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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识高层(九)


九r

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严嵩要放开手脚,施展一番了。官场中人,凡是那些靠溜须拍马讨好奉迎上来的,反而最难伺候。他曾经付出过的,就要补回来。既然夏言的首辅当得那样神气,严嵩自然不愿还像过去一样窝囊。他要像夏言那样独揽朝纲,他要其他人对他严嵩也像他对夏言那样恭恭敬敬。但严嵩有些操切了,站稳脚根才是官场第一要务,立足未稳就趾高气扬,只能适得其反。很快,严嵩的所作所为,就引起了朝野不满,言官纷纷上疏弹劾,一时把堂堂首辅搞得十分狼狈。而夏言在家乡也没有放弃努力,每逢元旦、圣诞之日,即以草臣之名上表祝贺。严嵩思来想去,感到根源在于夏言留下的班底没有打散。他决心说动圣上,对内阁六部尤其是都察院来一个大换班。密札呈上去了,可好久未见圣上表态。一天晋见,严嵩小心翼翼地问圣上,密札御览否?圣意如何?圣上没有说话,把密札还给严嵩。严嵩一看,只见在旁边连续写了三个“公谨、公谨、公谨”!公谨是夏言的字。这是什么意思?圣上思念夏言了?严嵩遂试探说,臣忝居揆席,方知夏阁老当国之不易,理政之老成,无日不盼陛下召夏阁老重返中枢,为国效命。圣上果然说,是啊,夏言和杨廷和不同,夏言从来没有公开和朕作对,撰青词是卖力的,辅佐朕治国安民也是做过不少事的,夏言的才干是很难得的呀!严嵩虽感意外,但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遂主持阁议,上了一道公本,请求复夏言首辅之职。r

嘉靖二十四年,夏言重入内阁,复首辅之位,严嵩则自动退居次辅。r

这注定不会是一个和谐的班底。夏言要报仇,必然整治严嵩。r

果然,夏言一复职,就清除了严嵩所用之人,对严嵩也一味压制,甚至以奴仆视之。夏言还搜集了严嵩父子卖官受贿的证据,拟写了弹劾的奏疏,准备一举铲除严嵩。严嵩早有防备,对夏言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听到夏言要弹劾他的讯息,严嵩急忙带着严世蕃,到夏言府第请罪。堂堂次辅,竟在夏言面前长跪不起,直到夏言答应不再上奏参劾为止。“当以父执视元翁!”严嵩信誓旦旦的保证说。r

这以后,人们看到的,是对首辅更加恭恭敬敬的次辅。夏言冷语讽斥,严嵩强颜忍受,从未以受凌辱为不堪。朝政,已经没有严嵩置喙的余地,他只有把所有的精力,用于撰写青词。而夏言,则与之相反,不仅没有因为上次的教训变得谨小慎微,反而更加我行我素。离开朝廷三年,国是日非,文官贪墨,才不称其位;武将胆小,边境频频告急;而言官呢,又是明哲保身者多,仗义执言者寡,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身为首辅,他可以违心撰写青词侍奉圣上,但又不能不以身许国,除旧布新。要清丈土地,要加强国防,要整顿驿传、要治理黄河、要清理摊派--因为一心要做事,就没有功夫琢磨细节。圣上经常派身边宦官近侍到内阁或者阁臣府第宣旨传信,夏阁老本来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趾高气扬的宦竖小人,所以从不屑接引亲近,视同奴仆,挥之即去。这些宦官近侍,本来没有什么值得趾高气扬的。如果众人都像夏阁老那样对待他们,他们也有自知之明,也就不会惹是生非。可偏偏就有与夏阁老相反的对待方式,问题就来了。r

