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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无处可逃(二)


二r

我从严府匆匆赶回家门口时,李幼滋正在那里东张西望,轿子还未着地,李幼滋就以手把门,急不可待地说:“叔大,你可回来了。”r

我挥了挥手,向院子里指了指,示意李幼滋到里面说话。r

进了书房的门,我若无其事地说:“义河,预备上兑吧。”r

“咳!恐怕有银子也进献不成啦!”李幼滋既遗憾又庆幸地说。r

“我在严阁老面前提起你分发之事,严阁老说可找严世蕃安排过班。”我不动声色地说,“你想,找严世蕃,不得出银子吗?你就预备去吧。”r

“叔大!你还一无所闻?”李幼滋迫不及待地说,“杨继盛弹劾严嵩,参折已经呈交通政司,抄本已泄漏于外,内容都传遍京城了,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r

“弹劾首辅之事,不说天天发生,也称得上司空见惯,前不久魏学曾、沈楝还先后弹劾首辅,此次杨继盛弹劾严阁老,也属常事,何必大惊小怪?”我故意不以为然地说。其实我也大感意外,自忖赵文华所说的“出事”,想必就是杨继盛弹劾严嵩这件事了。这杨继盛半岁四迁,竟然还义无反顾地拍案而起,令我颇是意外;还有,弹劾严嵩的事经常发生,赵文华何以惊惶失措呢?r

“此次不同往常。听说杨继盛上疏前斋戒三天,以示笃诚坚决,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又听说杨继盛自任事以来,特别是夏阁老被斩西市以后,就开始秘密搜集证据,事前密不透风,有了充分把握,才断然出击。传闻参折列举严嵩十大罪、五大奸,证据确凿,严辞犀利,看来这次严嵩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李幼滋自信地说。这李幼滋在京城等待分发几个月了,一边为能够留京而奔走,一边又四处打探官场的各种讯息,俨然是消息灵通人士。r

从传闻中说到杨继盛一直在搜集严嵩罪证这一点上可以判断,李幼滋得来的讯息是可信的。进而可以判断出,杨继盛的奏疏一定极具杀伤力。难怪赵文华惊惶失措。我心里虽如是想,但话说出口,还是质疑性的:“动摇大臣地位者,岂是取决于一个郎官的参揭?”r

“决定官运的,当然是上边的信任与否,这谁都不否认。可话虽这样说,那也要看揭参的证据究竟如何。”李幼滋争辩说,“上边信任,是因为受到蒙蔽,未能洞悉其奸,倘若把罪证一一摆出来,撕下其伪装,使其露出真面目,上边震怒,则事可成矣!”r

我不由自主地点头,但还是假装坚持自己的观点:“说杨继盛参折如何如何,这只是揣测,或许只是愿望而已。”r

李幼滋急了,“什么揣测,参折抄本已经传遍京城。”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说着,李幼滋开始转述他所听到的杨继盛的奏疏,“参折开头就是:‘臣,孤直罪臣,蒙天地恩,超擢不次。夙夜祗惧,思图报称,盖未有急于请诛贼臣者。方今外贼惟俺答,内贼惟严嵩。未有内贼不去而可除外贼者。请以嵩十大罪为陛下陈之。’开门见山,直呼严嵩为贼,比之虏酋俺答,可谓耸人听闻、不留余地了。”r

的确是与严嵩誓不两立的阵势,遣词用语,也确乎是杨继盛的风格。入翰林院以来,读到过无数的参折,但像这样不留余地、舍得一身刮的参折,我还是第一次听到。r

“杨继盛列举的严嵩十大罪,举其要者,”李幼滋兴致勃勃地转述说,“一是坏祖宗之成法。说凡府部题覆,先面白严嵩而后草奏;百官请命,只是奔走于严嵩直房,造成天下知有严嵩而不知有陛下。第二条是窃君上之大权。说陛下用一人,严嵩就说我荐也;斥一人又说此非我所亲故罢之。陛下宥一人,严嵩说我救也;罚一人,则说此得罪于我故报之。伺陛下喜怒以恣威福,群臣感严嵩甚于感陛下,畏严嵩甚于畏陛下。第三条是掩君上之治功。说陛下有善政,严嵩必令严世蕃告人曰:主上不及此,我议而成之。又以所进揭帖刊刻行世,名嘉靖疏议,”r

