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春节了，我正在办公室开个短会，布置放假的事情，王中庸打电话给我，说要过来看我。好久没见了，我还真想见见这厮，不一会儿，王中庸就晃晃悠悠地踱进来了，嘴里还叼着烟卷，调侃地说：r
t“我要不来看你，你冯大经理是不可能有时间看我了！赶紧吧，把你上好的绿茶给我泡上吧，”r
t“你还真来着了，上好的信阳毛尖，A货，今天你占到便宜了！”我从抽屉里把前两天别人送我茶叶请了出来，让文员陶慧圆把茶具收拾好，给王中庸泡上茶。王中庸看了看又闻了闻，赞道：r
t“好东西！要不是我过来品一下，这东西就算浪费了，”r
t“早知道你这么说，我就宁可浪费了，本来我要拿回家填枕头的！”我给王中庸续了茶，看了看他，“诶，王总，一年不见，中气十足啊，看来也过上养精蓄锐的生活了，”r
t“说对了一半，一直在养精，锐就蓄不成了，”王中庸讪笑着，“我们公司被外资收购了，营销团队变化很大，说是要专业化，土法上马的这些人要滚蛋了，我这个活儿算干到头了！”r
t“这么严重？你老王是中坚力量啊，有贡献、有成绩的人，这样的人都不留！茅总不是对你不错吗？”r
t“竖子，不足与谋！主要是心里不舒服，看不到前途。诶，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样？东山再起了，有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啊？不能总窝在这么个穷乡僻壤吧！”r
t“能回来干这个活儿都谢天谢地外加谢人了，反动派依然猖獗，目前还是敌我胶着，”r
t“哪儿都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斗争不要紧，最主要是能成事儿，而且能保命，只能保命，不能成事儿那就没意思了，”r
t“要不要我帮你研究研究，我们美德这块地还是挺好的，什么苗都长啊！地瓜、茄子、白菜、萝卜都有了，来个西红柿也不错吗，”r
t“你不怕多个对手啊！”王中庸意味深长地说，“我不念旧啊，”r
t“君子和而不同，您尽管放马过来！跟谁斗都是斗，我闲着也是闲着，正愁没人可收拾呢！”r
t“有气度！不过涉嫌吹牛。美德是庙大妖风大，水深王八多！俺这种小角色也很难入法眼啊，”r
t“别客气，你老王也是得道高人，不过你这个事儿要从长计议，别急，先忍着吗，”r
t“那我得怎么感谢你呢？要么先欠着？”r
t“先欠着也可以啊，要么你拿喜儿抵债？”r
t“去你的吧！”r
t我和王中庸聊了好一会儿，他这个人做事行云流水，干什么都看似心不在焉，其实思路是很清晰的，交往这么多年，我是逐渐才认识到他的性格特点，如果我是“诸葛一生唯谨慎”的话，他就是“吕端大事不糊涂”，从行事风格来讲，我欣赏他多过欣赏自己。王中庸告辞了，我送他到门外，他拉我到自己车旁说：r
t“我给你带点东西过来，快过年了，吃点新鲜的，这是前两天从老家发过来的，农村收购的，不是工厂生产的，绿色食品，来来，装你车上去，”r
t王中庸打开后车厢，搬出一堆东西：江西的板鸭、腊肠、干鱼什么的，还有两箱五粮液，我还就喜欢吃这些东西，王中庸又帮我把东西搬到车上去才开车走了。我若有所思，王中庸远非池中之物，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能运做让他进入美德，空间巨大，其未来不可限量，必有助于我。即使他“不念旧”是实话实说，不牵扯到切身利益，我们还是能相互照应，这就足够了，难道还能期望别人为自己挡子弹吗！r
t下午，史雍和周毓生开着车来了。这是年底之前的“例检”，说是检查各区域的售后和市场情况，其实是到各个区域收账来了，快过年了，哪个区域经理不要表示一下，要么过了年这两个职能部门的事情就难办了，这时候收、送礼物，既有借口又有理由。我也是热烈欢迎啊，照例要参观了解了一下我们的市场情况。本来我想让任则民陪同，但任则民面有难色，r
t“经理，你看现在周毓生见我连话都不和我说，没办法陪同他们，太尴尬，要么你亲自去吧？”r
t任则民说的的确是实话，周毓生刚刚和任则民打个照面都没吭声，就象看不见一样，我于是说：r
t“这样吧，要么晚上吃饭时你们好好沟通一下，你先有个姿态吗，说点好听的，我再给你们说合说合，过去就算了吗，利益之争，没有谁对谁错，何必弄得不可开交呢？”r
