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一月底，富民的销售业绩全年累计已经有五百万了，而且零售势头依然强劲，我不想太张扬，不得不压缩了明珠公司批发、零售规模，增加利润率。从郑州传来消息，公司总部的监察人员正在调查周毓生，说是有人举报他收受贿赂、中饱私囊，涉及金额上百万，而且证据确凿，估计周毓生回天乏术，有可能一命呜呼。刘伯夷都拍了桌子，下属接二连三地被总部调查，他这个公司老总难辞其疚啊！这种文革似的告密风在河南分公司愈演愈烈，他不得不考虑考虑自己的管理思路了，这样下去还了得。r
t周毓生的事儿不用问我也知道，这是任则民的杰作，我小看了任则民的能量，没想到他真的把老上司拉下马，看来是手里早就准备了黑材料，以备不时之需，这次算是用上了。唉，办公室政治，黑啊！要想成名立腕就要处处小心，要么遇到哪位大爷不高兴了，弄你一下子，说不定就栽了！鉴于有殷，能不慎乎？r
t生逢乱世最重要的是要独善其身，以免惹祸上身，我每天和杨菱过着渔樵耕读的小日子，静等杜鹃啼血，果然，没过多久杜鹃就开始叫了：郭礼仁打电话给我，说要到富民这边调研市场，跟我约了时间见面。我心里清楚，他是冲着我来的，要么他作为主抓人力资源的副总调研什么市场吗。副总亲自出马了，虽然好事坏事不敢肯定，但一定是大事儿，具体怎么样，只能等他来了。r
t郭礼仁竟然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杀过来的，连个随从都没带，我以为最少要带着任则民呢，或者吴晓文什么的，也方便业余生活吗。看来他找我的事情还要控制消息范围，有戏，说不定他是刘伯夷的前哨，探我的口风来了，我充分发挥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来思考问题。郭礼仁摆摆样子看了一下市场情况，除了对富民的营销操作进行了肯定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与我闲聊，工作、生活方方面面，涉及富民区域工作的我如实回答，涉及富民以外工作的我沉默不语，生活方面的我就两个字：“还好”、“不错”，任凭郭礼仁怎样引导我，我都是这样回答，而且都是他问，我答，我一句话都没问他，我不可能向他了解情况，那会暴露我的想法，高手过招，一点就破。r
t这样我们俩聊了一天，郭礼仁也没从我的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有些失望，晚上就走了，估计是急着向刘伯夷报告。郭礼仁这次来没有提到对我的调查进展情况，我猜想这是他有意淡化这件事，这当然不是他自己的想法，他是站在我的对立面的，对调查我最热衷。现在连他这个主抓调查的副总都不再关注此事，那一定是有更高层的领导发话了，刘伯夷准备放我一马吗？他现在已经无可用之将，谁来收拾NY区域的乱局？只有我冯执信能做到。我很愿意这样想，但不敢肯定。（后来据说郭礼仁对刘伯夷汇报说，我对富民工作以外的事情一句没讲的时候，刘伯夷感慨地说：此子有名相宋璟之资，可堪大用。）r
t年底任则民下了死命令，要求区域全体人员务必督促各代理商最大限度地回款，冲业绩，并且放下狠话说，哪个消极怠工就首先收拾掉，一副困兽犹斗的姿态。窦嘉豪问我怎么办，兄弟们有些担心，怕任则民在临死之前找几个替身。我告诉他，没关系，法不责众，况且任则民已经没有足够时间来收拾别人了，只要我们坚持打压销售业绩，他滚蛋是肯定的。窦嘉豪悄悄向其他业务人员传达了我的意思，整个区域的回款一蹶不振，形势渐趋明朗，没有人再听他的差遣。r
t我让明珠公司的主管会计查了一下美德产品确切的进货额，然后补齐到五百万，刚好百分百完成我今年的销售任务。为了防止任则民在账目统计上做手脚，还特意多回了五万货款，确保万无一失。本来董琳琅计划多进些货，被我说服明年元月以后再执行。r
t我的想法是这样，如果刘伯夷在十二月二十日以前没有给我复职，那就是我整体上误判了形势，满盘皆输，没救了，我只能从美德电器滚蛋，另谋他就。现在我是与刘伯夷隔空做心理战，NY区域的情况他应该很清楚，症结在哪里他也清楚，他能不能为了区域销售业绩的稳定出手救我一命，那就看他自己的权衡了，除了他没人能救得了我。我在担心一个问题，就是我这样暗中给任则民搅局，遥控区域的管理，能不能犯了刘伯夷的忌讳，我的阴谋不可能逃过刘伯夷的法眼，弄这些，他是行家。我不想让他对我的行事思路留下阴影，否则即使他再次用我，也只能利用，不能重用了！r
