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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杀人游戏(二十六)画与笔


我们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已是下午。

下楼时郑浩然路过食堂,给我拿了四个肉馅包子,饥肠辘辘的我在车上狼吞虎咽的解决下肚。

因为离警局近,有事可以快速反应,所以从地下水道救出来的人,还有特警队员们全部都在这家医院里面进行观察。这所医院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一个警方重点保护对象:刘世楠。

小楠的病房是靠楼梯最近的一间,这样便于撤退防御,可进可退。但没想到他的病房门前居然围满了人,护士,医生,还有几个爱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太穿着病人衣服背着手探着脑袋。

出什么事了?

郑浩然和我连忙赶了过去,但怎奈看热闹的人太多。一边嘴里喊着不好意思让一让,一边侧着身子想挤过去。但我们又不是肥皂厂生产的,哪有那么润滑,只好在周围人不满的目光中一通乱挤。

我们终于走进了房间里,已经有警员在等候我们。

“昨天晚上查房的时候还好好的,今早进来一看就成这样了。”其中一个警员说道。

进入房间的第一眼,就像进了艺术馆。

小楠的病房里面,贴满了奇怪的图片。

墙上,门上,窗户上,甚至连天花板上都有。

小楠本人躺在床上,小小的身躯,大大的床,像是小照片放在大相框里。他双目紧闭,脸色平和。

小时候在幼儿园经常拿着蜡笔在纸上乱涂乱画,画完不管好不好看,老师都会夸赞一番后贴到墙上。

但是现在,看着墙上这些画,除非小楠的身份除了是转世灵童之外还是神笔马良,否则这些画的水平,完全超出了一个7岁小孩的能力范围。

整个房间的画加一起有六幅。

这些画线条很平直,但构图中规中矩,不是小孩子的涂鸦。而且看样子应该都是用黑色的签字笔画出来的,因此色彩晦暗,看着让人非常不舒服。

但最让人心惊的是画上面的内容。

离我最近的那张画上有一只手,断手,大拇指朝上。

窗上的那张画上画有一群人,黑色的线条把他们的躯体画的凌乱扭曲,但是他们的姿势全部都是坐着,围成一个圆。

还有一幅画上面画着一扇窗户,窗户外面有一个椭圆形状的东西,细看,是一张人脸,但是却是一片白色,只有两个黑洞洞的孔在眼睛的位置。

门上那张画上画有两个人,其中一人体态苗条,长头发,脸上画着一个笑容,底下标注着“妈妈”两个字。而另一个人,身体由一大堆竖着的黑线组成,而他的脸,是一片白色。

这些图案,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是一个小孩单纯的画。但是对于我来说,却再明白不过。

断手和一大群人这两幅画,很明显是杀人游戏里的场景。剩下的两个,那张窗户外的人脸,还有他妈妈和那个人,则是录音带里的内容。

这些图案简单,没有色彩,但是却是这个小孩子眼中最恐怖的世界。图片上的人五官拧在一起,那只断手被画得像是在挣扎。

我看着这些图片,前天晚上的那些回忆涌上心头,一个个恐怖的场景,自己吓自己都能吓个半死。

至于剩下的那两张。

床头上面的那张图片上很奇怪,因为这张图上,有除了黑和白以外不同的颜色。

棕红。

很大一部分都被涂上了棕红色,占了80%的画面,而且是长方形的。在棕红色长方形最上面,有三个数字:626。

而在棕红色长方形前面,有两个人,至少看起来像两个人。

很简单的人的轮廓和造型,一个圆头和五条线组成的。左面那个和其他画上的没什么区别,右边那个也很正常,不过右边那个脖子那里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怎么的,有一圈白色的东西,杂乱无常的画在脖子周围,像是套了一大片棉花糖。

这个画面很诡异,其他的画面都可以解释,唯独这个,我完全无法知道其中有什么寓意。

我看着626这个数字,脑袋里开始了联想。中国讲究66大顺,外国666是恶魔撒旦的代号,但是626是什么东西?从来没听说过。

除去这个,还有最后一张,天花板上。

但当我抬头的时候,我的脑袋僵住了。

那幅画.。那幅画.。

我赶忙从旁边搬过来了一个凳子,踩在上面,旁边的人看着我这么激动的样子,不知道所以然。

我踮着脚,将那幅画一把扯了下来,我这才发现,这些画不是被胶带或者什么东西固定住的,在这幅画后面,有一种粘稠的胶,把画粘在墙上。

看着它,我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这幅画上面的内容.