严嵩对待宦官阉党,恰恰与夏言形成鲜明对照。每每有宦官近侍前来,他都亲自接待,奉为上宾,以礼延坐,殷切问候,和蔼晤谈,临别还要纳金钱于其袖中。这样的反差,不能不使宦官近侍们感到对夏阁老难以容忍。他们没有别的本事,可愁准机会在圣上面前说一说夏阁老的坏话,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夏阁老也不是没有把柄。圣上身居西苑,足不出户,但对朝中动向了如指掌,这都是宦官近侍的功劳:他们每每受命,在深夜造访大臣府第,每到这时,严嵩必然爬起来坐在书案前,细心审阅青词底稿,而夏阁老呢,依然故我,或睡自己的覚,或者与人谈话如常,根本不把这作为一件事对待。这还不说,夏阁老对撰写青词越来越不耐烦起来。每当他看到倭寇略东南、鞑虏抢北边或者民众不堪税费摊派之重负起而造反的警报,就会把撰写的青词撕个粉碎。这时候圣上派人来索取,夏阁老就只得骂骂咧咧的把旧稿翻出来交差。奇怪的是,圣上对各地奏报往往不屑一顾,而对青词却总是精心审读,不露一字,每当审读到夏阁老送的旧稿,就会大发雷霆,龙颜不悦。r

对于治国理政,圣上倒是放手让夏阁老去做。问题就出在青词上。圣上就是从这个角度,来考察臣下的忠诚与否的,夏阁老的言谈举止,加上严嵩从中挑唆,不免让圣上感到难以放心。r

偏偏就又遇到收复河套的风波。r

事后看来,这场风波的出现,并非偶然。收复河套,确实是一个冒险的建议。但归根结底,之所以提出冒险建议,还是根源于当今圣上的冒进心理。他要当英主,下边就必然发掘出有利于树立英主形象的机会,冒险、冒进就不可避免。特别是那些表面看来合民心、顺民意的事,就更容易成为冒进的首选。所不同的是,收复河套的建议被采纳不久,圣上就觉察出了这个建议的冒险性。就在廷议采纳曾铣奏疏的三个月后,也就是嘉靖二十七年正月,兵部把作战计划呈报给圣上,他没有按照内阁拟定的同意作战计划的票拟下达谕旨,而是颁发一道手诏给内阁:“收复河套,驱逐鞑虏,不可逞一时之强。今出师果有名乎?征战果必胜乎?一曾铣何足虑,朕不忍生民涂炭!”r

这不是好征兆。果然,夏言一看手诏,不禁倒吸了口凉气!部院大臣更是一个个惊得目瞪可呆。圣上不是此出尔反尔吗?!只有严嵩显得颇为轻松。他当然知道圣上转变态度的背景。那天正好是严嵩当直,圣上突然问严嵩:“陕西澄城县呈报山崩,朕仰叩玄慈,卜曰此灾象主兵火、有边警,爱卿以为,该如何消弥?”r

严嵩大吃一惊。难道圣上对支持收复河套之议有悔意?这真是天赐良机。要说对收复河套之议,严嵩并无定见,但他内心不希望此事能够成功是显而易见的。r

国家内政、外交,军事、行政,本来都有一定之规,哪有那么多纷扰?可从来遇到事情发生,总是纷扰不断,争论不休。究其原因,乃是当政者谁都是从个人威望、利益角度加以审视,而官场上,个人的威望、利益又总是相互排斥之处多,完全一致之处少,怎不纷纷扰扰?严嵩之不愿见收复河套之议付诸行动,原因很简单,一旦收复河套,得首功者是夏言,如此一来,他严嵩就永无出头之日了。可圣上既然支持,他也就不便提出异议。为了这件事,严嵩一度情绪相当低落,甚至萌发了退隐之念。毕竟,年已七旬了,还要低三下四的忍耐、等待,何时是个尽头?之所以没有立即提出来,是因为还有一丝希望,他能够猜测到,虽然圣上支持夏言、曾铣的建议,但多半是一时心血来潮,内心深处,实存不少疑虑:既然孝宗欲复而不能,武宗欲征而不果,说明收复河套,绝非易事,万一此举受挫,损国威、挫士气事小,皇帝的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严嵩早想把这层意蕴说给圣上听了,可时机不到,他不敢贸然行事;当下圣上主动问及,而且话语中已流露出倾向性,自然是难得的机会。r

