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天在场么？当时很多电视台的记者听说警方总部出事都到了现场。”萧卓问了问樊洱。
“我那时候在外地跟踪报道一个贪官落马的事件，没能赶回来。”樊洱回道：“不过后来听同事说那天特别刺激？”
“用刺激来形容远远不够，那天，是这个案子真正意义上的转折点。”
萧卓举起茶，一饮而尽。
那天发生的一点一滴，我至今还仍旧记忆犹新。
人群的尖叫声，枪声还有滴血声交织在一起，至今还像是一场交响乐一样快要把我的耳膜震碎。
要想把这个故事从头到尾的说完整，我也必须要告诉你那天赵奎东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离开停尸间后，连电梯都等不及，像飞一样从地下一层爬楼梯到了一楼，推开楼梯间的门，来到了警署大厅，人来人往，一派祥和，有点重回人间的感觉。
他风风火火的朝外面走去。
“立刻调遣一支队伍到地下一层保护萧先生！所有单位，只要现在在警部大楼附近的，全部开始警戒！一名极其危险的嫌犯很有可能会在接下来短时间内有所动作！”
赵奎东自顾自的在对讲机里下达着命令，但实际上，他也不知道究竟该防范谁，因为谁也没有见过法官的真面目。
像往常一样，他们在明，法官在暗。
紧接着发生的，就是我们在楼下听到的。他听见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像被传染一样开始了疯狂的尖叫，四散奔逃。
他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那场景他做梦都想象不到。
只见警署大门外，一辆旅行大巴气势汹汹的朝着门里面直冲而来，像是在狂奔中的犀牛。
为时已晚，他来了。
那一天，法官这个名字登上了报纸的头版，闯入了人们的视野。从那一天开始，这个城市里的人再也没办法忽略他的存在。
总警署的前门玻璃在几吨的巴士面前像纸一样脆弱，大巴毫无阻力的冲了进来。
这辆大怪物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一头扎进了人群当中，三四个躲闪不及的男女瞬间被压成了肉饼，鲜血四溅。
最终它一路撞到了楼梯口处，停了下来，整个大厅已经一片狼藉。
惊恐中的人群有的作鸟兽散，有的掏出了腰间的配枪。
这些训练有素的刑警开始还以为这辆巴士是出了什么方向盘失灵之类的故障，毕竟他们不相信有谁会胆大包天的开个车闯进警署总部。
但赵奎东的一句话让他们意识到事情跟他们想的截然相反。
“全体警戒！！”
他的声音几乎盖过了所有人的尖叫声。
他认得这辆车，但是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这辈子都想不到居然会是这样！
这辆车，是鹰巢！
“我怎么听这声像是鹰巢啊.？”
在地下一层，刚才的碰撞像是地震一样，地下室天花板的墙皮都往下掉落了一些。
丁阮侧耳倾听着这个声音，喃喃自语，说出了“鹰巢”这两个字。
“鹰巢是什么？”我问道。
丁阮看了看我，似乎在评估我值不值得信任，最后，可能事态紧急，再瞒着也没用，他开了口。
“刘杰剩余的那些病人，一共二十多个，刚才不是说他们被秘密的保护起来了么？”丁阮解释道：“鹰巢，就是保护他们的行动代号。”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刚才那么紧张，看来鹰巢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和对我来说有截然不同的意义。
“这些人不在安全屋里头？”我猜到，一般不都应该把重要人证安排在安全屋里，然后派人把手么？
“安全屋？怎么不干脆让他们举个牌子写“热烈欢迎法官前来绑票”？”丁阮摇摇头：“不能让他们在一个固定位置呆着坐以待毙，那不等于给法官上菜么？一共20多人，全在一辆全封闭旅游大巴里头，不过现在再瞅瞅.。。”
丁阮说着，又把脖子仰了起来，好像他有一双透视眼能看到一楼大厅一样。
我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定位显示目标是在快速的移动，原来他们这些人一直都在一辆车上。
“他们现在.凶多吉少了吧.”我虽然不愿意这么说，但是却是现在唯一的可能性。
“原本他们这车只能在郊区高速公路上绕圈，车上负责的刑警的电话号码每小时变一次，而且只能每小时把具体位置跟奎子一人汇报，连我都不知道在哪。”丁阮飞快的解释着：“丫进来之前他们刚汇报完一次，当时还在高速上，现在反倒跑这里来了，呵呵。”
丁阮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起伏，但是傻子都能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这才想起来，我刚进停尸间的时候，确实听到赵奎东说什么“保持警惕，匀速行驶，别引起注意。”之类的，原来他当时就是在跟鹰巢的人通话。
电话是从鹰巢打过来的，上面的呼吸声没有一个能称得上良好，而且法官也在上面。
而现在，他显然劫持了鹰巢上20多名乘客，所以失踪的总人数加起来，除了这些人，还有昨晚的6位特警。
“诶？等会儿..”我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怎么了？”
“你刚才是不是说，车上6个呼吸虚弱无力，濒死？”
丁阮点点头，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昨天晚上不是也有6个特警被.”