“萧先生,怎么了?”郑浩然看我神经兮兮的,问道。

“你看这幅。”我把画塞到他的手上。

“怎么了?”他看着,不知道有什么端倪。

“你能看出来上面画的是什么么?”

“呃.我看看.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周围一大堆.”

“细线。”

“对。”

“还有呢?”

“还有.他对面是不是也有个椅子?上面还坐着个人?”

“对,对面那人的脸你能看出来什么样么?”

“一片白色。”

“对面那个人上方是什么?”

“长方形的东西,上面有图案.好像是电视?诶.?这怎么跟你说的那小黑屋那么像?”

郑浩然说的,一个都没错。

这张图画着的,就是那个灰暗的小屋子!

我坐的椅子,椅子周围那一大片细线,对面坐着的戴着白色面具的法官,还有法官头顶上的那个电视机,一点不差,甚至连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都一模一样。

但是假如单单是这样,我还不至于在大下午的浑身瑟瑟发抖,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是这个图片上多出来的东西。

“萧先生,椅子后面那片黑影是怎么回事?”郑浩然问道。

他所说的,是画中的我身后的那片黑影。

目前为止我们俩所说的一切都跟小黑屋里面的吻合:椅子,电视,细线。但是在这幅画里,这幅七岁小男孩的画里,我的椅子后面,除了细线以外,多出来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东西。

一个人形的黑影。

那个黑影身形高大,占了画面的一大部分,像是一个巨人一样在我身后。它的身影很模糊,但是却依稀能辨认出来是一个人。

在那个小黑屋里面,光线晦暗,我当时只能看到前方的法官,还非常模糊,我甚至都没有想到过要回头。

在我的身后居然有如此一个庞然大物我都浑然不知。

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最怕的东西。

在那种情况下,只剩下了这一个可能性。

我一直想象着我最怕的东西可能是个鬼,或是个怪物,或是什么抽象点的东西。现在看,我猜的居然全对了,这个黑影有上述所有的特征。我最怕的东西当时就在我身后看样子连一米都不到的距离。

这些真的都是他画的么?

“到底怎么回事?从头说。”郑浩然把头转向了门口的警卫。

“请跟我来。”

一行人到了保安室。

因为是重症病房,而且应赵奎东特意要求,小楠的房间里装有监视器,从保安室就可以看到重症病房里面的情况。

小楠房间里面的画是今早门口的警卫发现的,发现后立刻通报给了总部。

据该警卫称,昨天晚上10点多的时候他们查过一次房,里面还是空空如也,但是今天早上六点再看一样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整晚小楠病房都有人把守,除了送药的医生护士以外,没有人进去过。两次查房,小楠都处于昏迷状态,跟我走的时候一样。

没想到我这一天吃尽苦头,小楠也没闲着。

现在问题是,一个昏迷的小孩,怎么画的画?杀人游戏和录影带里的内容好解释,说不定都是他亲眼所见。那剩下的两幅画呢?那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是何方妖魔?

还有,他怎么会知道那个小黑屋,而且画出来的一点不差,难道当时他也在场?

不消说,第一要紧的事就是看监控录像,看昨天晚上在这个房间里面究竟发生过什么。

“有监视器的话,那昨天保安没发现小楠房间有异常么?”郑浩然责难起来。

“这就是问题。”警卫说道:“昨天晚上大约12点开始,我们的电脑就开始出现黑屏现象,很多病房的监视器都画面中断,就包括这一间。”

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那监视器坏了你们没亲自进病房里检查检查?”

“我们进去了,当时病房里一切正常,监视器也没问题。”

“那就是电路了,没维修?”

“我们半夜才好不容易联系到一个电工,他来了以后一直修到凌晨才找到故障。”

“怎么引起的?”

“这个.。。”警卫一下子表情变得很纠结:“是有一段电缆.。被几只死蟑螂弄短路了.。”

“蟑螂?又是蟑螂?”

