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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杀人游戏(十九)打油诗(三)


电影开始之前要干什么?

关灯,锁门。

****之前要干什么?

关灯,锁门。

杀人也不例外。

法官的声音出现在电话另一端的那一刻,也是导火索被点燃的那一刻。

赵奎东拨打了丁阮的电话号码,丁阮接了一通电话,最直接最理性的推测,就是丁阮接到了赵奎东的电话。

但是这只不过是万千可能性中的一种。

真正发生的情况却截然不同。

赵奎东拨打了号码,没有错,但是法官也在同一时刻,提前了几秒拨通了丁阮的电话,最终丁阮接通的,是法官的死亡呼叫,他听见的也不是大巴内的声音。后来我才知道,赵奎东因为鹰巢计划的缘故,换了手机号,但没想到却被将计就计,钻了空子,否则丁阮一眼就能认出来自己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不是赵警长。

赵警长把手机扔进巴士里的时候,手机砸地发出了“啪”的一个声响,而同时丁阮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这很可能就是法官在电话那头轻轻用什么东西撞击硬物模拟出来的声音。

丁阮手上的电话那头,一直都只有一个人,法官。

以上推理,花了丁阮10秒不到的时间。

现在,硝烟四起。法官给了我们一个简单的讯息:我来了。最大的问题是,他现在在哪里?

我看着丁阮,后者的表情第一次如此的慌乱,口若悬河的他现在被摆了一道,也哑口无言。

停尸间里面静静地,和一楼的恐慌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快点!把门给我撬开!撬不开就炸开!赵队!还在么?!!”大巴牢牢的锁住,外面的人现在真恨不得能有城管拆迁队来搭把手。

赵奎东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但是他却已经不抱任何活着出去的希望。

没想到最后把命交代在了一个本应该最安全的地方。

他现在只能看到手电筒允许他看到的那一丁点,黑漆漆的世界就像一个连星星都没有的黑夜。

他也许已经无力回天,但他还有可能救下别的人。既然丁阮说的“一个人都没有”是错的,那么就代表车里面确实有人。

“丁阮!在听么!”手机背叛了他,但他至少还有对讲机。

“在。”这头,丁阮虽然还在为自己的失误内疚,但还是立刻给了答复。

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

“听好了,刚才那个不算,这次我人在车里,你最快速度把车里面的人声音听一遍。”

赵奎东现在仍然站在车头的位置,没有往车中间走一步,他不打无准备之仗。

丁阮已经是第三次用了他的顺风耳。

“1个.2个.3个.”我能听到丁阮在一点一点的数自己耳朵传来的讯息。

“奎子,一共六个。”丁阮这一次给出的应该是正确的讯息。

“好,六个。”赵奎东将手里的枪紧紧地抓住,枪是现在挡在他和死神之间唯一的一个东西。

六,这个数字再次让我倍感敏感,难不成是那六个人?

黑暗中,眼睛已经报销。但他的每一寸肌肤变得极为敏感,不管多么轻小的东西,那种触觉立刻都会被放大几倍。

大巴上面座位分左右两排,典型的旅游车布置,赵奎东走在中间,时时刻刻的提防着两边。

手电不停地在左右两侧之间晃来晃去。

车厢里,只有两种颜色,黑与红。

地板上面,全是血。

一滩又一滩,像是下了场血雨,而且血迹未干,灯光打在上面都有倒影,这些血是刚刚流出来的,空气中都有刺鼻的腥味。

究竟死多少人才能有如此多的血?