t“周毓生可没你的度量，他绝对不会这么想，我了解他，他是纯粹的小人！我不跟他沟通，晚饭我也不露面了。经理，你担待一下，算帮我个忙，我实在没办法和周毓生这种人一起吃饭！”r
t“哎呀，你们，既然这样算了，那我去应酬他们，你看家吧。”r
t任则民千恩万谢，我心里这个笑，这两位之间是标准的小人之争，看来鸿沟太深，没有超级大的利益吸引，他们以后很难再媾和了。我辛苦一下吧，开始带这两位四处转悠。周毓生和史雍兴致不错，一路和我神侃，也没有心思看市场。至从我复出以后，他们对待我的亲近感明显增加，估计也是看上我后劲足，加之上次在郑州沟通得不错，向我靠近了。周毓生依然口无遮拦，有影儿没影儿的事情都开讲，r
t“执信，听说没？集团有大动作，要分拆了，老史，你听说没有，你不是有消息渠道吗？”r
t“有点风声而已，现在还都是猜测，高层封锁消息了，”史雍慢条斯理地说。r
t“你们这都手眼通天啊！你看我偏居一隅，消息闭塞，每天只知道干活、吃饭和睡觉，其他都不知道！”r
t“那消息封锁不了的，集团肯定要分拆的，准备成立生活电器集团、日用电器集团，空调制冷设备集团，我们小家电这块都要划到生活电器集团里面，”r
t“那不是和现在差不多？”我索然无味地说，r
t“差多了，我们现在是集团下属的事业部，以后是独立法人的集团公司，班子都要调整、扩大的，”r
t“调整那都是高层的事情，跟我们这层次没关系啊，”r
t“这可说不准啊，水涨船高，另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毓生向我挤眉弄眼、故弄玄虚，r
t“你是说刘总要升了！不能吧，人家江苏、广东、山东、浙江几个分公司都比我们分公司销售额要高，而且高那么多，按理要升也得升那边的领导啊，轮不到我们河南吧？”r
t“你这思路有点老，销售额那只是一个方面，高层选拔哪能只看重这一点呢？主要看人脉，咱们刘总，那是集团方总的红人，方总一直想给刘总研究位置呢，而且刘总这个位置也已经坐了五六年了，该换换了，”r
t“那刘伯夷能上去是好事啊，我们这群兵以后有靠山了！”r
t“哪有那么简单，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啊，执信？”周毓生盯着我看，“刘总上去了，不见得是好事啊，你想过没有，谁顶刘总的位置呢？谁敢保证新上来的领导还把我们当作人看啊！”r
t“刘总上去了，按资排辈那肯定是郭礼仁郭副总扶正了，顺理成章吗，”r
t“你就继续装糊涂吧，执信，”史雍接了一句，然后把脸扭向窗外，“你不把我们当朋友啊！”r
t“执信是谨慎，太谨慎了没用，要分对象，”周毓生继续说，“郭礼仁能扶正早就扶正了，他比刘伯夷的资格还老呢，肯定从区域提拔了，还用再说明白吗！”r
t“那就是郑州的高晓柏和洛阳的陈传习了，”我准备把糊涂装到底，r
t“陈传习是和郭礼仁一批的，熬了十多年区域副经理才扶正为区域经理，他哪里还有后劲啊！”r
t“这么说就是高晓柏当老总了！没别人了，或者从外地调人过来？”r
t“高晓柏当老总你还想活着啊！”史雍眼睛看着窗外又插了句话，r
t“那我也得凑合活着吗，不能因为他当老总我就去自杀吧！”r
t史雍和周毓生哈哈大笑，周毓生拍着我的肩膀，半真半假地说：r
t“执信你是天才啊，装糊涂的工夫不得了，就凭这城府都应该当老总！”r
t“我？当老总？怪不得你们说我装糊涂，原来这么想的。我得有那个造化啊，上次刚刚露点头就被别人收拾得体无完肤，如果我想向上爬还不被别人弄死啊，再说凭我这资力，可能不？你们不要害我！”r
t“你有你的道理，别怪兄弟们没提醒你啊，到时候别后悔，”周毓生也不再讲话了。r
t“有时候就需要‘知其不可而为之’，”史雍接上话说，“别太低调，不真实，尤其是朋友之间。”r
t“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过要继续往上走，以前都是保命为主，这种想法我总觉得不太现实，弄不好白白被人当作靶子，还不如老老实实做个区域经理，逍遥自在，自己给自己找那么大压力干什么？那位置也不是一般人能坐得住的，即使上得去，也不见得坐得稳，说不定还死得惨呢，没意思，”r
t周毓生和史雍都不说话了，也许他们在评估我说的话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按我的猜测，他们说这些是在探我的底，也许他们是出于好意，觉得可以把我推出来，因为他们都太熟悉高晓柏了，高晓柏那种喜怒无常的性格让他们心里没有底，把未来寄托在这种人身上有点悬，而我不同，虽然我上上下下，但对待他们都是有理有节，他们心里对我应该有一定认同。但我能不能冲上去，他们没把握。r