“陛下圣明。老臣以为,灾象乃是陛下诚心敬玄之功。”严嵩绕了个弯子,“皆因陛下诚心敬玄,感动玄慈,用灾异天象启示陛下,万不可轻启兵戈……”r

“那你何以赞同曾铣复河套之议?”圣上质问说,话语中已表现出对倡言收复河套的不满。他似乎忘记了,正是他本人,是收复河套之议的坚定支持者。r

“老臣只是次辅,内阁一向是首辅一人作主,若老臣提出异议,有损首辅声望,也不利于同僚间的协力,岂不令陛下忧心?”严嵩回答非常巧妙。r

“你只顾及夏言的声望,就不虑及朕的声望吗?”圣上愤然道。但严嵩听得出来,与其说是生他严嵩的气,不如说是表达对夏言的不满。r

“老臣以为,首辅之第一要务,就是凡事务从维护君父圣威出发考量之、处理之。我等维护首辅,首辅维护君父,这是自然之事。”严嵩又巧妙的烧了一把火。r

圣上紧闭双目,似乎已进入静摄状态,但跪在地下的严嵩,分明听到了从圣上鼻孔中发出的阵阵粗气。r

“老臣以为,鞑虏占河套,非新近之事,先朝皆以守为策;今不复河套,不损陛下圣威英名,轻启兵戈,复河套而不能,则陛下……”不等严嵩说完,圣上就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地说:“好了!让朕安静会!”r

“安静”的结果,就是传下一道令朝臣震惊不已的手谕。圣上转变态度,手诏里隐含杀机,令严嵩兴奋不已。他不失时机地上了一道奏疏,弹劾曾铣和夏言,从夏言的贪功冒进,说到专权自用,层层递进,俨然是一篇声讨夏言的檄文。正是这份奏疏,让朝野断定,夏言之死,源于严嵩的陷害。r

但事情并不这么简单。r

按惯例,弹劾大臣的奏疏,如果皇帝没有处分遭弹劾者的意思,多半是留中不发。也就是放在内宫,不作批示,不载邸报,也不发给臣下阅知。但这次,圣上没有这样做。他既没有留中不发,也回避了对夏言的处分,而是把严嵩的奏疏,连同他对奏疏的批示,在邸报上刊出。御批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曾铣贪功冒进,无故轻狂倡议,械逮入京问罪;朕得曾铣之议,命下诸臣集议,自当为国为民深思熟虑,提出忠告,以利裁量,却忍心观望,不提忠公之议,一意顺之!所有参与廷议之官,皆罚俸一月,兵部主事以上,罚俸一年;科道有谏议之责,对曾铣之冒进、朝臣之观望,本应纠弹,却沉寂无言,各罚俸半年。”r

弹劾夏言的奏疏见诸邸报,却只字未提对夏言本人的处理;可既然不打算处理夏言,又何必把弹劾奏疏公诸于众呢?朝野议论纷纷,传言四起。r

如果夏言保持沉默,或许局面还有挽回的余地。但夏言偏偏没有这样做。r

看看圣上的手谕,好象他从来就没有支持过曾铣的建议似的,反过来指责臣僚对收复河套之议考虑不周,而他则是把握全局、高瞻远瞩,俨然是能洞察是非的圣贤。夏言一定是被圣上这样的态度所激怒,他忍耐不下去了。r

按常例,大臣遭弹劾,可以上疏为自己辩白。夏言要利用这个机会,发泄一下对圣上的不满。当然,他不能直接对准至高无上的皇帝,而是以批驳严嵩为名,一泄怨怒。r

圣上接到夏言的奏疏,越看越不是滋味。“对曾铣复河套之议,严嵩未偿提出异议,如今乃尽诿过于臣,良心何在!?”这句话尤其刺耳!这不是影射他这个英主明君吗?r

“啪!”的一声,圣上把夏言的奏疏摔在地上,“夏言强君胁众,擅权自用,马上叫他回家去!朕再也不想看到他!”r

冒着冬日的寒风,夏言狼狈离京。r

曾铣被捕,夏言丢官,一时京师为之震动。这可乐坏了一个人:甘肃总兵仇鸾!当年正是曾铣弹劾,使他罢官丢脸,又花了三千两黄金,才得以复职。如今曾铣下狱,严嵩当国,得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天赐良机,一来报一箭之仇,二来还可以争得曾铣的遗缺。于是,他急忙派人到严府,与严世蕃一番密谋。r