“你且住……”听到嘉靖疏议几个字,我心头一紧,“杨继盛果提到嘉靖疏议?”r

“不会有假,”李幼滋自信的说,“肯定提到了,而且说严嵩刻刊此书,乃是‘欲天下以陛下之善尽归于己’。”说完,李幼滋看着我,有些狐疑。r

我默然无语。愧疚、追悔之情陡然而生。r

“叔大有些不适?”李幼滋见我脸色苍白,忙问。r

“何以不说下去?往下说,”我催促李幼滋,“十大罪,不是刚说了三条了吗?”r

“第四条罪是纵奸子之僭窃。”李幼滋继续说,“说陛下令严嵩司票拟,盖其职也。严嵩何取而令子世蕃代拟,又何取而约诸义子赵文华辈聚而代拟。题书方上,天语已传。是严嵩以臣而窃君之权,世蕃以子而盗父之柄,故京师有大丞相、小丞相之谣。”r

如果说前几条罪状还多少有些“虚”,实事虽存在,但见仁见智,就看从哪个角度去说了;而这第四条罪状却是尽人皆知、又屡遭非议的。不过严嵩也可以说为了集思广益,把严世蕃、赵文华辈作为幕僚请其参议,关键是看结果,即所拟黄票、奏疏、揭帖是否合于圣意,如果这样做的结果是所拟令圣上满意,圣上未必会认同杨继盛的指谪。边听李幼滋的转述,我边分析、思考着。r

“第五是冒朝廷之军功。说严嵩的孙辈严效忠、严鹄,乳臭子耳,未偿一涉行伍。严嵩令效忠冒两广军功,授锦衣卫所镇抚矣。以故总督雷礼蹿掌工部。既籍私党以官其子孙,又因子孙以拔其私党。逆贼仇鸾先已下狱论罪,贿世蕃千金,荐为大将。严嵩父子自夸能荐仇鸾矣。仇鸾勾贼,而严嵩、世蕃勾鸾,是以引背拟之奸臣,大罪六也。前俺答深入,击其惰归,此一大机也。兵部尚书丁汝燮问计于严嵩,严嵩戒无战。及丁汝燮逮治,严嵩复以论救绍之。丁汝燮临死大呼曰‘严嵩误我’,是误国家之军机,大罪七也。御使魏学曾劾严嵩革任矣,复欲斥其兄中书舍人魏学丰;给事中历汝进劾严嵩谪典史矣,复以考察令吏部削其籍。内外之臣,被中伤者何可胜计?是专黜陟之大柄,大罪八也。凡文武升擢,不论可否,但衡金之多寡而畀之。将弁为贿严嵩,不得不涓削士卒;有司为贿严嵩,不得不掊克百姓。士卒失所,百姓流离,毒遍海内。臣恐今日之患不在境外而在域中。是失天下之人心,大罪九也。自严嵩当国,风俗大变。贿赂者荐及盗跖,疏拙者黜逮夷、齐。守法度者为迂腐,巧弥缝者为才能。励节介者为矫激,善奔走者为练事。自古风俗之坏,未有甚于今日者。严嵩好利,天下皆尚贪。严嵩好谀,天下皆尚诌。源之弗洁,流何以澄?是敝天下之风俗,大罪十也。”r

李幼滋说着说着,几乎是背诵原文了。李幼滋的记忆力惊人,尤其对他感兴趣的东西,只要听人一说,当即就能够记个八九不离十。从他的转述判断,这必是杨继盛的参折无疑了。听听这第五和第十条罪状,句句是实、字字千钧,义正词严,言人所不敢言,痛快淋漓,振聋发聩!r

“还没完,更厉害的还在后头。”李幼滋大概看出我的表情严峻中透出振奋,越发来了劲头,“杨继盛参折上是这样说的:‘严嵩有是十罪,而又济之以五奸,五奸重过十罪’。说严嵩对圣上左右侍从中能察意旨也,皆厚贿结纳之,凡圣上言动举措,彼辈莫不报严嵩知道,故圣上之左右皆成为贼嵩之间谍;严嵩以通政司之主出纳公文,便用义子赵文华为长,凡有疏至,先送严嵩阅知,然后方呈报,像魏学曾劾严嵩的奏疏交通政司五日后方呈御上,致使严嵩得辗转掩饰,因此圣上之喉舌成为贼嵩之鹰犬;严嵩畏东厂、锦衣卫有缉放之特权,便令其子世蕃结为婚姻,严嵩诸孙之妇,皆是厂卫执事之女,故而圣上之爪牙,皆成为贼嵩之瓜葛;严嵩畏科道之多言,进士非其私属,不得预中书、行人选,推官、知县非通贿,不得预给事、御史选,既选之后,入则杯酒结欢,出则馈尽相属,所有爱憎,授之论刺,历俸五六年,无所建白,即擢京卿,诸臣忍负国家,不敢忤权臣,因此圣上之耳目皆成为贼嵩之奴隶;科道虽入笼络,而部寺中或有如魏学曾、王宗茂之辈亦可惊也,便令其子世蕃择其有才望者,罗置门下,凡有事欲行者,先令报知,预为布置,联络蟠结,深根固蒂,各部堂司大半皆其羽翼,致使圣上之臣工皆成为贼嵩之心膂!”r