t其实集团分拆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他们说的事情我也想了很久，总体上感觉自己上去的可能不是很大，毕竟去年被流放了一年，现在属于戴罪立功，怎么可能来个三级跳呢！如果能延续前年的形势就好了，去年再上一个台阶，那我今年也许可以顺理成章，天不遂人意啊！不过他们提醒的一点是很有价值的，如果高晓柏上台了，我还有活路吗！他不可能放过我，这个我必须考虑。r
t史雍和周毓生没有什么心思看市场，我也看出来了，他们心乱如麻，我投其所好，吃饭去。吃饭人太少没意思，我给吴晓文和潘承志打电话，让他们马上到灶王爷定位置，然后我带着周毓生和史雍胡乱转了转就开饭去了。时间刚过六点，灶王爷饭店人头攒动，吴晓文和潘承志正等在门口，见我们的车过来就迎我们到包房。菜已经点了，这明显是潘承志的手法，先点菜，避免了过于铺张，但也很有特色，很适合于这种熟人公关场合，潘承志毕竟还是了解我的。r
t周毓生是每餐必喝型的，当代酒神，河南分公司的人都清楚他的情况，不过他好在不需要陪酒，自己就能搞定，我们可以随便。我和史雍、潘承志喝的是啤酒，吴晓文本来喝饮料，我借着斟酒的机会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她照顾一下周毓生，毕竟他们都是售后系统的，平时沟通得比较多，彼此应该很熟悉了，现在正好是个提升感情的机会。吴晓文心领神会，一边给周毓生倒酒一边说：r
t“周经理，他们几个男人不陪你喝酒，那只能我这个女将出马了，我陪你喝！”r
t大家一阵哄笑，周毓生一见这个状况马上来了精神，从吴晓文手里拿过酒瓶，说道：r
t“哎，要得，你们三个男人水平不高，晓文是通过行动对你们进行了讽刺，具体说应该是讥讽，毕竟是我们售后系统的人，很有服务意识，很有敬业精神，很有酒品！”r
t周毓生未喝先醉，邪气上来了，竟然说起了老家四川话，“很有敬业精神”怎么听都象“很有****精神”，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我和史雍、潘承志哈哈大笑。他给吴晓文倒了满满一杯白酒，然后和吴晓文频频碰杯，接着还划拳行令，喝得不亦乐乎，全然不理会我们了。我们也不理会他们，边吃边聊。史雍给我倒了杯酒，然后很郑重地举杯敬我，声音不大地对我说：r
t“兄弟，要感谢你啊，你给我那个录音起作用了，国镁的事情解决了，平安无事儿！”r
t“哦，那个录音起那么大作用？没什么内容吗，”r
t“对你来说没内容，对我来说就有内容了，尤其对于国镁河南分部的相关领导，那更是有内容了，他们都听了，起码知道了北京方面调查的重点、调查的范围，作用很大啊，规避了不少东西，重点出击，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多亏了你啊，他们想认识认识你呢，当面感谢！”r
t“感谢什么？举手之劳，都是圈子里的朋友，我只是不希望他们遭受无妄之灾，”r
t“执信，这么多年了，大家都逐渐了解了，我是很想跟你做个朋友啊，不过你是静水深流，深藏不露，也没怎么把我们这帮人看在眼里，早前没有往这个方向用力，我有些遗憾，”r
t“别这么说，史兄，您是老江湖了，经得多见得广，一般人也不入法眼，我只是担心您看不上我，我这个人呢其实比较内向，很希望结识一些真朋友，不要那些假朋友，要经得起风雨的考验！”r
t“我明白，从我个人来讲，有愧于你，但那是以前，我们要向前看，我很愿意帮你做点事情，尤其是现在，目前是多事之秋啊，执信，你不能不把握一下，不瞒你说，我想来想去，要靠你了！”r
t“我不行啊，你们说的事情太大了，不敢！”r
t“有志者事竟成，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有时候，除了实力之外，我们还要讲求一点精神，凭你冯执信的名声，总不能被人吓死吧！战死又如何？说白了吧，高晓柏上来，你肯定死，如果斗，你还胜的可能，其实你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执信，”r
t“太直接了，”我一笑，跟史雍碰了下杯，然后悄悄说，“晚上再聊，”r