t我在煎熬中等待着时间的流逝，收官了，成败即将揭晓，我既害怕又渴望，但必须沉住气。董琳琅从郑州回来了，了解完自己公司在富民这边的经营状况之后她很是高兴，非要约我吃海鲜，还说要见见杨菱，我盛情难却，带着杨菱赴约了。富民县唯一能吃到海鲜的地方就是快活林大酒店了，老板就是人称四哥的洪权，上次为了白贵友的事情我们见过面，这次分外热情，亲自作陪。董琳琅带着自己郑州公司的副手过来了。我很欣赏董琳琅行事之缜密，这次饭局她之所以带上这个男性副手其实含义很多，既防止了杨菱对我与董琳琅的关系产生联想，又可以暗示我，她这次是纯粹出于感谢，而不是出于其他目的。r
t吃饭时，董琳琅特意与杨菱挨着坐，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的样子，她们一直在嘀嘀咕咕，也不知道都在讲些什么，她们都是那种随意性格的人，说起话来轻松得很。饭局进行得差不多了，董琳琅对我说；r
t“冯经理，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今年我最开心。以前我一直想让生意走出富民，但一直没有这个决心，经过你的开导，才能在郑州扎根，现在郑州公司的业务量已经追上富民这边了，明年的成长形势更加乐观；富民这边经过你的打理，盘活资金四百多万，仅代理美德的产品赢利就要超过百万，姐姐我今年赚到了，多亏了你啊！来，姐姐敬你一杯！”r
t董琳琅言辞恳切，站起来向我举起酒杯，我也很高兴，一边站起来与她碰杯，一边开玩笑地说：r
t“董姐一高兴把家底都透露出来了！”众人大笑，我接着说，“其实，我应该感谢董姐，我不讳言，今年是我尴尬的一年，工作上不顺利，到富民的时候已经焦头烂额，不是董姐出手搭救，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所以这杯就应该我敬董姐，来吧，董姐，痛饮此杯！”r
t说罢我一饮而尽，董琳琅也干了杯，坐下来之后，董琳琅继续说：r
t“第一次见到杨菱妹妹我很高兴，这么漂亮，听说你们正准备结婚，祝福你们！姐姐我比较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这二十万是姐姐一点心意。”说着，董琳琅把身边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递给我，我执意推让，董琳琅作色道，“冯经理，别再客气了，要么姐姐我就生气了！我很感动，正象你所说的，今年是尴尬的一年，但战场失意，情场得意，杨菱在这个时候和你走到一起，很了不起，执信，你要珍惜啊！姐姐这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就这样，祝你们新婚快乐！”r
t接着董琳琅带头，大家一起干杯。我心里明白，董琳琅多少有些怅然，她是一个识大体的女人，本身比较欣赏我，而且我们也有那么多次肉体关系，今天看见了杨菱心里一定五味杂陈，除了说出一些真心话以外，没有表达的东西只能通过酒与金钱来述说了。以她多年的历练，她既向我表白了心迹，又没有让在座各位产生异样的感觉，很是得体。我心有戚戚焉。r
t回到家里，杨菱财迷般地急着打开纸袋子，看到一堆现金眉开眼笑。女人吗，感性动物，天生对数字没感觉，送她一个存了二十万的卡她可能觉得没什么，但送她现金她就会分外激动。杨菱尤其是这样，其实我们也是几百万的身家，不至于对二十万这么激动吗。我蔑视地摇着头，准备上网溜溜，杨菱数够了钱凑到我身边，神秘兮兮地对我说：r
t“早知道你这行腐败，没想会这么腐败！”r
t“麻烦您注意自己的用词，否则有可能影响我们彼此的感情！尤其是带有污蔑、贬损、影射对方含义的词汇，请慎用！”我学着杨菱的口气说着，她不以为然趴在我的肩头说：r
t“怎么，我污蔑你了吗？我不可以污蔑你吗？你说！”她敲着我的头，“不过，这个董姐人还是不错的，又这么大方，她很信得过你诶，”r
t我没动声色，但心里在猜测杨菱此话的意思，她是个很聪明的人，虽然有时候松松垮垮的样子，但心思并不轻，我担心她看出其中的端倪，于是故意说：r
