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个小记事本的记忆算是很模糊,但又很清晰。昨天晚上我见“刘杰”拿这个本子出来不下3次,按照他的说辞,这个本子是他记录所有重要信息的地方,也是他整理线索和头绪的关键。
这些显然都是骗人的了。
那这个本子里面到底记着什么?
“法官昨天关灯以后趁你吓呆了塞到你兜里的,丁阮亲眼所见。”赵奎东解释道:“打开来看看。”
我盯着这个本子,躺在我手心,像是海盗发现了珍贵的宝藏。我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这上面记载的会是什么?
“你怎么不早说?!”我感到很意外。
“刚才无法完全信任你,现在可以了。”
我一想,的确,小心驶得万年船。
“诶!我既然有这个,还是刘杰给我的,那上面肯定有他的指纹!”我忽然间想到。
“没用,法官从来没留过任何指纹。”赵奎东摇摇头:“他昨天一直戴着手套,忘了?”
听到这句话,昨晚的谜题又一个解开了。洁癖成了他使用手套的正当借口,虽然老话说常在水边走,哪能不湿鞋。但是这个法官却永远都能全身而退,不留一点痕迹。
胆大心细。
凶手胆大心细,那留给我们的选项也就不多。
我轻轻地解开记事本的纽扣,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决定翻开这个法官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小记事本里面记录的东西就这样展现在我的面前。但是当我看到里面的内容时,我的脸扭曲了起来。
上面写着一首打油诗,字迹潦草凌乱,如同一个疯子在恐惧着世界末日的来临一样,内容更是让人看了浮想联翩。
我看了眼赵奎东和丁阮,捧着这个小笔记本,还是决定念出来。
“六个男孩六个水瓢
三个抓鱼三个瞧”
萧卓重复这句话的时候,对面的记者先是一愣,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开始飞快的在自己笔记本上把这句话记了下来。
“这时又来了几个人
每个人手里都有把刀
他们捅死了三个人
剩下几个慌忙跑
又被抓住了的话怎么办”
我一字一顿的念着,旁边的赵奎东一个标点符号一个标点符号的听着。
“把他们的.”
我说不下去了。
“把他们的?”赵奎东催促道。
“把他们的.”
“把他们的心脏掏。”旁边的丁阮忽然间把我说不出的话说了出来,跟本子上写的一字不差。
我惊讶的看着他,他怎么知道的?
“不好意思,刚才测谎的时候哥在床上,光躺着听你俩唠嗑忒无聊,把你那本子借走,看完了又给你放回去了。”他一脸歉意的笑了笑。
“你怎么不早说?!”
“我那时候还没办法信任你,现在可以了。”光头耸耸肩。
这已经是今天我不知道第几次被这个光头惊讶到了,他在我测谎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居然还能探囊取物,从我裤子兜里掏东西?而且我还是坐着的?我怎么毫无察觉?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可能也习惯别人这么盯着他了,镇定自若。
六个男孩六个水瓢
三个抓鱼三个瞧
这时又来了几个人
每个人手里都有把刀
他们捅死了三个人
剩下几个慌忙跑
又被抓住了的话怎么办
把他们的心脏掏
我在心里反复的重复着这句打油诗。
“什么意思?”我总是第一个把问号问出来的人。
“这个,不归我们管。”赵奎东把问题又弹了回来。
“那归谁管?”
赵奎东把手指向了我:“凶手把这东西放在你的兜里面,意思就是要给你看,很可能也只有你才能看懂。我是粗人,你不是,所以,大作家,这个打油诗什么意思?”
“那你呢?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牛逼么?”我又把头转向丁阮。
“我从头到尾一直不说话就是在想这个,研究半天了也没明白,你想让我说什么?加油?干巴爹?你最棒了亲?”丁阮耸了耸肩。
赵奎东说的话不无道理,没办法,看来这个确实要靠我了。
水瓢.捕鱼.我喜欢游泳,也许跟那个有什么关系?刀。。掏心脏.但这跟游泳又一点关系没有,也许要从人物入手,六个男孩,我确实有几个好朋友经常在一起聚会,但是只有四个.。
我像个在夜晚迷路的小孩,又碰上了鬼打墙,不断地走,却是一个又一个死胡同。
六个人.
几个人.
把心脏掏.