听到这里,我一个激灵。

这不知是我第几次听到这个昆虫的名字了。

先是我家最近离奇出现的蟑螂,然后是刘杰尸体身上的那一大堆,在下水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脚边也有几只。这些蟑螂出现都不算稀奇,因为这些地方确实也是蟑螂可能滋生的地方。

但是现在,却不能单单用巧合来解释。

医院这种清洁比命还重要,二十四小时都是消毒水味道的地方怎么会有蟑螂出现?而且还会偏巧不巧的死在电缆那里?

这些蟑螂看似出现的没什么联系,但是却在整个过程中跟我如影随形,我甚至都没注意到。

而且,它们出现的地方,永远都有杀人游戏若隐若现的踪迹。现在,再傻的人也应该发现这些六脚行者的诡异了。

它们.难不成是法官的什么秘密武器?

“什么叫又?”旁边的人听到我说那句话,纷纷转过头来。

“呃.没什么。”我挥挥手,现在还不确定蟑螂在这个案件中是什么角色:“然后呢?请继续。”

“画面恢复了以后,就是你们现在看见的这样。你们可能发现这些画都是被一种粘液粘上去的,我们检测过,那些粘液都是蟑螂的体液。”

此话一出,我感觉方才吃的那几个肉包子在一个劲的往上涌。

“你们医院怎么会有蟑螂?”郑浩然也恶心得够呛。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在查源头.”警卫摇了摇头。

我感觉,他们是不会找到什么源头的。

“对不起.我们失职.”

同样的,这应该也不是他的错。

郑浩然决定再回去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我站在房间的中央,看着小楠恬静的睡脸。小鼻孔轻轻的收缩,嘴巴紧闭,眼睛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合起来。

我还从来没见过他睁开眼睛的样子。

他遭遇过他同龄人完全无法想象的痛苦。银行劫案,父母双亡,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在一个月内的经历简直比大部分人一生的都要曲折。

他自己死过一次,他的爸妈紧随其后。

我一直在想,他醒过来的那一天,很可能再也不会以一个7岁小孩的眼睛去看这个残酷的世界,他醒过来的那一天,又有谁会跟他解释发生过的一切?谁能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别哭?

但很显然,他醒过来的时候干了别的事情。

我从来都没想过,一个这样无辜的小孩居然也会给我们本来就一筹莫展的案子插上一脚。我环视着这间病房,上下左右的打探着,看着那些画。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般大风大浪.

等等.那是什么?

最终,我的目光落到了小楠床头柜上。我走到眼前,半蹲下来,视线与其平齐。

“请问一下,这东西怎么在这?”我冲着身后的警卫问道。

“这管笔?”

“没错。”我看着床头柜上那管笔,问道。

警卫拿起那管笔看了看:“这可能是小楠主治医生用来做医疗记录的吧,怎么了?”

“哦,没什么,样式挺好的,哈哈。”我信口胡诌了个幌子。

警卫半信半疑的“哦”了一声。

有哪家医院的医生会用录音笔做医疗记录么?

这是管录音笔。

外形和普通的笔一模一样,但是却能够进行录音,而且里面还有内存卡,可以在别人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录下他的声音。能发现这是管录音笔也纯属巧合,我平时喜欢看侦探小说,所以也喜欢这些东西。这管笔我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放在家里。

我没有声张。

笔不会自己长腿跑到小楠的桌子上,是有人刻意放在那的。来的路上郑浩然告诉我,刘杰身上发生的事情连他的亲戚朋友都不知道,小楠在院期间,家属的探望均遭婉拒。那么.。难不成是小楠的主治医师?

不会,主治医师不会冒这种风险的,没必要。

说不定这个人现在就在这所医院里,他说不定就在围观的人群中。

我朝着周围的人看去,都是一些病人,偶尔路过几个护士朝着里面瞥一眼。

我虽然不知道这录音笔的目的是什么,它的主人是谁,我也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放在那里,但是我知道这管笔最长能录几百个小时的内容。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的监控录像没有任何记录,但是在这病房里所有的声音却都已经记录在这个小小的签字笔里面。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就在我准备把笔收起来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嗡嗡的响了。

谁这么会挑时候?

