着一个小孩完全不应该有的神色。
一个小孩,却把两个成年人吓成这样。
也许是因为自己吓自己,陈淼从兜里又掏出了烟盒,因为紧张居然还把烟盒掉到了地上,我帮她捡了起来,一看里面只剩下了零星3根。
她接过去,咬住一根,打出火,手按了好几次都没点着,最终点着的时候,她使劲一吸,烟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又一口吐了出来。
烟头的红点在黑乎乎的房间里异常明显。
“果真不是人。”
我听到陈淼在一旁低声咒骂着,再一看她,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上居然冒出来了个针筒。
我看她这猛虎出穴的架势,立刻拦住:“你要干什么?!你手里头那个不会又是.?”
“正当防卫。”她嘴里敷衍的回答,眼睛死死地盯着墙角站着的小楠。
“正当个头!谁家正当防卫给一小孩用牲口麻醉剂?!会死人的!他又没招你没惹你!”
“我用我的方式对付这怪物,你在旁边当拉拉队即可。”
“你的方式纯属于脑子有病!”
“他要是像个怪物一样到处吓人,那他就得像个怪物一样对待。”
“你是不是小时候一调皮你爸妈就给你扎针,怎么这么爱用这破玩意?扎人扎上瘾了?!”
“你再啰嗦给你也再来一针,一管麻醉剂够你俩三七分成了。”陈淼咬牙切齿的说道。
“救救我!救救我!”
跟复读机似的,小楠又一次喊了出来。
“他没威胁!”我尽量压低了声音。
“你第一次见我还以为我没威胁。”陈淼一脸不屑。
在陈淼经历过那些事以后,让她对小楠保持一个朋友的态度简直比登天还难,甚至让她在他们两人的关系里扮演成年人都太难,他们的关系很简单:小楠是虎,她是武松。
“我去开灯,然后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先别急着捅人,在这站着别动。”
“那我建议你快点,我有耐心针管没有。”
“不用你说。”
我立刻几个大踏步跑到了门旁边的灯开关处,所幸离小楠有一段距离。
灯开了,办公室里的灯光洒在了每一寸墙壁上。
和白天见到的时候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背对着我,只能看见他毛茸茸的后脑勺。
办公室桌椅板凳,全都是没有生命的死物,唯一的活物——这个小孩,却看起来比一个死人还僵直。
我停留在他的身旁,迟迟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会不会等我一靠近,他就会突然间转过身来,张开血盆大口然后咬住我的手?
我脑袋里不断的上演着这血腥的一幕。
陈淼见我像是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干脆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最后还是走了过去。一步一停的,腿像灌铅了一样。
那个小孩离我越来越近,在我眼睛中的尺寸越来越大,他的脸紧贴着墙壁,所以我也只能紧贴着墙壁,他的相貌也越来越完整。
后脑勺,耳廓,耳朵,脸侧,脸颊,然后就是那张平静的脸。
小鼻子,小嘴,反正就是个小孩。
他闭着眼睛,这是和其他小孩唯一不同的地方。
但那眼睛闭得都显得恼人,不是葬礼中的恬静的闭上双眼,也不是一个小孩睡觉的时候应有的模样,反倒跟一个做噩梦的婴儿有几分神似。
他一动不动地,但我敢肯定他没睡着,这世界上据我所知能站着睡觉的只有马这种动物。
那他现在究竟在干嘛?冥想?还是别的什么?假如是冥想的话,一个会冥想的小孩,就不仅仅是令人不安了。
应该至少把他转过来,我这样想着,手朝他的肩膀伸了过去。
就在快要接触的一刹那,他又喊了:“救救我!救救我!”
这一次我看清了。
他的语气非常慌张,假如闭着眼睛听能真正感受到他的恐惧,但是看他的表情却毫无变化。
整张脸只有嘴在动。
“被点穴了你?”陈淼见我速度缓慢,不耐烦了。
“没有没有。”我应到。
小楠已经不再出声,我也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手朝他伸了过去。
但是没想到,手刚一碰到他后背,这个小孩就身子一斜,朝地上倒去。我赶忙上前扶住了他,软绵绵的躯体,冰凉的。
陈淼见状,也从办公桌后面跑了过来。
“针筒!”我指了指她手里那个杀伤性武器。
陈淼瞪了我一眼,把针筒放回了包里面。她已经把嘴里的烟吐到了一边,在我旁边弯下了腰,将散落下来的长发用手束到了耳朵后面。
“你刚才怎么他了?”