恐怕人踏在上面都会滑倒。

但是赵奎东决定不去低头看,因为他知道,这些人还有得救,他们就在这辆车里面,他再往里走一点就会看到他们。

他从第一排开始一排一排的往后递进,他要非常认真仔细的关注着自己四周,说不定什么时候法官就可能从后面冲出偷袭。

就这样,他迈出了第一步。

他是一个几十年经验的老刑警,这种行动对他来说家常便饭,但是自己单独上阵还是头一次。

他每走一步都要向左看,然后再向右看。

走一步,向左看,然后向右看,时不时的还要迅速的将头转过去。

他的对讲机仍然开着,从这一头,我什么都听不见,但似乎丁阮能够听见什么。

我的心都伴随着赵奎东的心在噗通噗通的狂跳。

但是在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排查了所有座位以后,赵奎东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这整辆车上,空空荡荡的,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丁阮,你确定这车上有六个人么?”赵奎东问道。

“确定,我现在还能听见他们呼吸声,虚弱。”

我听着丁阮的描述,基本可以肯定自己的想法:那六个人,就是他们!

“我可什么都没看见。”赵奎东拿枪扫视了一周,确实什么都没有。

每一个座位都是空的,一尘不染,这辆车跟没用过几乎没什么两样,而且驾驶座上都没人,这难不成是一辆鬼车?

赵奎东不知道法官在玩什么把戏,但他知道自己正在被耍的团团转。

他准备从后到前再进行一次搜查,彻底的搜查。

左看看,右看看.。

左看看,右看看.

黑暗中,一切东西都会被放大,声音,气味,恐惧。眼睛没办法传输信号,大脑就会依赖其他的器官。

也就在这时,赵奎东感觉到了。

一滴液体,轻轻地点在了他的脑袋上,像地下洞穴轻轻坠落在湖里的水滴。

赵奎东立刻站在了原地。

他看了前后左右,但唯独忘了自己的头顶。

他把枪口缓缓地往上方举起,灯打到了车棚顶上。

车的顶棚,他一直都在找的那六个人正双目暴睁的盯着他,他们的四肢紧紧地按在上面,似是一窝巨大的血蜘蛛。

如同没拧紧的水龙头,他们的鲜血缓缓坠落,粘稠的红液体一滴一滴的,速度比沙漏还慢,但是无穷无尽。

原来他们在这里.。。

赵奎东用手电再次扫过一遍,发现他们不是蜘蛛,而是像蜘蛛的猎物一样躺在一个用细线编成的网上。

鱼鳞剐,旧时的酷刑,将捕鱼的网紧紧地勒在人的身上,人的肉就会从渔网的一个个小孔里冒出来,每个孔划一刀,受刑者往往鬼哭狼嚎,直到浑身不剩一片好肉,痛苦死去。

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这六个人似一堆垃圾般凌乱的叠在一起,四肢都扭曲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细线将他们的皮肤勒进了他们的肉里,有的人连白森森的骨头茬子都已经裸露了出来。

细线,法官的招牌。

赵奎东迅速的把腰上的匕首抽了出来,脚踩着车上的座位,冲着那些线一刀一刀的划了过去。

他疯狂的划着,每划一刀都像在自己的心里也划了相同的一刀,他每划一刀都在想象迟早有一天他会以同样的方法把法官划得面目全非。

抓到你那天,定让你不得好死。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

愤怒给了他力量,快刀之下,细线全部都被斩断,他把这六个人挨个抱了下来,放到座位上,仔细的端详着他们。

他想要止住他们的血,但是他们的全身都是翻开的皮和肉,体无完肤。他们就像一个个大海绵,不论挤哪里血都会溢出来。

人没死,但是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就算救回来了也是一辈子残废。

法官没有给他们痛快的了断,而是选择一点一点的把血放出来,有的人甚至连眼珠子都要被勒爆。

同这六个人一起接触地面的,还有六张扑克牌,他们也是被传送过来的。

赵奎东仔细的看了看他们,先是打心底里对这种惨状的反感,他们的脸都已经血肉模糊,像绞肉机里榨出来的肉沫。

但接下来,就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眼前的这个人,脸已经被细线毁的面目全非,但是他的眼睛,那个眼神,那个眼神!!

“小周!!!!”赵奎东看着这人,痛苦的喊了出来。

这个人已经失血过度严重,但是当他听到赵奎东的声音时,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赵.赵队?”

