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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知遇援拔(二) (2)


“元翁给你训示了?”袁炜以居高临下的口吻问,说话间还不时喘着粗气。他显然知道我的来意,并且显得不情愿的样子,似乎这件事交给我,是抬举了我。的确,据徐阶讲,听到要重修《兴都大志》的讯息,好几个人如翰林院编修、我的同年殷士儋就到徐阶那里,请求参与而未被允准。抛开道义不论,承担此事,前程上的好处是可以预见的。毕竟,这是圣上心目中的头等大事!r

“还请袁阁老示下。”我不亢不卑地说。r

“手头的事务,都放一放,”袁炜并不看我,一边翻看着文牍,一边指示,“重修《兴都大志》,乃朝廷第一要务,务必全力以赴,这是本席拟的重修要旨,圣上业已御览,就照此办理吧。”r

在我接过文稿的当儿,袁炜又指示说,“每撰成篇,随时送本席阅定。”r

我虽然口中诺诺,但对承担此事的反感,又添一层。在袁炜眼中,这竟成了国家第一要务!江南剿倭,北边御虏算不了什么,淮河、洞庭湖泛滥成灾算不了什么,老百姓不堪摊派民怨沸腾,也算不了什么!编造荒唐的历史,为迫害正直之士的冤案涂脂抹粉,竟成了第一要务!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宰辅!国家还有什么希望!r

然而,袁炜却一副真理化身的样子!我还清楚地记得,袁炜在给翰林院庶吉士授课时,从主题、基调到整个的教授,都是道德文章,人格良知!可纵观他多年从政的经历,所作所为,道德何在?良知安存?在他拟定的《重修<兴都大志>要旨》中,第一条就是紧紧围绕和突出“英主”这一鲜明主题着笔。英主!几天前还有御史齐康上疏指责圣上,疏中把国家面临的危机一一罗列,并痛心地说国是之所以如此,归根结底乃缘于圣上的“心惑”、“苛断”、“情偏”。此一奏疏一经见诸邸报,朝野为之喝彩,齐康却被扣上讪君谤上的罪名,经徐阶缓颊,齐康被外放河南祥符县典史,临行前倾朝相送,足见人心向背。可袁炜还在那里树立英主的形象!谀臣蒙蔽圣聪,圣上就以为这是人心所向,就真的把自己比作如同尧舜的英主了!这哪里有什么道德可言!谀臣佞吏,哪里有什么人格可言!更可笑的是,袁炜的第二条要旨,竟是肃清严嵩流毒!当年,袁炜巴结讨好严嵩,何曾讲过人格?《兴都大志》也是在严嵩的主持下由袁炜主笔编纂的,转脸他就能腆颜说出肃清严嵩流毒的话!我真想“呸”他一口,可还是忍住了。我和袁炜的关系,这么些年来一直未曾缓解。袁炜步步高升,可他反而认为我张居正仕途一路顺遂,在士林的地位太高,为此他似乎大感不平,对人说过张居正其人不可靠之类的话。但投鼠忌器,他对我又无可奈何,就在冷淡中透出挑剔的劲头。我不在乎,根本不把他的这些牢骚话放在心上。r

出了西苑,我没有乘轿,而是沿长安街东行。一股怨气,陡然间在胸中回旋。尽管我不情愿,但又清醒地意识到,这股怨怒,不是对着袁炜的,而是对着徐阶的。似乎不是因为重修《兴都大志》之事,这固然令人齿冷,可徐阶也是迫不得已,绝非他的本意,这怨不得他;那么怨气又因何而生呢?我一时还理不出头绪。但,明明是有一股怨气不可抑制的在胸中升腾,令人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多年前,我常常被这种感觉所折磨,想不到这种感觉又重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