她也摸了摸小楠的身体,冰冷的。
“我就拍了他一下。”
“你还会玄冰神掌?”这女孩的幽默感比小楠的身体还冷。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快看看他这是怎么回事?”
陈淼趴到了他胸前,又探了探他的脉搏,然后站了起来。
“他一点事没有。”她说着站了起来,快步走回到办公桌那里开始收拾东西。
“确定?”
“我有学了7年的医学院证书可以证明。”
她将录音笔u盘拔了出来,把桌上的六幅画重新装进了包里。
“你在干什么?”
“看着像什么?撤退。”她都也不抬的说道。
“你躲什么呢?”
这女孩的行为真是我一个也猜不透。
“躲起来的人无非就是在躲那些能找到他们的人。”
“你说小楠?”
“聪明,跟着来么?”
她说着拎起了包,朝门口走去。
“你没有必要躲!我能带你去找警方的人,你把你跟我说的故事跟他们讲一遍,他们能帮你!能保护你!”
“意思就是你不跟着来了。”
她不领情,一把打开办公室的门。
无奈,我只好先将小楠平躺在地上,走上前去。
“你先别冲动,小楠真的不危险.”
我说不下去了。
陈淼的脚刚刚踏出办公室一步,又一点一点的退了回来。
怎么了?开始我还以为她回心转意,但看她的表情像是活见鬼了一样。我朝着她的方向看去,立刻,我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门外的走廊里,到处都是人。
“啊?”樊洱听萧卓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在喝水,差点没喷出来:“人?什么人?”
萧卓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场景当时把他吓得不轻。
“阴魂不散的那些人。”
没有比阴魂不散更好的形容词了。
他们出现在那些录影带里,出现在陈淼的幻觉里,出现在银行下的下水道里,现在,他们又出现在这里。
所有我们在银行下水道救下来的人,现在全都在我们眼前,好端端的,似乎从来没有昏迷过。
走廊里的这些人按理说现在都应该在楼上警方看护的那一层接受治疗,但是现在看看他们,一个个样子却都非常古怪。
我不知道他们在这个走廊里呆了多久,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出。但是我知道他们绝对不是清醒着的。
我能看见那个胖子,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嘴里在嘟囔着什么,两眼发直。
我能看见佳佳,她正在走廊里来回漫无目的的走着,但是左手却微微举起,轻轻地握拳,像是在牵着另一个人的手。
我还看到了刀疤男,他手举着什么东西,双手平直,眼睛直视前方。
那四位特警队员。他们跟刀疤男一样,双手举着什么东西,眼睛也在直视着前方。
他们像是一大群僵尸,无声,面无表情,摆着奇怪的造型。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群人的姓名,但是看见他们却已经毫无陌生感。我壮着胆想要走出门外,跟离我最近的那个交谈,但是刚想迈步,胳膊被陈淼一把抓住。
“关上.把门关上.快把门关上.”一下子间,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畏畏缩缩的躲在我的身后。
我见状,立刻把门合了起来。
“这些人你认识?”
“这.这些人就是那天出现在医院的.就是他们.那四个穿警察制服的我没见过,不过剩下的.就是他们.”
假如说最开始听陈淼的故事我还有很大程度的怀疑的话,现在,看到他们的行动,我彻彻底底的脱离了无神论者的行业。
这个世上,是真的有超出自然的力量。
陈淼那天看见的,就是这些人?!这些杀人游戏的受害者?
“真的假的?”我有点不相信她。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再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肯定很害怕吧,我心想着。
“你稍等,我先打个电话。”我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之前郑浩然留给我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那头便接通了。
“喂?哪位?”那头传来了一个烦躁的声音。
果然,听声就知道那头出问题了。
“是我!萧卓。”
“萧先生啊,我现在实在没空跟你讲电话,咳咳咳.”郑浩然在那头咳嗽着,看来感冒严重了一点。
“别挂电话!听我说!他们在我这!”