他的声音比蚊子声还要小。

赵奎东只是看着他,浑身不住的颤抖。

“对.对不起.我们中.中埋伏了.”

赵奎东的全身都已经开始不住的颤抖,他缓缓的拿出了口袋里的对讲机。

“丁阮。”

他的声音非常的低,低的几乎要脱离人类的听觉范围。跟几米外的蚊子声没什么区别,我根本就没有听见。

但是丁阮的耳朵能够听见,也只有他能听见。

丁阮立刻就意识到赵奎东想跟他一个人说话。

音量的不对劲直接影射了情况的不对劲。

“我现在讲话的音量只有你听得见,但你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准转述给别人,不准让别人发现我在跟你讲话,我问你问题,假如‘是’就用手指甲敲对讲机的盖,‘不是’就不出声,明白了么?”

丁阮手拿着对讲机,用大拇指敲了敲,发出“邦”的一声。

当时在停尸间,我和其余两个警察都在焦急的等待着赵奎东传来的回复,但殊不知赵奎东已经开始在不知不觉中和丁阮讨论了起来。

赵奎东保持着他最低的音量,比窃窃私语还要低一个等级,正常人根本无法听见。丁阮则尽量让赵奎东能听清他敲盖的声音,毕竟他们两个中间只有一个有超乎常人的听力。

丁阮大拇指敲对讲机的细节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好,我问你,你周围除了你和萧先生,有没有其他的人?”

“邦。”

“是我派下去的特警么?”

“邦。”

我和另外两名刑警都在等着赵队那头的回应,纳闷为什么赵队那头一句话都没说。

“你看得见他们长相么?”

丁阮没敲对讲机,代表看不见。

“他们戴着面罩所以你看不见长相?”赵奎东做出了推测。

“邦。”

“几个人?6个?”

丁阮回头数了数,没有敲。

“5个?”

丁阮没有敲。

“4个?”

丁阮没有敲。

“3个?”

丁阮没有敲。

赵奎东在车里面,意识到自己居然交手了这么多回合之后,仍然被对手像是傀儡一样摆布。

“该不会.7个?”

“邦。”

丁阮再次敲了敲对讲机的盖。

狗能听见次声波,蝙蝠能听见超声波,这一切都在人类完全察觉不到的情况下进行着,赵奎东和丁阮两人的对话也在我完全听不见内容的情况下进行着。

“丁阮,你听好了,你和萧先生现在都很危险。”

我看到丁阮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赵队那面怎么没动静了?出事了?”

丁阮看了看我,撇了撇嘴:“别瞎操心,出事他就跟我说了。”

当时的我信以为真,殊不知真正的博弈已经在暗中展开。

“我派人去地下室保护你们没错,但只有六个,而且,这六个人.。”赵奎东再一次看了看眼前六个几乎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活死人,咬牙切齿的说道:“现在全在我这。”

与我想的相反,车上的那六个人不是昨晚的那六个特警。

这六人是赵奎东刚刚钦点的六个保镖,本该现在保护我和丁阮的人,全都中了埋伏。

后来我才通过其他途径得知,那天,赵奎东的命令下来之后,楼上一个六人应急小队立刻就搭乘电梯准备前往地下一层。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踏进电梯的一瞬间,电梯的顶棚就漏了一个大洞,无数已经安排好的扑克牌从洞里面飘了下来,雨点一样洒在了他们的身上。

然后,躲闪不及的他们被传送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出现在了车的顶棚上,无数条细线扎进肉中,嵌在骨头里,针扎一样的剧痛让他们瞬间便失去了知觉,皮开肉绽,一条条口子在皮肤上划开,鲜血喷涌而出。

每挣扎一次,细线就会像闻到鲜血的味道一样往里面再深入几毫米,这些细线就像有自己的生命,对着鲜血有着强烈的欲望。这六个人不敢有任何动作,只得静静地听着自己血管爆裂,鲜血往下直滴的声音。