丁阮听到我说这话，也一点点的把头抬起。
而此时在一楼大厅。
几十把枪从四面八方将这辆车围剿在中间。
车窗一片漆黑，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的状况。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剑拔弩张的警方和突如其来的车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对峙。
因为情节太过严重，杀人游戏这案子连警方内部的人都没几个知道的，所以自然也没人知道这辆车的来历。但是他们从赵奎东的表情能看出来，这车有大问题，这也绝对不是一场能轻松打赢的仗。
防爆盾已经到位，警戒线已经拉好，特警，拆弹专家都已经到达现场，这地方说句实在的就是他们的工作单位，所以一大批人来的非常快。
那辆大巴引擎盖里面在不断地往外冒着白烟，轮子还时不时的动一下。
因为窗户全部封闭，所以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状况，这个大巴就像只怪物一样，肚子里装着东西，不时发出“咕噜噜”的闷吼。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算是恐怖袭击？还是人质行为？还是单纯的事故？
赵奎东是现在这群人里面唯一一个有一点头绪的人。
他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像是站在一个悬崖的边缘。所有人都有恐惧，当一辆大巴士冲进你的家门口，这恐惧更是会成倍增长。
“把车门撬开！”
经过昨天晚上惨痛的教训，赵奎东已经意识到法官的诡计多端，但是现在除了把车门撬开，又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几个穿着防弹背心，防弹头盔的特警立刻手持着撬棍，铁锤等工具从一旁跑来。
他们的身后有几十把枪给他们撑腰，加上他们不知道对手是谁，自然没有多大的心理压力。
撬棍插入，锤子开砸。
赵奎东在后面看着，这时，他手里握着的对讲机传来了动静。
“奎子，上面什么情况，用不用我帮忙？”丁阮在这一头问道。
“用不着。”赵奎东拒绝道。
“是鹰巢么？”
“是。”
这辆车是当初赵奎东亲自挑选的，他再熟悉不过。
“操.。”丁阮在地下室低声咒骂道：“法官人呢？”
“他应该还在车里，我们正在撬门。”赵奎东看了看门前面那几个正在忙活的刑警，回道。
他们正在交谈的时候，停尸间里已经不只有我和丁阮两个人，我们身边，已经站着很多名从电梯里刚出来的武警队员，他们受到赵奎东的命令，被派下来保护我们。
两个人把守着电梯，三个人把守着楼梯间，剩下的两个人跟我们一起呆在停尸间里，手持步枪，头戴面罩钢盔，表情极其严肃，从脚心武装到了天灵盖。
但是纵然如此，我还是没有什么安全感。
“奎子，门开了以后，千万别瞎搞。”
“怎么了？”赵奎东很重视丁阮的警告。
我忍不住插嘴道：“因为昨天晚上你那六个弟兄很有可能也在里面！”
赵奎东听到这话，手下意识的捏紧了对讲机。
“萧先生，确定么？有什么依据？”
我被这问题问到了：“呃.不确定，但光头.。丁阮刚才不是说有6个呼吸声么？”
“等会儿，这面有动静。”赵奎东止住了我的话。
就算隔着一个对讲机，他还是能让我不敢讲话。
一楼大厅，在几十双眼睛下，大巴的前门开了。
而大门被打开，并不是几位特警又撬又砸的努力成果，而是自己从里面打开。这个城已经不攻自破。大巴的门像是怪物张开的大嘴，欢迎猎物前来。
“退回来！所有人！不准进去，往后退！快！！”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扇敞开的大门有点像三国里面诸葛亮的空城计，反倒让人以为有诈，不敢上前。
人群像是退潮一样开始向后退，外面采访的记者还以为有什么危险。
“奎子，怎么了？”丁阮能感受到那面的异常。
赵奎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敞开的门，里面没有人走出来，像一个巨大的黑洞，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光，没有活物，仿佛能吞噬一切。
“门自己开了。”赵奎东缓缓说道。
我看了看丁阮，以为他不在现场，没办法做什么，但是看来我到底还是太低估这个光头了。
“丁阮，我给你手机打了个电话，接通以后我把手机扔车里面去，你通过手机听车里面的声音然后给我汇报。”赵奎东想到了一个办法。
“行。”
这两个人配合的还真不错。
言毕，丁阮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确实已经打来了一通电话。
丁阮按了接听键。
另一头，赵奎东将手机扔进了巴士里面，手机砸在了驾驶座旁边的地面上，在丁阮这头发出了“啪”的一声。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丁阮，而后者又恢复到了先前那个灵魂出窍的状态。