“啪”地一拍扶手,我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周身热血沸腾,连声道:“痛快!痛快啊!”待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忙转过身去,走到窗前,紧咬嘴唇,强抑激动,问:“还有吗?”r

李幼滋也站起身,走到我身旁,边走边道:“杨继盛质问圣上:‘陛下奈何爱一贼臣,而忍百万苍生涂炭哉!’又指斥徐阶蒙圣上特擢,亦每事依违,不敢持正,不可不谓之负国。最后,杨继盛是这样收尾的:‘愿陛下听微臣之言,察严嵩之奸,或召问裕、景二王,或询诸阁臣,重则置宪,轻则勒致仕,内贼既去,外贼自除,虽俺答也必畏陛下圣断,不战而丧胆矣!’”r

听完李幼滋转述的杨继盛的参折,由开始时的兴奋、激动、痛快,忽而陷入了凝重的愧疚中。我一向认为自己还算是正人君子,但听了杨继盛的参折,我还是感到脸在阵阵发烧。稍有良知者,目睹今上擅权执拗、严氏父子蔽翳朝纲,难免热血沸腾,心潮汹涌,亟思有所作为,庶几不负平生志向与所学。大丈夫顶天立地,目睹时艰,迫案而起,甘冒斧钺之诛,发出警世之言,何其快哉!我希望正人君子都这么做,临难不苟免,正邪不两立!痛揭奸恶,戟指邪佞!惟此,国事才有希望,人间才有正气存焉!可是,自己呢?在杨继盛拟写弹劾严嵩的参折的时候,我不还在替严嵩为今上撰写贺表吗?面对杨继盛的参折,一切一切的自我安慰、自我解脱,都不再成立,所剩的只是愧疚、汗颜!如果我认识不到讨好严嵩、撰写善颂善祷溜须拍马的文字是有悖良知的,那还只是愚昧;明明知道这一点,还要去做,岂不是丧失人格,岂不是良心泯灭?!冷漠、世故、圆滑、虚伪、自私、怯懦、委琐!这几个词骤然间都涌进了脑际,我吓了一跳!难道这就是自命不凡的张居正吗?自命不凡的张居正何以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想到这里,我的头一阵晕眩……r

“叔大,叔大,”李幼滋大声叫着,搀扶着我坐回到椅子上,“哪里不适?”r

我摆摆手,又示意李幼滋坐下。停了片刻,我缓缓说:“义河,你晓得吗,杨继盛能够进科场入仕途,官至掌武选之重,实实不易啊!”r

因为当年徐阶将进入翰林院的资格由杨继盛换成了我,因此,我特别留意了解了杨继盛的身世。这才知道,杨继盛是河北容城县人士,出身寒门。若论起来,家境的贫寒对童年的孩子来说,并不是不能忍受的,令人痛惜的是,杨继盛六岁失去母亲,而继母对他又百般虐待。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就被迫起早贪黑到地里放牛,稍有不慎,就是呵斥和鞭打。更令人痛心的是,这个衣不蔽体的少年,偏偏喜欢读书,每当赶着牛群从社学旁经过,都久久不忍离去。他把这个愿望告诉了哥哥,哥哥说:“你还小,放你的牛就是了。”杨继盛反驳说:“小能放牛,就不能读书吗?”这样反复争取,直到十三岁的时候,才跨入校门,跟随老师读书。待到中进士的时候,已经三十一岁了。但因为杨继盛经历特殊,特别是在国子监读书时就表现出正直勇敢的性格,还是国子监监生的杨继盛在士林就小有名气。所以尽管三十岁的年纪本不该有点翰林的资格,但他的名气和徐阶对真正勇敢之士的欣赏,差一点就使其破格点了翰林。虽然最终与翰林院无缘,可在分发上还是受到了关照,到留都任职,又经徐阶转圜,调任北京。经历了抗驳仇鸾而被谪贬的两年,刚刚被破格提拔到兵部武选司郎中的位置,这个位置在国家整个文官中,排在一百位以内,而且掌握着军队将弁的任免之权。可以说,杨继盛目前的地位、权力,是同科进士中少有的,也是颇令人欣羡的。r

讲完了我所了解的杨继盛,我郑重地问李幼滋:“扪心自问:如果是你,你会这样做吗?你敢这样做吗?对大权在握的当国者,在其最为得势、气焰最张之时,指名道姓严辞弹劾,而这个人刚刚破格把你提拔到最有实权的位置上!”r