t“董琳琅是生意人，心里的账很清楚，她今年一直在郑州搞大项目，我替她管理这边公司，替她赚了几百万，她表示一下也是正常的，我推脱不收她的钱其实是嫌少！”r
t“哇！你好阴暗啊！这样对待别人的好意，太过分了你！”r
t“实话而已，有什么过分的。要么我给人送回去吧！”我看了她一眼，“要么去买台车吧，太不方便了，”r
t“那你抵押的那台怎么办？你觉得没戏了吗？”r
t“很难讲啊，这个时候了也不见动静，说不定我在美德电器真的没戏了，应该想想其他出路了。还是买台车，如果那台解套也没关系，你也要开车的吗，”r
t“我们每人一台车？那太奢侈了吧，好象不太符合低碳生活啊！”r
t“你可以推着车走路啊！”r
t我没好气地说，结果是挨了一顿老拳，弄得我网也上不成了。我们俩撕扯了一番，没分出输赢，反把性欲挑逗出来，径直脱了衣服，床上鏖战去也！r
t择了个良辰吉日，我和杨菱到NY去买车，正好帕萨特有现车就买了一辆，新车的感觉不错，不过我只开了一下就被杨菱赶了下来，她要开。她上了车，在路上绕了几下就出城了，我以为她是着急回去，走了一会儿才发觉路不对，我提醒她走错了路，她说知道、知道，继续开着。不一会儿，杨菱把车停下了，望着窗外，有些异样地对我说：r
t“你还记得这里吗？”r
t我按下窗玻璃把头伸到外面，发觉我们停在一条小路的边上，车旁有一棵高大的树，此时落叶纷纷。我感觉似曾相识，抬头看了一下那棵树，忽然记起，我和杨菱曾经两次到过这里，这是我两次拒绝她的地方，她在这里受到两次深深的伤害。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靠在椅子上轻声地说：r
t“以前我不知道自己爱上了你，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爱情，”r
t“那你什么时候知道了？”r
t“你走以后，当我后悔的时候，睡不着的时候，自责的时候，我知道了，”我深情地说着，然后转过头来，望着这棵高大的树，问她，“这是什么树？”r
t“苦楝，”r
t杨菱柔声回答着，同时我感觉她滚烫的嘴唇吻了过来，湿湿的，软软的，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交融的冲动。我紧紧拥抱着她，她也紧搂着我的脖子，我们痴情地热吻。过了一会儿，我无厘头地对她说：r
t“你说这种树叫什么苦恋？是恋爱的恋啊？有这个树种吗？怎么写的？”r
t杨菱松开了我的脖子，一脸的不屑，以绝望的口气说：r
t“苦楝，一个木加一个柬埔寨的柬字，知道不！麻烦你不要大煞风景好不好，你的对白和现在的场景根本不搭调！你看电视剧里哪个男主角不是博学多才的，你却还要扫盲！真是焚琴煮鹤吗，没劲！”r
t“哦，是这个字啊，老婆，跟你在一起我长学问了！对不起，再来一次，”r
t“还来什么来！气氛都被你弄没有了，”杨菱赌气地说，而我笑嘻嘻地对她说：r
t“你猜我当时和你离开这里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就想，就想把你拉到我家里，做爱！”r
t杨菱咬着牙，面红耳赤，嗔怒地殴打我，我再次紧紧拥抱着她，她的双唇再次贴上我的双唇，我们继续忘情热吻，我的手还伸到她的衣服里抚摸着，杨菱不胜刺激，喘着气说：r
t“你真想要啊？这里会有人，你，讨厌，流氓……”r
t这些天我开始放松了，已经不太在意复职的事情，随他去吧，我开始做其他的打算，每天开着车和杨菱悠哉游哉。上午我和杨菱正在富民县城外钓鱼，电话突然响了，我一看号码有些小激动，竟是刘伯夷！我想，该来的来了！果然，一接电话，刘伯夷就故意大嗓门地说：r
t“冯执信，你躲到哪里逍遥自在去了？”r
t“刘总，这个时候我还逍遥得了吗？今年我都没有逍遥过！”r
t“那就好，说明你没丢掉本色。明天我到你那里去看看，你忙不忙啊？”r
t“您来了，我还忙什么？我等您吧。”r
t挂了电话，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时我的钓竿晃得厉害，杨菱莫名其妙，走过来问我：r
t“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r