我把手机掏了出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传来的短信。

短短四个字:把笔放下。

有一对父母因为工作忙而雇了一个全职保姆在家照顾小孩,上任后,接连几天保姆都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电话里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有人要伤害宝宝.”

然后挂断。

保姆一脸惊慌的跑到宝宝的房间,但每次都发现宝宝在摇篮里恬静的睡着。

终于有一天,电话挂断之后,保姆没有去宝宝的房间里查看,就跟那个故事狼来了一样。但是她也受不了了,报了警,让警方定位这个人,不一会儿,警方给了回应:女士,那个男人的电话.是从你们自己家打来的.

我慌忙抬起头来,这个发短信的人,同时也是这管笔的主人,现在就在这附近,他能看见我!

短短的几个字,但却带着压人的气势。

我扫视了一圈,有门口围观的人,还有屋子里讨论的警方人员,但是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手里拿着手机。

我没有按照这个短信说的做。

我最烦被人来回摆布,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了法官,农民翻身当家做主又要被这个新蹦出来的人当个玩偶一样耍?

门都没有。

我现在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有没有危险性,是敌人还是朋友,但我知道他不能被信任。

“出来见我,面对面,否则免谈。”我在手机上打下了这番话,发送。

等了一会儿,那头传来了回复。小样,肯定怂了。我在心里暗喜。

不过出乎我的意料,上面显示是一张图片。短信打开,里面的图片开始一点点的缓冲。经常接这种短信,一般都是广告居多,什么中奖了中彩票了之类的。

但是这一次,当图片缓冲出来以后,本来激动的心情被猛地浇了一盆冷水。就像是被人从赤道一把扔到北冰洋里,冰冷的海水扎进了骨头。

在手机屏幕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这个人认识我所有的朋友,我所有的朋友也都认识他。这个人管我的父母叫爸妈,管我的前女友叫那个女人。

这个人,活在镜子里。

这个人,是我。

照片中,我站着笔直,两只腿像筷子一样竖着,面无表情。我的脸色非常的难看,比我现在瘦了一大圈,脸上有眼袋,脸色惨白。

图片中的我两只眼睛直视着镜头,眼神非常奇怪。都说书生有股酸气,我也没得逃,总感觉自己眼神病怏怏的,但是图片中的我,眼神却像冒火一样怒视着镜头。

我的左手垂在裤侧,右手却举了起来,手掌对准了镜头。

这动作简直要多怪有多怪,就像是个交警在让行驶过来的车停下一样。而且最奇怪的是我穿的衣服。

袖子很长很宽,裤子也是,整套衣服都大了不止一号,而且通体白色。我绝对没有拍过姿势这么古怪的照片。

我又看了看我周围的环境。

好像是一个类似于客厅的地方,能看到沙发,沙发上面坐着个女孩,素昧平生,但不知为什么,我这么明显她居然都没在看我这个怪胎,而是在低头翻着手里一本书,沙发旁有一个盆栽,还有一个.

我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机。

在这张图片的右上角,我看到了一个招牌,牌子上只有四个字被纳入了镜头里面:“山风心理”。

我立刻自动在脑袋里将剩余的几个字补充了上去:山风心理诊所?!

没错!这里的确是!我最近特意上网百度了山风心理诊所,看到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图片,沙发,盆栽,招牌,只不过在那张图片上没有古怪的我,也没有那个在看杂志的女孩。

山风心理诊所不是刘杰的诊所么?我去过那里?不可能,假如我去过我绝对会有印象。但是这照片又是铁证如山。

而且这个镜头也不是一般的镜头,是一个监视器的镜头,因为我可以很清楚的在右上角看到上面显示着的日期,今年,一个月前,7月12日。

这就更离奇了。

一个月前因为要庆祝家父生日,我回了趟老家,不过当时可绝对没穿过这种衣服,拍过这种照片!

法官杀的全部都是刘杰的病人,难不成,我真的也当过他的病人?!!现在刘杰死了,死无对证。

照片是合成的?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我看着这照片三魂出窍之时,第三条短信来了。

“把笔扔到地上,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