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秀

不开车也好，可以一路欣赏窗外的景致，一边随意幻想。大巴车在山里蜿蜒而行，象一条肥大的毛毛虫，我感觉自己好像身在一部卡通片里，世界简单而美好，结局会梦幻般完美。我脑袋里立刻跳出了尖刻的一面，毫无顾忌地嘲笑自己的幼稚，把现实生活卡通化的人是注定要面临残酷地折磨，我就是忘记自己姓什么也不能忘记这样一个事实：这世界是残忍的！r

t潘承志依旧兴致不高，不停地玩着自己的手机。我知道他最近可能有些不开心，以前也问过他，但他什么也不说，我隐隐感觉可能与杨菱有关，这更增加了我的自责，我真的不想出现这样的结果，不过有些事情发生了也就发生了，可以当作大得不得了的大事，也可以当作无关紧要的小事，随它去吧！我恹恹欲睡，全当大巴车是个巨大的摇篮，甚至还做了个梦，好像自己被一群妖精追赶，但就是跑不快。妖精越来越近，我急得想大叫，忽然屁股一阵巨痛，我腾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潘承志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以为我是做了噩梦。我用手摸了一下自己臀部，手上竟沾了不少鲜血！潘承志惊讶地看了看我说：r

t“老大，原来你是女人啊！”r

t我的肝都快被他气出来了，不过此刻没时间和他开玩笑，在我的身后座位上，一个二十左右岁的人像僵尸一样定格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条锋利的刀片！潘承志也几乎与我同时发现了他。我们立刻明白了，原来我被小偷割了屁股！我一看，自己的牛仔裤后口袋的地方被割了很大的口子，钱包也露了头。可能是这个小偷用力过猛没操作好最后几个动作，让刀片割破我的裤子给我放了血。我怒火中烧，潘承志一把抓住那个小偷，我正欲发作，却见小偷旁边的座位上站起一个巨人，此人一站起来头几乎碰到车顶，象背鲸腰，面目狰狞，目露凶光。他威吓我们不要讲话，我和潘承志只能坐下，看看左右没有几个人注意，我估计以我们俩的武功肯定也不是这位巨人的对手，只好忍住没有发作，好汉不吃眼前亏吗。这两个人也很识相，随即喊停了车，然后匆忙下车远遁去也。我心有不甘，超级光火又无法发作。潘承志竟然还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白了他一眼，自己忽又觉得有些好笑。潘承志给我找了片纸巾，我折了折掂在伤处。潘承志不忘调侃我：r

t“老大，这是不是应该算工伤？！”r

t“拿我开心是吧？！”我见他心情不错有了笑脸就顺势问他：“你最近怎么闷闷不乐的？说说吧，”r

t潘承志长叹了一口气，仰着头，r

t“乐不起来了，没高兴的事情！唉——，我和杨菱分手了！”r

t果然不出我所料，真是这回事儿，我由衷感到自责，“怎么弄的吗？你们不是挺好的，吵架了吗？”r

t“没有，就是没吵架才心情不好的，要是吵了架说不定还轻松些，”r

t“没吵架就不会太严重，过几天说不定就好了，杨菱还是有些幼稚，也许是暂时闹脾气，她搬出去了？”r

t“我们一直没住在一起，她都是与别的女孩子合租的！”r

t“那你们谈的什么恋爱？这么久，”r

t“没办法，她不愿意，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就是弄不明白，为什么？”r

t看着潘承志的满脸愁容，我真是想劝劝他，但我说什么好呢？假装是一个局外人吗？然后说些大道理，那我不就越发卑鄙了吗？如果说我和杨菱的那一次是一个错误，那我就不能让这种错误越来越大，还是要尽量撮合。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那天杨菱的眼泪，那沉入水杯的沉重泪水，让我把劝慰潘承志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我该怎么办？r

t负责富民的业务员孙宏雷在车站接了我们。孙宏雷是江西人，狡猾都写在脸上，一紧张就不住地眨眼，看他满脸的倦容，估计又是玩了通宵的游戏！他们这些刚进入职场的幼齿，自我约束能力有限，除了工作以外什么都有兴趣。我们这个行当是需要独立开展工作的，管不住自己就很难真正进入状态，加之这样一个困难重重的市场，仅有的一点热情被消磨以后，很多业务员就是以消磨时间为主，做几个月工作之后就自消自灭了。频繁地换人也是我头痛的问题，这年头想找个有志青年也难啊！孙宏雷的第一句话就把我气到了，他明显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r

t“领导，富民这个月还行，没什么事情，还不放心啊？”r

t“你真是宰相的材料啊，肚子里面能撑船！多长时间没和代理商联系了？”我没好气地说。r

t“经常联系啊，今天早晨我还给白贵友打了电话，现在是旺季，货走得不错，没什么问题，”r

t我忍住了怒火，这样的员工批评也没有什么用了，况且他这个状态我这个当领导的责任也是不可推卸的，我疏于管理啊，批评他我还不如自责。潘承志知道我心里在发火，就把孙宏雷叫到一边说了几句，估计是把早晨白贵友去办事处告状的事情告诉了他，孙宏雷满脸通红，还想解释一下，我也没有耐性听他瞎编了，语调平缓地说：r