t史雍会意，开始扯淡，把周毓生揪过来，大家一起称兄道弟，海阔天空地乱弹，但求一乐。其间，正好吴晓文起身出去方便，我趁大家没注意跟了出去，在洗手间门口堵到了她，我把她叫住说：r
t“你晚上有空没？”吴晓文很是惊讶，她显然是误会了我说这话的意思，以为我想要约她出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毕竟我们几个月也没有接触了，她求之不得。我看出了她的想法，又接着说，“你晚上陪陪周毓生，接触这么久了，他对你有意思，顺了他的意，算帮我，有困难吧？”r
t我说得很直白，吴晓文的思想象坐了过山车，一时几乎没有缓过来，她的表情由惊讶、激动到郁闷快速变换。她显然没想到我能这么要求她，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吴晓文能不能走出这一步，如果能走出这一步，那就说明他彻底被我所折服，我盯着她，等待她的答复，时间好象停止了。吴晓文两手紧握，咬着自己的嘴唇，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从内心深处挤出了一个字：r
t“好！”r
t我抚着她的肩膀，感性地说：“你为我付出的代价，我都记得，你有回报的！”r
t吴晓文没有说话，低着头往回走。我站在那里看着她进入房间，然后才匆匆回到酒桌，依旧谈笑风生。吴晓文简直是个天才，即使心里有天大的不情愿，但外表一点也看不出，她和周毓生沟通得更加热烈了，我心满意足。酒足饭饱之后，我见大家已经尽兴，该说的已经说了，买单撤退。r
t周毓生已经喝得半醉，不过他是老江湖，心里清醒着呢。出门的时候我靠在他的耳边说：r
t“老周，房间都安排好了，吴晓文跟你一块儿过去，汇报一下工作，说好了，你尽兴！”r
t周毓生的手搂着我的腰，听见我的话之后抓了我一把，向我一伸大拇指，悄声说道，r
t“我就这一点儿爱好，见笑了啊。兄弟，我可把你当朋友的，那些事儿好好想想啊，”r
t潘承志已经给他们开好了房间，他做事缜密，特意把史雍和周毓生的房间分开，不同楼层，知道我肯定有些安排，防止他们互相尴尬。潘承志没有上楼，吴晓文搀着周毓生去房间，我和史雍到了另外一间房。进了门落座，史雍给我倒了杯水，一边对我说：r
t“把话说完吗，”r
t“老史，现在郭总和高晓柏的竞争态势是很清晰的，必须让他们认识到彼此这种竞争关系，你懂我的意识吗？如果大家都这么认为，那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所以很有必要让分公司的每个人都清楚这个事情，他们早晚必有一博，我觉得暗斗没有意思，我们替他公开吗，”r
t“你是说，我把他们的状况放出风声去，在分公司？后续呢？”r
t“没什么后续的，我们帮他们个忙而已。这个你收着，”说着我从包里拿出一万块钱放在茶几上，“兄弟我去年没赚什么钱，有点寒酸。过年了，简单意思一下，单薄了点儿，你别见怪，如有可能，以后我们走共同富裕的道路。”r
t“执信，你客气了，我不能收你的钱，我有愧于你，”r
t“过去的事情别再提了，向前看，未来是美好的。太晚了，不聊了，电话联系。哦，我到下面给你弄个人上来，轻松一下！我不陪你了。”r
t说着我就告辞出了门，到了洗浴中心挑了个看得顺眼的性工作者，给了她几百块钱，让她进了史雍的房间。我下了楼，看见潘承志还在等我。他把我的车开到门口，我上了车，他对我说：r
t“你喝了不少，我送你，方便吧？”r
t“有什么不方便的，杨菱开公司了，你有时间和她联系下，把办事处经手的推广业务交给她做，”r
t“我找她合适吗？我是说你感觉，”r
t“当然合适了，你们是朋友吗，互相帮助而已。这是她电话，我和她也交代过了。”r
t我把杨菱的电话给了潘承志，心里略微有些忐忑，但还尽量表现得轻松自然，我不想让潘承志看出我的气量，也有意通过对比让他感到自己心胸的狭窄，不知道管不管用。到了我住的地方，潘承志停好了车，然后把钥匙交给我，没说话，转身就走了。r
t我回到家里，杨菱正在等我，她一边给我换拖鞋一边埋怨我不给她打电话，我没理会这些，只是说：r
t“小潘送我回来的，走了，”r
t杨菱不再说话了，默不作声地扶着我坐到沙发上，其实我没有那么醉，根本不需要搀扶，只是想体验有老婆的感觉，我想杨菱也是如此。我靠在沙发上，看似随意地说：r
t“我和潘承志说了你开公司的事情，他会打电话给你，谈谈生意。”r
t杨菱仍然没有说话，一直到我们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