重复着重复着,我的眉毛挑了起来。
我想错了方向。
这个停尸间里有警方的刑侦科长,一个怪物,但最后把谜底说出来的,居然还是我这个业余的幻想狂。
“这句诗有什么含义?”樊洱问道。
“说到这个,我不得不跟你讲,那一瞬间是我从案子发生开始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有点用处。”萧卓微笑道。
“什么用处?”樊洱不解。
“这不是个打油诗。”萧卓端起眼前的茶杯,轻轻地吹了口气。
“什么意思?”当时的赵奎东和现在的樊洱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我应该换个说法,这不仅仅是一首打油诗。”我回到:“这是我小时候经常做的一个游戏。”
小时候,别的小孩子都在外面踢足球,玩小牌,跳皮筋,唯有我一个怪胎喜欢闷在家里,也许是因为自己不愿出去,也许是因为我性格原因没人愿意陪我一起玩。
一个人呆久了,我就像其他所有孤僻的小孩子一样,有了属于我自己的怪癖,而我的怪癖就是写号码打油诗。
“我经常把我爸妈的电话本拿出来,随机挑一个号码,每一个数字代表着那一句诗的字数,然后我就根据字数尽量编一个押韵的诗,这个打油诗就是把这个程序反过来而已。”我解释道。
丁阮忽然噗的一下,乐了:“哈哈,逗逼。”
“我错过什么好笑的了?”我看他这模样,很不爽。
“真是当作家要从娃娃抓起,哥都为丫童年感到不幸了.”丁阮在一旁幸灾乐祸:“这是其一。”
“还有其二?”
“其二,假如哥是丫,一个杀人狂连我小时候的怪癖都摸清楚了,我肯定搭下一班去西伯利亚的飞机。”
这人真是不多嘴会死星人,他不说我没想到,一说我反而真的担惊受怕起来。
对啊,这个习惯我几乎没告诉过几个人,只有我前女友,一两个好朋友,连我爸妈都不知道。
法官究竟是什么人?
“先别想这个,告诉我打油诗的号码。”
赵奎东把我的思绪拽了回来。
“我看看.第一句话有八个字,所以是8,第二行七个字,7,然后是8.”
我默默地一个字一个字数着,但是心里总有另一个想法挥之不去。
这首诗.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感觉,就像当初第一次听到小楠的名字一样,似曾相识,捕风捉影却一手空空,脑袋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我总觉着这个打油诗应该不止这一点含义。
不过这个现在不是重点。
赵奎东已经掏出手机,号码一个一个同步出现在了屏幕上。
878987107
这是最后的结果。
赵奎东没有立刻拨通这个号码,而是打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喂?小刘?我马上要打个电话出去,你给我定位。”
听声音是他的手下。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赵奎东看了看我,看了看丁阮,按了绿色的拨号键和免提。
没人知道电话那一头会是什么等着我们,按照表情来看,连那个万事通丁阮都一脸的兴奋,估计他也不知道。三个人围着手机站着,在这一头静静的等待。
房间里传来了那个声音。
“嘟.”
我们看向赵奎东,后者冲我们点了点头,电话通了,我和丁阮连忙噤声。
“嘟.”
三个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个电话,好像盯着它就能让那头的人接听一样。
“嘟.”
电话那头会是谁?或者说,会是什么?
“嘟.”
那一面还是一片寂静。
“嘟.”
已经是第五声了,到底会不会有人接?
“嘟.”
很可能不会有人接了。
“咔”的一声,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那头没人。
但是通话中并没有出现那个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现在正忙”的女声,而是一片寂静。
难道是接通了?不对,这不是拨通的声音。
我们三个人静静地等着,那头的人却没有一点声音。
“喂?”赵奎东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没有回应。
“喂?”我又问了一句。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这怎么回事.”
“嘘!”
我刚想说话,丁阮立刻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看着他,正闭着眼,像个得道高僧一样把耳朵伏在电话旁边。
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也不敢打扰。
我现在对丁阮的能力已经有所见识,他说的话对于我来说和对于赵奎东来说一样的举足轻重。
我们静静的等着,就这样过了几秒,那头忽然间传来了声音。
“你好.。”
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的声音在不停地颤抖,而且极其微弱。
是自动答录,我们被转到语音信箱了。这声音是留言,不管留言的人是谁,我们没有办法直接和她沟通,只能听她的声音。
“我.我们正在做.做.做.做游戏”
这是第二个声音,一个男性的声音,比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更加的恐惧。声音说一个字抖三次,像一只快要死的知了。
“所以没法接您的电话.。”
一个老人的声音,有气无力。
这些人是谁?他们怎么声音如此不堪?