不能让嘉靖二十四年的活剧重演!严世蕃充满杀机地说。那就只好按仇鸾的计策办了。r

得到严世蕃的首肯,仇鸾派人火速北上,秘密晋见虏酋俺答,把曾铣收复河套的建议和京师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最后提出一个建议:夏言、曾铣是主战派,留着早晚是个祸根。我朝当今圣上反复无常,随时都可能起用夏言、曾铣。不如你们派兵南下,我朝不予阻挡,待贵军到达居庸关,提出条件,贵我双方里应外合,来个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俺答听后,真是乐不可支,立即行动,短短十天,鞑虏大军直逼居庸关。r

严嵩面君报告军情。他先向圣上禀告了俺答部大军南下、京师危在旦夕的情况,然后拿出俺答的国书,大意是说,夏言、曾铣无端挑衅,欲袭河套,我军不能坐视,今兴师南下,必与贵朝决一雌雄。然本先礼后兵之古训,预为敬告:是战是和,端赖贵朝是否幡然悔悟,惩办肇事诸人!r

“鞑虏欺人太甚!可我朝无战无必胜之把握,还要等待时机方是上策……”严嵩提出了建言。r

圣上怒不可遏。他最害怕的是出事,尤其是有损他这个英主尊严威望的事。只要不出事,就是天下太平;只要天下太平,他就是英主。之所以断然推翻了收复河套的计划,何尝不是出于这样的心理。好在如严嵩所说,鞑虏占河套,乃百年前之事,今不复河套,不损陛圣威英名;万一收复不成,反倒把英主明君的尊严威望一扫而空。果不出所料,刚刚还只是个议题,就激起事变,这不能不令圣上生出无限的仇恨!“都是夏言惹的祸!”圣上愤然道,“身为首辅,不仅不能为君分忧,反而召灾惹祸,这样的人,死不足怜!”r

“这……”严嵩闻听此言,又惊又喜,“陛下圣明!但除非俺答部立即退兵,万不可在鞑虏胁迫下诛杀大臣。”r

严嵩的话正中圣上下怀,“爱卿酌办吧!”r

严嵩退出西苑,精神异常振奋!看来这一次是真的有出头之日了。一番部署,立即见效:俺答很快退兵,随之,处决夏言的圣旨就颁发了。r

举朝为之惊恐!谁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一时间,京城笼罩在恐怖气氛中。大小臣工,当直办公时沉默不语,回到家中后闭门不出。只有被夏言责为谨小慎微、圆滑润通的徐阶,似乎突然恢复了英锐之气。他面见皇帝,为夏言求情说:“夏言强君胁众,理应严惩,但古有‘议贵’、‘议能’之律,念及夏言为国忧劳,凡五十载,臣请求陛下赦免夏言死罪!”r

圣上“哼”了一声,狠狠地说:“什么为国忧劳?!夏言从不把朕放在眼里,一惯欺君惘上,另搞一套!就差公开篡位了!这样的人,罪不可赦,死有余辜!谁再为夏言讲情,以同谋论!”r

就这样,夏言、曾铣丢了性命!r

当然,在杨继盛造访我的时候,杨继盛也好、我张居正也好,对于这场风波的内幕,并不完全知晓,无非是传言、推测加上合理想象,而这一切,都是围绕严嵩是如何陷害夏言展开的。结论只有一个,朝廷出了奸臣贼子!这个奸臣贼子,就是严嵩!r

刻下,我也不知道杨继盛此番造访的用意,越发谨慎以待。不大的花厅里,时儿是杨继盛激愤的声音,时儿是死一般的寂静。r

“夏阁老死则死矣,可地下有知,怎能瞑目?!”杨继盛痛苦地说,“奸臣当国,国是日非啊!更可恨的是,小人得志,佞臣倍出,献媚逢迎之风,充斥官场,只闻歌功颂德声,佞人狎客,善颂善祷;不见拍案而起者,正人君子,三缄其口!”r

我无话可说。不能说,也不敢说。韬光养晦、谨言慎行。自从夏言戾祸西市,我就开始对徐阶的这个教诲心悦诚服,奉为圭臬。乘杨继盛举杯喝酒的当口,我岔开了话题,也想以此试探一下杨继盛的用意,“见过老师了?”我想知道杨继盛是否见过了徐阶。r