t“走吧，去董琳琅那里，你知道她的店在哪里不？”r

t“董琳琅，我好像去过她那里，不过时间长了，具体位置记不清了！我想想……”r

t我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怒火，不过还是让理智控制了冲动，所以只是语气比较重地说：r

t“红雷啊，你到富民工作有一年多了吧？按道理也应该入行了。富民县总共巴掌大个地方，做家电的就那么几家，董琳琅做得最大，你竟然连她的山头都不知道，这实在说不过去啊，说白了，你没进入角色，工作不是这样做的，这样下去，这行你干不了了！”r

t孙宏雷不住地眨眼，嘴里罗嗦着开始许愿，以后如何如何，我实在对他的预期不感兴趣，叫了辆出租车，到家电一条街去找董琳琅，问了一下，便找到了她的卖场——明珠电器。r

t明珠电器卖场规模在富民算是大的了，不过显得有点乱，大电、小电、黑电、白电什么都有，多以杂牌为主，靠价格竞争，品牌的东西多是被用来当幌子的，典型的三级市场投机倒把型经营模式。在董琳琅的店里一转，我就基本肯定美德的货是她窜过来的。潘承志向店里的导购员询问董琳琅，导购员打量着我们一边犹豫着该不该讲，我底气十足地对那个导购员说：r

t“你给你们董老板打个电话，就说美德电器的冯执信要找她说点事情，”r

t我把名片给了导购员，美德电器的名头还是响亮的，她当然知道，急忙给董琳琅打电话，然后说：r

t“老板娘在仓库走不开，她让你们过去谈，”r

t问了地址，我们就直接找过去。董琳琅的仓库气势不小，原来是富民县五交化公司的仓库，被她租下一部分，足有三千多个平方，这在富民这个小地方那绝对是家电老大的场面，估计董琳琅也有震慑我的意思。不过她的实力的确要比白贵友的大许多，可惜却成为竞争对手。进了董琳琅的办公室，迎面就看见一个四十左右岁的女人在打电话，此女身型略显丰腴，属于杨贵妃类型的，肥而不腻！她向我们点了个头，示意我们坐下，一边让人给我们泡茶。打完了电话，董琳琅就走了过来。我站起身，递过自己的名片，r

t“都说富民董老板的生意大，今天过来学习学习，也算拜拜山头！美德电器，冯执信！”r

t董琳琅稳稳当当、表情亲和，热情地与我们握手，然后坐在我们对面，浅笑着说：r

t“欢迎、欢迎，我们是小生意，应该向你们大品牌学习，以前是没有什么机会交流，这次冯经理能过来，大家聊聊是好事，毕竟都是家电圈子里的人，取长补短吗，”r

t董琳琅说话语气平缓，有理有节，这说明她是一个心理素质相当好的人，能做这么大生意，的确不简单啊，看来我还是要小心应对才行。我心生一计：干脆来个敲山震虎，于是我接过她的话说：r

t“董老板，其实我这次来除了拜访您之外，也是想从您这里了解点情况。这几天我们发现有郑州的货窜到富民来了，都是电风扇。您是大户，信息渠道广，您认为能是谁呢？我们美德电器现在产品渠道控制得很紧，只要读出产品上的条形码就能查出货是谁批发的，抓到就重罚，起价十万块。我想大家既然都是家电圈子里的人，做生意还是和气生财，不要为了几个蝇头小利弄得鸡飞狗跳的，长远看得不偿失，”r

t“有些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在商言商，现在是风扇旺季，美德产品的销售渠道在富民覆盖得不是很好，价格空间又比较大，势必造成别人乘虚而入，做生意吗，不能眼看着钱不赚啊！”r

t“做生意为了赚钱，但不是什么钱都能赚啊。我是这样想，先把事情的严重性交代清楚，真的以后抓到罚款弄得不愉快，我这块儿也问心无愧，能做的也就这么多，先礼后兵，我对圈里人也算仁至义尽了。”r

t“冯经理说得很实在，我想谁都不会因小失大的，一个行当有一个行当的规矩，错了就改吗。”r

t董琳琅始终保持着平缓、自然的状态，不愠不火，不过她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按规矩办事，错了就改，这是投降的意思啊！投降都投降得这么体面，让我由衷佩服她的素质，这女人了不得。相比之下，我倒显得有些无理，登门恐吓，虽事出有因，但也非君子之为。于是我把话题转向轻松，海阔天空地聊了几句就准备告辞了。董琳琅却显得很热情，看了下时间，执意留我们吃饭，我见盛情难却，只好从命。我觉得这个机会不错，想干脆把白贵友也叫过来，让他们交流一下，毕竟是一个行当的人，熟悉了，很多事情也容易解决，同行未必是冤家。我把想法和董琳琅沟通了一下，董琳琅没有反对。r