“我这六个人中了埋伏,也就代表你周围那几个全都是假的。”赵奎东在尽量克制自己几乎无法抑制的愤怒:“丁阮,听好了,这辆车就是调虎离山的障眼法,把所有人注意力全都拉到一楼,也把我困在这地方。法官真正的目标是你们。”

这是赵奎东的推论,也是丁阮脑袋里想到的唯一可能性。

我虽然听不见他们的秘密谈话,但是我能看到丁阮的身躯一震。

在我看来,赵奎东那头已经半天没有出任何动静,丁阮的表情也越来越怪。

“喂,你没事吧?赵警长那头怎么没动静了?”我问了问丁阮。

丁阮勉强挤出了一个天使般的微笑:“关你屁事。”

一句话又把我噎了回去。

“丁阮,你周围的那七个全是冒牌货,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法官就是那七分之一。”

赵奎东开始飞快的下达命令,因为他感觉自己时间不多了,他既然已经发现了真相,那随之而来的便会是灭口。

“我现在在车里没办法和外界通讯,我也不能在对讲机里头下命令,否则就会被法官也听见。所以我只能出去以后带人去救你们,到时候这七个人肯定会趁着大部队没赶到的那几分钟先对你们下手,你就算拼了命也要挡住他们,保护好萧先生,一定要撑到后援赶过去,能办到么?”

丁阮拿着对讲机,想要保持镇定。

“丁阮,我问你!能办到么!”

丁阮回头看了眼那七个人。

赵奎东说话低得几乎没有声音,但他的每个字都压迫着丁阮的神经。

“能不能?!”

“邦。”

丁阮最后狠狠地敲了敲对讲机的盖,简短有力。

但是这一次,那头没有传来赵奎东的回复。

“赵队.”赵奎东刚要进行下一步指令,只见眼前那个周警员把手缓缓的举了起来,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东西。

赵奎东意识到他想给他什么东西,立刻把对讲机放到一边,把手也伸了过去。

周警员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了他的手心里,紧紧地抓住。

“能.能不能.。。”那个人,气若游丝,但是赵奎东能看到,一滴泪水从他的脸颊滑了下去:“把.这个.给我.。未婚妻.。告诉她.。对不起.对不起.。对.”

他没能说完最后的两个字,眼睛便彻底的失去了光亮,手一松,离开了这个世界。

赵奎东伸手替他合上了双眼。

“一定.一定!”他现在已是一头暴怒的野兽。

他要替这些人报仇!要把法官千刀万剐!!放进油锅里炸!

这法官不知道已经让多少人家破人亡,不知道让多少妻子再也见不到丈夫!父母见不到孩子!

他攥着手心里的那个信物,这是周警员留在人世间最后的遗物。也许是戒指?也许是手帕?也许是一封信?

但是当他摊开手心,他看到手上放着的,是一张沾满了血的扑克牌。

然后,无声无息的,赵奎东消失了。他最后的表情,是震惊,悲伤与无尽的不甘心。

赵奎东忘了防范那些最脆弱的人,他中计了,他忘了,一切都可以被法官利用。

几分钟前,当这六个特警发现自己被抓过来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眼前站着七个人,七个人全都用面罩罩住,看不清长相。而为首的那人看着六个猎物,开口说道:“把扑克牌放到赵奎东手中,否则诛杀全家。”

那个人的声音很低,很淡。

紧接着,七个人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

在这种威胁下,赵奎东根本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六名特警中只要有一个决定出卖上司就够了。

总有一个人会把家庭放在上司的性命之前,总会有一张扑克牌最终到他的手里,毕竟家人的生命与工作从来就没有任何可比性。一个男人永远不会让家人受到伤害。

这六位特警到死都没有逃出法官的魔爪。

赵奎东永远也没办法离开这个巴士,他想救这六个人,却把自己搭了进去。七个人,换了七个人。一楼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援兵永远也不会到地下一层。

现在,我和丁阮已经被其他人遗忘,命在旦夕,我的生死完全在他的手上。我们二人在这个地下室里被七名敌人包围,等待着法官不可避免的进攻。

而我,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