“请您.等我们死后再拨.呜呜.呜.”
第四个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里面几乎有了哭腔。
他们像是成语接龙,一个接着另一个的句子。
“哔---”
语音信箱出现了这个声音,表示可以留言了。
赵奎东沉默的按了挂断键。
“听见什么了?”赵奎东立刻把头转向丁阮。
“27个呼吸声,13个正常,7个微弱但平稳,可能处于昏迷,6个虚弱无力,濒死。”
丁阮说绕口令似的说了出来,我像个小孩子在一旁听得耳朵都直了。
呼吸声?这可是电话,不是听诊器。人耳怎么听得见别人的呼吸声?这丁阮是不是身上什么地方插天线了?耳朵真的这么灵?
“这是26个,剩下的那一个呢?”赵奎东数了数,问道。
“剩下的那一个.。”丁阮脸色越说越难看:“那个人在背景里讲话.声音很小,没被录进去,不过我听见了。”
这个不是什么好消息,就像游戏里的隐藏关卡都极度危险一样。
“是他?”
“是他。”
丁阮皱着眉头。
他是谁,不用猜都知道。
“说什么了?”我看到赵奎东的拳头已经攥紧。
我能听到丁阮的喉咙咕噜一声,往下吞了口口水。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最后还是决定一吐为快。
“他说.。”
“说!”赵奎东往前逼近了一步。
“他说‘天黑请闭眼’.”
赵奎东猛然间脸抽搐了一下,这种表情转变对于他这种冷淡的人来说几乎等同于普通人的尖叫。
又一场杀人游戏即将开始。
但是和他比起来,我是真的差不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喊出来,不过我最后还是尽全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嗓子。
难不成这是第四场杀人游戏?法官刚刚才开始?
我的脑海里都可以自动描绘出来那个场景了:在一个未知的地点,也许是一个昏暗的地下室,也许是一个废弃的工厂。他们几个人也许被捆绑住,也许被固定在录影带里面那些椅子上,身上尽是血痕。而法官正站在他们面前,手里拿着自动答录机正在录音,逼着他们念出这些字。
从昨晚开始,法官和我们变成了两条线。
我们这条线上,警方在四处寻找那些消失的人,我们在分析法官早就了如指掌的案情,我们在尽全力的跟上法官的脚步。
在法官的那条线上,他却早就把我们甩到了百里之外,谋划了又一场对他来说像游戏一样的屠杀。
我们仍然处在很不利的被动状态。
“咱们现在怎么办?”我问道。
赵奎东没回答,而是重新拨了第一个电话号码,这一次,他又开了免提。
我现在才知道,他让手机广播,单纯就是为了让我也听听,丁阮的顺风耳完全用不着,免提键对他来说说不定还是噪音。
“你听得见别人的呼吸声?”我趁着他打电话的功夫悄悄地问了旁边的丁阮。
“闭上眼睛,蝴蝶扇动翅膀都照听不误。”丁阮回道,没有谦虚的意思。
“喂?小刘?定位了么?”赵奎东那头开始了。
“找到了赵队。”
赵奎东接着问道:“位置是哪?”
“赵队,电话拨出的位置.就在我们大楼附近,只有几条街的距离.”
一瞬间,我能感觉到房间又一次低气压了。
在我们这里附近?!说曹操曹操到,法官比我们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近!到底一个罪犯会有多疯狂才会朝警方大楼开进?!
敌人已经兵临城下!
“离这里只有几条街?”
“对,两条街。”
赵奎东狠狠地咬了口自己的下嘴唇,可那头的人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还在监控么?”
“我们只找到了一个大约位置,现在信号断了,不过赵队,我们定位的时候显示目标在移动,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速度很快。”
目标在移动?这怎么可能?杀人游戏不应该是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么?
“朝什么方向移动?”
“这个.”那头顿了顿:“我们刚才看的时候,目标在德胜街上,往南走,已经经过中山街。”
等等.德胜街往南.
这不就是在朝我们过来么?!
法官在朝我们这个方向挺近?!
“立刻派两队人过去待命,拦截所有可疑人员,我过去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赵队,怎么样的人算可疑?”
“只要是人就盯紧了!”