“什么?咳咳咳.”
郑浩然仍然费劲的坚持着,他的感冒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那些杀人游戏的幸存者是不是全都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咳咳.”
那头的语气略显惊讶。
“他们全都在我这!我现在在医院一楼,验尸官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你们快点下来!”
“所有单位去一楼!快点!咳咳.萧先生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我的手机声音开的挺大,旁边的陈淼也听到了,她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我刚想回答,她将手机一把夺了过去,按了挂断键。
我很是惊讶。
“快走!”陈淼说着不由分说的抓住了我的手,将我半牵半拖的拽了出去。
“怎么了?!你又犯什么病了?!”我一把挣开她的手,两个人停在了这群人的中间。
“快走!绝对不能等到郑浩然那群警察来!”陈淼着急的催促着。
“为什么?!”我现在越看这个陈淼越不正常。
陈淼停住了脚步,把头转了过来,长发飘散。
“因为法官就在他们中间!!!”
一下子间,空气静了,没有一个人出声。我认识这个女孩很长时间,知道她话少,但是绝不口出狂言。
那她说的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你傻就算了,难道还聋么?”
“你别胡说,我可是亲眼看见他们把法官抓起来!”
“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快走!”她还是重复那两个字。
“长话短说!”我不能再不明不白的被她使唤来使唤去。
陈淼见我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语速提了一倍,飞快的解释起来。
“你听好了,今天下午我准备离开警部地下一层的时候,大楼在进行袭击以后的整修,重启电力,关灯的时候我看到楼梯间那有一大块地板在发光。光头让你吐在法官身上的那管试剂是染成红色的荧光剂!你当时闻到的那个香味就是荧光液里面的邻苯二甲酸二甲酯!闻到的血腥味是加进去的味素,用来伪造成血液的!”
“给我的是荧光剂又怎么.”
说着说着,我语塞了,脑袋想通了一切,这个从最开始就生锈的东西,终于起了点作用。
假如丁阮给我的是荧光水,我又吐到了法官的身上,那么在黑暗之中,法官的身体应该也会发出光亮.
但是在下水道那个漆黑的隧道里,那个洞里面.只有漆黑的一片.
我们抓到的那个戴白色面具的人,不是法官!!!
丁阮在我被轮床送出去的前一刻叮嘱过我:“到时候这东西是干什么的你肯定会知道!”
丁阮知道法官能够随意改变成任何人的样子,也知道我们很可能会上法官的当,所以,为了我们将来不被混淆,他特意留了这一手。
我把荧光液喷到法官身上时法官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闻到了血腥味,看到了那么黏稠的红色液体。他完全有可能以为我喷了他一身的血,他虽然不知道这血是从哪来的,但他可能会认为是丁阮的那一拳把我打出了内伤。
他更可能以为我在做垂死的挣扎,因此没有在意,没做任何处理,殊不知他已经被做上了记号。
而从那个洞里出去以后,我记得郑浩然怕后面的人会摔倒,就让人在那个隧洞里安了灯,后面的人就算经过,身上的荧光水也不会起作用,所以也就无从得知。
一瞬间,我想起来了小楠的那幅画着小黑屋的画。
画中,我坐在椅子上,我的对面是法官,画中我后面的那片人形黑影是我最怕的东西。
但是现在再仔细一想,那幅画里面的椅子还很矮,并没有成型,也就是说我最怕的东西应该还没有出现。而且,我最主要的一点疏漏在于,画中.
电视机是开着的。
而在那个小黑屋里,电视机关了之后很长时间椅子才开始变形,那个人形黑影才应该出现。
一切都说通了,为什么当时我对面的那个人戴着面具,几乎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那个面具男根本就不是法官!真正的法官当时在我的身后!那个人形的黑影不是我最怕的东西,而是法官!他在用细线操纵着我对面的面具男点头,就像操纵一个木偶一样!
所有从下水道救出去的人都是杀人游戏的受害者,那么意味着.真正的法官已经混进了警察中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