“……”李幼滋语塞。r

“不妨再问一句,面对杨继盛这样的人,你会感到愧疚吗?抑或会一笑置之,说声‘不值得’!”我紧逼不舍,与其说是追问李幼滋,毋宁说是在拷问自己的良心。所以,根本没有给李幼滋有回答的机会,就紧接着慨然道:“值得啊!我们中国,历朝历代,都不乏这样的伟丈夫,所以才保留着浩然正气!这浩然正气散发出万丈光芒,把卑鄙、怯懦逼进死角;使奸佞者受到历史的审判!使明哲保身者无地自容!”r

“叔大,该是振奋才是啊?”李幼滋一定会以为我听到弹劾严嵩的讯息,必然感到振奋,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转述了杨继盛的参折,气氛竟显得如此凝重、悲壮、压抑,或许为了调节气氛,他故意轻松地说,“就等着看好戏吧!”r

“义河以为,严阁老必垮台?”虽然听了参折令人热血沸腾,但我对杨继盛能否参倒严嵩不抱太大的奢望,不过还是想听听李幼滋的想法。但愿李幼滋能说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使我相信杨继盛能够参倒严嵩。r

“看完杨继盛参折,严嵩奸状毕现,罪恶累累,圣上定不会饶过他!”李幼滋颇是自信地说。r

“然则,你以为把严嵩的罪状一一罗列,就足以使圣上闻之震怒吗?”我不以为然,“务必不要忘记了,杨继盛指斥严嵩罪恶累累、奸状毕现,又反问圣上何以爱一奸臣贼人,这不是在指责圣上无知人之明、忠奸不分吗?当今圣上以英主明君自居,或许,参折呈达御前,他闻之果会震怒,但不是对严嵩,很可能是对杨继盛!”以我对当今圣上的了解,这个推断不是没有根据的。r

“圣上只要说一句严嵩蒙蔽圣聪,也就找到台阶了嘛!”李幼滋反驳说。r

“或许是吧,”我继续照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杨继盛说目下士卒失所、百姓流离,又说自古风俗之坏,无过于今日者,那圣上这个中兴之主,还从何说起呢?还有,杨继盛说圣上左右皆贼嵩之间谍、喉舌乃贼嵩之鹰犬、爪牙皆贼嵩之瓜葛、耳目皆贼嵩之奴隶、臣工皆贼嵩之心膂,这样的皇帝,不是傀儡,就是昏君。咱们的今上自以为是英主,果真是英主,倒未必怕人揭丑;怕就怕自以为是英主,就不能容忍别人不把他当成英主!杨继盛把现实描述得一片漆黑,叫咱们的‘英主’何以自处?”r

“这……”李幼滋瞪大眼睛,“叔大这样看?不合常理嘛!反正我听到的说法都是说这次严嵩有口难辩,必倒无疑。”r

“某种美好的愿望吧,”我说,“越是美好,越是不易于实现。上天就是如此不公!”r

李幼滋似乎不想再辨析下去,突然嘻笑了一声,“只可惜,杨继盛参折上得早了些,美中不足啊,我的分发之事刚刚有些眉目!不过这还不是最倒霉的,还不定有多少人银子也上兑了,眼巴巴等着吏部的红谕呢,这下也完了。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r

李幼滋美中不足的话一出口,突然间我对他产生了一丝鄙夷。杨继盛面对奸佞强权,挺身而出,冒死拟鳞,戟指邪恶,怀必死之心,申报国之志,而李幼滋却还斤斤然计较自己的分发之事。两者岂能相提并论呢!“义河……”我无力地说,“我累了,太累了……”话未说完,就把身子仰靠到椅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r

“叔大,好好歇息吧。”李幼滋带着兴奋而又遗憾的情绪,转身离去了。r

窗外北风“呜呜”,发出骇人的怪声,一阵阵袭人耳鼓。我慢慢起身,来到窗前,抬眼望去,大风刮尽了树枝上仅存的一两片枯叶,仿佛是饿兽捕到了猎物,呼啸着兴高采烈而去。望着光秃秃的硕大的杨树,我突然生出一丝羡慕,杨树已经没有一点负担了,而我的负担却突然沉重起来。一想到还要为严嵩代拟青词,我的头皮一阵发麻,随即又是一阵晕眩……可是,过了一会,还是不得不挣扎着坐到书案前,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撰写青词。思路从来没有这样迟钝、文辞从来没有这样贫乏、写作对于我来说,从来没有像眼下这样仿佛变成了一种酷刑。r

杨继盛甘冒斧钺之诛,怀必死之心,申报国之志;我却因为怕在这样的时刻没有及时呈上青词而引起严嵩的不悦!何其卑鄙、怯懦!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无论如何,青词是再也写不出来了!r

“啪”的一声,我把手中的笔重重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