t“大鱼上钩了”我说。r
t刘伯夷来了，带着郭礼仁和郭颐美，开着他的奥迪，一副公私兼顾的姿态。我故意打车过去接他，一副落魄的模样，刘伯夷见我过来早早从车里下来，走上前与我热烈握手，还故意说：r
t“还是老样子吗，没什么变化，”r
t“有变化，老实多了！”r
t我调侃着说，刘伯夷哈哈大笑。我带着他们到县城各处卖场走了一下，看看这一年来我的劳动成果。刘伯夷可是行家，富民县他来过多次，原来的市场情况他很清楚，如今一看大不相同了，每个主要卖场都能看到美德电器的产品，样品展示齐全，形象规范，街头随处可见美德品牌形象展示，品牌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刘伯夷看罢大悦，连连称好，其实，乡镇市场才是我的经典之作，但那涉及我营销工作的核心思路，我要留一手，即使这样，也足够让刘伯夷产生耳目一新的感觉了。r
t中午，董琳琅从郑州赶回来了。昨天我一接完刘伯夷电话就通知了董琳琅，这么大领导到访，她这个新代理商怎么能错过，所以她一早就从郑州赶回富民，正好午饭时间。董琳琅直接到卖场拜会刘伯夷，还特意把场面搞得比较大，带了三四个随从，风风火火出现。我把刘伯夷和郭礼仁引见给董琳琅，董琳琅与两位领导相见甚欢。董琳琅与刘伯夷其实是一个类型的人，都是那种气场很大，能压得住场面的人，都是大人物风范，他们一见面氛围都有所不同。简单聊了一下，就去明珠公司参观，昨天我已经安排好，把明珠公司重新布置了一下，重点突出美德电器产品，公司外还搞了展销活动，场面热闹。董琳琅没想到我已经做了安排，看到这情景，她向我会心一笑。r
t明珠电器公司的规模实力让刘伯夷很满意，按他的话说，“这才是标准的美德电器合作伙伴”！加之董琳琅的气度，让刘伯夷很是认同，破例中午不再吃工作餐，欣然接受董琳琅的宴请。饭局还是在快活林大酒店，宾主落座之后，酒店老板洪权亲自过来问候，给足刘伯夷一行的面子，也彰显了董琳琅在富民的社会地位。刘伯夷这顿饭吃得很开心，还喝了几杯酒，席间，他对富民今年的工作情况做了很高的评价，对代理商的合作精神表示赞赏，最后他还特别称赞了我的工作思路和工作效率，刘伯夷用三个字来褒扬我在富民的工作成绩：很经典！r
t饭后刘伯夷找我单独谈话，我当然知道他要讲什么，但总要给领导找一个顺利切入正题的谈话缺口才行，所以当刘伯夷转弯抹角地引导我的时候，我故作诚恳地说：r
t“刘总，给您提个意见，以后不要称呼我为冯经理了，我现在负责富民的工作，按理应是业务员！”r
t“谁说你是业务员？你是暂时停职接受调查，富民的工作也是你停职期间暂时代理的，你一直都是经理啊！再说，调查不是没有时间限制的，早晚会结束的吗，没有问题就恢复你的职务，这很正常！”r
t“这么久了，我快没信心了，”r
t“坚持住，河南分公司不会浪费人才的，不能因为小问题耽误大事情，要有信心。另外，我想问问你，你怎么看NY区域目前的状况？”r
t“今年我一直都在忙于富民的工作，区域的事情我不太了解，况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r
t刘伯夷哈哈大笑，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说道：r
t“好一个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别的我就不说了，我只要求你两件事情：你故意搞坏的事情你再搞好它；你想搞好的事情你也要搞好它；你有把握吗？”r
t“当然！”r
t“新年快到了！”r
t刘伯夷说了这几个字之后就与我告别了，看着他的车渐渐远去，我兀自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刘伯夷的话留白很大，我猜测，大体的意思应该是新年以前会有结果。r
t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杨菱看见我的样子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搂着她的肩膀说：r
t“新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