杨继盛并没有回答我的提问,而是反问道:“屡闻年兄乃正人君子,卓而不群、深藏不露,此言不虚吧?”r

我似乎猜到了杨继盛的来意,这使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竟不谦虚地点了点头。r

杨继盛一拍大腿,站起身,明显兴奋起来,“那好!”他痛快地说,“咱们兄弟南北呼应,干一件大事,匡正世风,垂范士林!”r

果然被我猜中了!但与此同时,我的主意也已经打定,所以,就装作茫然的样子,“蒙年兄谬爱,抬举愚弟,愚弟只不过询章折句的书虫而已,才疏学浅,焉敢心存匡正世风之奢望!”r

杨继盛喝了口酒,直视前方,道:“古之直臣名士,向来恪守正邪不两立、临难不苟免之训,蝇营苟且,有愧七尺之躯。试观国史,前朝直言极谏之士,死圜扉,毙杖下,弃尸西市,谪戍瘴乡者,比比皆是,足使顽懦知所兴起,是何等的气慨!”说着,杨继盛又站了起来,两眼闪闪放光,流露出仰慕的、跃跃欲试的神色,“为国除奸,匡正世风,庶几不负平生立志和名教圣训!即使因此而罹斧钺,也当名垂青史!”r

我并未被杨继盛义正词严的话语所打动,但这不是说,我不为杨继盛的凛然正气所感动。回应着杨继盛真诚期待的目光,我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可奇怪的是,转瞬间,同情甚至是怜悯的情绪,却悄然涌上心头。这使我立即变得冷静,也可以认为有些冷酷。我扶住杨继盛的一支胳臂,“年兄,你不能再喝了。”r

“年兄以为我在说醉话?”杨继盛甩开我,不悦地问。r

“不、不!”我急忙否认,“不过还是喝杯热茶的好!”说着,便要转身出去。杨继盛伸出手,往里挥了挥,“请年兄听杨某说完。”r

我只得返身坐下。r

“无它,”杨继盛压低声音说,“年兄专责在京搜集证据,联络同志,愚兄则在留都发展同志,预为准备,一旦时机成熟,南北呼应,上疏弹劾分宜,造成此等声势,不怕奸臣不倒!”他盯着我的脸,停了一会,“年兄若以为不妥,可不具衔,只要私下帮愚兄秘密搜集证据即可。一切概由我杨继盛承担!”r

我不可能再回避了。但我又不能欺骗杨继盛,也不想造成我张居正参与杨继盛倒严行动的印象;可如果我直截了当拒绝杨继盛,那么我张居正岂不落下懦弱、苟且的名声?于是,就以试探的语气说:“此事,是否听听老师的见解?”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揣测,以徐阶的性格,是不会同意杨继盛冒此风险的,这样,我就可以顺水推舟的解脱了。r

杨继盛摇摇头,“我杨某只认公理,不复它顾,亦与他人无涉!”r

“可,一旦发动,即使老师事先并不知情,同样也会怀疑到他,”我坚持自己的看法,强调说,“倒不如要他与闻的好,也利于老师作好应变的准备。”r

杨继盛拿过酒壶,自斟自饮,连喝了好几杯,我不得不拦住他。r

“不必了,”杨继盛有气无力地说,充满了失望、惆怅,“我杨继盛自己干好了。”说着,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门口走去,临出门,他扶住门框,像哭似地笑了几声,“叔大,我喝醉了,我今晚什么也没有说!”r

“今晚、一、一叙契阔、别、别情,当然、要、要一醉方、休啦!”我也装作醉醺醺的样子,说。r

游七见状,忙上前扶我,我给他使了个眼色,游七会意,把杨继盛扶上小轿。r

我向杨继盛深深一揖,又抱拳摇了几摇,目送着小轿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如释重负的畅出了口气。r

“刚才谁来过?”我突然问正要转身进屋的游七。r

游七张着嘴,露出惊诧的表情。r

“杨继盛来过张府?”我盯着愣在那里的游七,又问了一句。r

游七似乎明白了,机灵、诡讦的一笑,“杨继盛?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呀?他是哪家亲戚?”r

“好!”我重重的在游七肩头拍了一下,夸奖说。游七打了一个趔趄,却得意地伸了伸舌头。r

我仰望夜空,团团乌云,随着阵阵秋风,低低地压了过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