赵奎东说着立刻挂断了电话。
“丁阮!你和萧先生就在这呆着!我派人下来保护你们!没我允许绝不能离开这地方半步!”赵奎东电话一放下,立刻给丁阮下达了明确的指令。
现在的情况我虽然说不出个一二三,但我知道我假如出去,能活下来的可能性会很渺小。
“等会,我在这保护这****,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去?”丁阮听到赵奎东的分配,反问道。
“游戏开始,我陪他玩一次。”
“你自己去那不叫玩游戏,那叫玩命。”
“我周围全是人。”
“你昨天周围也全是人。”
赵奎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是命令。”
军令如山倒。
一句话,把丁阮刚想说的话也憋了回去。
赵奎东言毕,夺门而去,门咣当的一声摔在我们脸上。
我从认识赵奎东开始就一直试着读他的表情,试着理解他的情绪,但每次都是徒劳无获。丁阮亦是如此,他俩就像是北极和赤道,一个冰冻三尺,一个热情洋溢,但人呆在他们周围都会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你准备听他的?”我看向丁阮。
“官大一级压死人。”
“艺高人胆大呢还!你上去绝对能帮大忙!咱们难道不应该至少.干点什么么?”
“奎子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得听命令,命令是老大。”丁阮撇了撇嘴。
他一直给我一个游离于体制之外,甚至可以说凌驾于体制之上的超人形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赵奎东如此言听计从?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等着?”
既然他都听赵奎东的,我也没理由不听。
“现在?”丁阮再一次斜倚在冰柜上:“现在没冰棍了..”
他的声音爱搭不理的,看来他完全把我当成了一个无聊的任务。
而我的思绪则跑到了法官的身上。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打从最开始,法官的意图就很明显,虽然没人知道为什么,但是异常明显:杀掉刘杰所有的病人。
虽然不是他亲自动手,但是让他们自相残杀更加令人发指。
然后,完全不知为何的,我被牵扯了进来。虽然已经分析了半天,但是究竟为什么接近我,但又为什么留我活口,我仍然一头雾水,难不成是我昨天晚上看录影带时干了什么,让他打消了念头?
我现在就是案板上的肉,等着法官随时出现,拿着刀,来把我大卸八块。
“你说,这么多人,他能进来么?”我问丁阮。
“能。”丁阮想都没想就回到。
“你安慰人水准真够高的。”
“安慰人?我没那属性。”
“他能怎么来?什么时候来?”
听到我这句话,丁阮忽然看着我,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嘿嘿,你怎么那么肯定他没已经来了呢?”
“看来你是真没那属性.。”
他这句话让我脑袋里又开始了胡思乱想。
我双腿一软,坐到了椅子上面。
地下室一下子剩下了我和丁阮两个人,冷冷清清的,死后的世界估计也不会比这地方热闹多少吧。
法官已经朝这个地方来了,我却要等着别人去挡住他,而且能不能挡住还是一个大问题。
“你不会死的,至少今天肯定不会。”丁阮忽然冷不丁的说道。
“什么?”我看向他。
“回答你的问题,答案是你不会死的。”丁阮看着我说道。
“我可没问你问题。”
“你的表情替你问了。”他笑着看着我。
没错,刚才我确实是在想这个问题,我甚至都想象到了我脖子被拧过去的场景。没办法,面对如此恐怖的敌人,他已经近在咫尺了连我们都不知道,谁会不害怕?
“你怎么知道我死不了?你难道敢担保法官不会顺道把你也干掉么?”
这人是不是神经粗条?我现在都不知道谁该更害怕了,是我,还是身为保镖的他?
但是,丁阮接下来说的那句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担心自己的死,但怎么就从来没人想过自己能一直活下去?”丁阮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我。
“因为根本就没人能一直活下去。”
“那丫为什么认为第一个去投胎的人非得是你,怎么不能是他?就没想过你活他死的可能性?”
他低头看着我的眼睛,镜片后面的眼珠子忽然间变了一种眼神,那眼睛里藏着一种信仰,能活下去的信仰。
他倚在墙边,不像是在讨论我们该如何活下去,而像是在跟一个朋友喝酒聊天。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许我生来就不是一个乐观的人,把所有成功的可能性都想得微乎其微。
“我.。”
我刚张开嘴,只听楼上突然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夹杂着人群惊恐的尖叫声。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你面前用铁片划过黑板,声音尖锐刺耳,穿过地下一层的天花板,钻进了我们耳朵里。
我赶忙捂住了耳朵。
而丁阮则截然相反,他立刻踮起脚尖,身高允许他的耳朵能更近距离的接触天花板,他再一次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
楼上发生什么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