t这种饭局是司空见惯地乏味，生意上的事情大家都不想多谈，说多了怕漏了底。生意以外的事情又没什么可谈的，毕竟不是很熟悉，没什么共同话题。白贵友对董琳琅还是恭敬有加，毕竟人家的生意大很多，这次还算是给了他面子，如果董琳琅真要玩混的，乱搅和一通，白贵友也没什么好办法应付，只能是白吃亏。我觉得董琳琅算是通情达理了，不过饭后白贵友的一番评论却是让我五味杂陈，r

t“董琳琅这娘们不好对付，能收拾她的只有两种人：领导或者帅哥！以前她在五交化公司上班，专门和领导搞破鞋，最后把五交化公司都搞到自己手里来了；现在她成精了，专门收拾帅哥。你看她一副良家妇女扮相，其实就是一个荡妇，她是富民县的武则天！”r

t“女人也是人啊，谁当皇帝还不稍微放纵下自己，正常。”r

t我应和着白贵友，其实心里对他的思路相当不认同，饭桌上像孙子似的，出来就说人家坏话，哪里是爷们的做派啊！不怪他生意做不大，就这人品和思路，我看他生意也是做到顶了！白贵友明显有些兴奋，非要请我们去娱乐一下。看来今天董琳琅的态度让他很高兴，估计以前董琳琅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今天算给他面子了。我因此越发鄙视白贵友，觉得他评价董琳琅的话很失水准，把衣服下面的小字彻底暴露出来。我没心情和他一起去娱乐，让他送我们到宾馆之后就把他支走了。留下了孙宏雷，这小子如果再不开导开导，说不定就报废了。他这种三流大学最近几年毕业的幼齿，就像江、浙乡镇作坊出产的日用品一样，严格意义上讲都是废品，不学无术、眼高手低、自控能力差、没有责任感、没有集体观念，骨子里都是无政府主义者。而且一个个幻想能力超强，除了工作以外什么都感兴趣，不务正业是常态的，一般都要混到二十七、八岁才能现实一点。我向来注重团队建设，比较迷信思想工作的力量，我口干舌燥地给孙宏雷讲了大半天，大道理、中道理、小道理罗列了一火车，他好像也没听进去多少，弄得我自己也觉得索然无味。我让潘承志给他做了简单的培训，一起分析了市场形势、工作方法，孙宏雷还是心不在焉。从吃饭到现在，他的手机一直有信息响个不停，他不住地收发。我终于觉得这次思想工作要以失败告终了，没好气地对他说：r

t“小孙，你对工作的兴趣如果能象你发短信一样那就好了！我包你出成绩，”r

t孙宏雷听出了我的失望，他叹口气说：r

t“领导，不是我不上进，我努力过，但困难太多，没有办法解决。您讲的道理和方法我都懂，可是理论和实际差距太大了，都用不上。富民市场换了这么多人都不见起色，难道我们都是不努力？这市场太烂，没有人能搞起来！”r

t“话说得太绝对了，都是借口，你心态还是不正确的。就是因为难才显示出一个人的能力，不难还轮不到你的头上呢。事在人为，世界上从来没有救世主，一切都要靠自己琢磨，没有过人之处，怎么能在这个行当立足？工作不像你想象那么简单的，你还没有入行啊！”r

t孙宏雷心有不甘，我知道说服一个人没那么容易，长时间的工作压力，他们那点可怜的自信心已经荡然无存了，他只能靠编造困难的强度来忽悠自己，其实是被困难吓怕了，而且这种情况在团队里不止孙宏雷一个，都需要解决。这是摆在我面前的一个难题，我一时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把他打发走。r

t没有什么好办法，心里烦得很，实在睡不着，而潘承志已经差不多睡了。我拿出电脑上了线，想和随风而去聊聊天，她果然在线。我知道随风而去是在等我，这么晚了，被一个女人等待是多么令人陶醉的事情啊！尽管我仍然不知道她的模样，甚至她的年龄、她的身份，但我冥冥之中感觉到，随风而去一定是一个灵动的女子，她有着一颗玲珑的心，能轻松地在我的思想里徜徉。r

t我情趣盎然地与随风而去聊天，一边闲扯、一边调情。不知过了多久，潘承志醒来去洗手间，走过我的身后，看到了我聊天，他略微停了一下，然后走开了。其实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太多的私人生活，即使是像潘承志这样的好朋友，可能是我虚伪习惯了，总要掩饰真性情。我匆忙与随风而去拜拜，洗洗睡了。r

t我发现，潘承志从洗手间回到床上以后辗转反侧，很难睡去的样子。不过我已经很困了，没有再和他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