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假如我那个看火影的小侄子在这的话，他会看着丁阮惊奇地说：“那个叔叔把所有的查卡拉都转移到了耳朵上！”
事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现在耳朵是他身上最为玄幻不可思议的器官。
丁阮没把手机紧贴在耳朵上，而是隔了一小点距离。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我站在一旁，生怕出什么动静打扰了他。旁边的警员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看看这丁阮古怪的举动，学我，没有敢喘大气。
停尸间里面，静静地。
过了许久，大约四五分钟，丁阮才重新睁开眼睛。
“怪了，屁都没有。”丁阮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四五分钟应该远远超过了正常人的承受范围，没人能够憋气这么长时间，他等了这么久才得出结论，应该就是因为这个。
“确定么？”赵奎东很奇怪。
“确定，车是空的。”丁阮没有开玩笑。
一个人的呼吸声都没有，难不成全都死光了？
赵奎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的呼了出来。他从身后的手下手里接过防弹背心，套在身上，然后招呼身后的几个人。
“我先进去，里面安全了你们再跟上来，假如有东西在我之前出来，开枪。”
通常情况下赵奎东应该坐在指挥台上面，让别人进入实战，但是那都是面对普通的罪犯，或者说，人类的罪犯，但是面对法官，他不能派人去白白送死。
身后的人愣了一下，但紧接着点了点头。
“人都哪去了？”我向丁阮问道。
丁阮耸耸肩，他也不知道。
“你就没有一点怀疑么？你难不成真准备全程在这给我当保姆啊？！我旁边已经全是保镖了还嫌不够？！你得上去帮他们！”我几乎都想上去揪他的领子。
丁阮摇了摇头，说道：“哥问你，法官不在车里，丫以为他会在哪？”
他低头盯着我的眼睛，像在训斥小孩的家长：“丫以为安全了，丫才是最可能死的那个。”
一楼大厅里面，几十把枪已经都把保险扣了下来，蓄势待发。
赵奎东手持着一把连接有手电筒的散弹枪，散弹枪上膛的“咔嚓”声，总能给持枪人壮胆。
“奎子！上！有朝一日枪在手，射遍天下负心狗！”丁阮在这头开始没心没肺的加油。
赵奎东听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一步一步的，踩着公交车的踏板，走进了黑暗之中。
有一句话电影里最经常出现：“警察！把手举起来！”
这句话的出现甚至频繁得超过了“我天啊！”“去死吧！”之类的，很多人常说，这警察一帮傻子么？明知道坏人在里面，隔着门拿冲锋枪先突突一通不就得了？
但其实按照警校的训练，警察在破门而入之前要先大喊一声“警察！”，给里面的人投降的机会。要是里面的人配合，相安无事，要是里面的人不配合，才有权力破门而入。
赵奎东一直遵循着这个规矩，虽然大部分时候他喊了这句话以后里面的人都会撒丫子跑路，反而让逮捕更麻烦，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照办，因为曾几何时他相信，不论多么可恶的罪犯都有那么一点点向善的心。
但是法官.法官没有。
这一次，赵奎东一句话都没有讲。假如法官突然间蹦出来，他会毫不犹豫的朝他天灵盖扣动扳机。
他眼前的视野只有那一点局限的区域，就像第一人称游戏。进门最先看到的，就是刚刚扔进去的那个手机，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他的手机还是老式的翻盖类型，公安局配置，他特意要求的。
像所有他这个年纪的人一样，赵奎东是个老古董，他以为手机把盖打开以后就会有更好的信号，所以开着盖扔了进去，当他把手机捡起来的时候，手机的盖依旧是翻开的。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什么他没空看，匆匆瞥了一眼，但是这一瞥，让他慌忙转身想要从车里面冲出去。
手机上显示着四个字，这四个字像一个烙印一样烫了他的神经：通话失败。
电话根本就没有打到丁阮的手机上？！
地下室，丁阮还在听着电话，那头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但几乎是赵奎东发现自己中计的一瞬间，丁阮也听到了一个声音在电话那头出现。
“赵奎东，死，身份，警。”
跟昨晚墨镜男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
电话挂断。
大巴的门在赵奎东的身后蓦地关上，他来不及逃出去，外面的人来不及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