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标成功了，我顺利地和移动公司签了合同，标的总值一千八百万，下一步就看我自己的了。我找到银行的郎融，把麒麟公司与移动公司招标合同的复印件、麒麟公司与美德电器订货合同的复印件，各种资质认证材料一并交给他，他看了看，打了个响指，“OK，等着拿钱吧！”这厮工作效率很高，没几天三百万承兑汇票就办下来了，交到我的手里一看，竟然是二十万和两百八十万两张，我不解。这厮一脸不屑，r
t“这张二十万的是我的，赶紧把麒麟公司的财务章拿来，让法人给我背书一下，我自己贴现！”r
t还是这厮的买卖好啊，银行变成他的了！没办法，我只能按他说的办，让杨菱给他背书、盖章，这厮收了二十万连谢字都没有就走了，还说我欠他一顿海鲜，我日！r
t移动公司这次招标是为了十月的促销活动，存话费送电器，到底能不能把这些电器送出去，能送出多少？还需要我这里做最后的冲刺。移动公司在NY有四五百个网点，统一由物流中心发货下去，但移动物流中心只有五台送货车，等他们把货都送到，估计也到年底了。我被逼无奈，把办事处的十几个人全发动起来，租了十台货车，每台车配备一个人，把货发下去。整忙了一个星期，终于在十月一黄金周之前把第一批一万多台货送到一线了。这个黄金周办事处人员也没有放假，每个人负责一个小区域，监督产品的发放情况，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一个星期，第一批货已经快送完了，幸亏我及时从公司调了第二批货过来，有两万台，继续发放。就这样，到十月底，已经发放的货超过五万台了！r
t我终于放下心来了，生意成功了。陈存善也很高兴，他也跟我说了句实话，按照以前的发放规模，最多也就能送出去四万台，没想到这次送出去五万台，多亏了我协作有力。我倒不是很关心他的夸奖，一再催促他把结算的事情弄好，尽量提前，我们美德电器从来是现款现货的，这次赊账一个多月，我是下了血本去公关，就差把脑袋压到公司了！陈存善也终于弄出了点血性，十一月中旬，第一批款到了麒麟公司的帐，比合同提前了一个多星期，整整一千万！r
t我顶住了陈存善的压力，先把公司的货款给还了，这不是小事，我还要继续在美德电器生根发芽呢，出了乱子老子就得不偿失了。到了月底，移动公司的所有款项到位了，把银行的承兑还了之后，还剩八百多万，这些就是这次招标的利润了。陈存善拿走三百三十万，又给了王民生十万，剩下都是我的了！账款的事情搞掂了，我第一时间把麒麟公司注销了，手续还很烦琐，花费了不少精力，不过还是顺利完成了。做完了这些事情，我心里的一块石头彻底放下，我对自己说，这次算成功了！r
t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自己账号上的数字着实兴奋了好久，不过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兴奋的，我不还是我吗，没有什么变化，一切如常，有钱的滋味也不过如此！我还沉醉在金钱的幻想中，电话突然响了，原来是宁蜜，我知道她是要钱来了。果然不出所料，话没说几句，宁蜜就说到了钱的问题，没错，按约定，我欠她十万块，小意思而已。听到宁蜜油腻的声音，我想起自己一个多月没有做爱了，这段时间忙得要命，每天都累得半死，一直未近女色，也不知道性功能有没有减退！正好检验一下，r
t“静姐，钱都准备好了，来我这里拿吧，正好也给你充充电！”r
t我颓废、露骨地说着，宁蜜却没有丝毫不悦的表现，愉快地答应了。估计她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陈存善晚上又是出差去了，她正好到我这里取经！我跳下床，从包里拿出十万现金，本来是准备明天给窦嘉豪的钱，就先给宁蜜吧。我把钱丢在床头，然后对着镜子做了个亮相，我发觉自己的腹部微微有些隆起，看来是需要加强锻炼了，正好，一会儿就可以运动运动了。r
t传来了敲门声，宁蜜怎么这么快，还不到五分钟就到了，难道她会飞！我对着猫眼一看，还真的是她，我晓得了，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在楼下，这娘们吃透我了！宁蜜扭着屁股进了门，还假装害羞呢，我分外不解风情，扔给她一块毛巾，把拖鞋甩给她说：r
t“洗干净点，到床上数钱！”r
t宁蜜忸怩了一下，本来还要做出愠怒的样子，但我已经转身进卧室了，她只好穿了拖鞋，拿了毛巾进了洗手间。我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大字型躺在床上，欣赏着我爱看的一个电视节目——《百家讲坛》！里面也有一个娘们，正讲《论语》呢，听着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宁蜜包着条浴巾进来了，爬到床上，直接奔那捆钱去了，我“啪”地拍了她一下，r
t“刚洗完澡，不要摸钱，不脏吗？先放那里，飞不掉的。”r
t宁蜜脸一红，缩回手，转而没话找话地说：“把电视关了吧，有什么意思，好吵，”r
t“怎么没有意思，你听不懂，挺搞笑的！”r
t宁蜜对我的话嗤之以鼻，“我听不懂？我是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就是上去说，也不见得比她差！”r
t“失敬、失敬啊，”我一边笑，一边道歉，很真诚，但没忘记搞笑，“都是中文系毕业的，一个电视里面、一个床上面，差距还挺大的！”r
t“有什么差距，还不都一样吗！”r
t“我靠，静姐，你这话说的还真是有水平，不愧是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的！我也不玩高雅了，来低俗的吧，做爱！”r
t我一把扯掉她身上的浴巾，宁蜜顺势躺在我身上，说了句：r
t“谁不低俗！”r
t上午，我把窦嘉豪叫了出来，开车来到我的开户行，取了四十万现金出来，回到车上，拿出十万元装在袋子里，递给窦嘉豪。他不解，推让。我硬塞到他手里，r
t“这次买卖赚了钱，你帮了大忙，这是你应得的，兄弟，别嫌少就行。走吧，我给你买台车！”r
t窦嘉豪收下了钱，靠在座椅上，眼睛看着车外。我知道他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道说什么好，此时无声胜有声。我想，用金钱来增进友谊可能缺乏点格调，但基本能表达出真诚，大部分人都不能超凡脱俗，干吗不发扬一下实事求是的精神呢？况且，不是所有人都需要那么高的格调，我们是小人物，暂时还没有那种把金钱看作是侮辱的境界，其实金钱不能侮辱人，都是人侮辱人！谈点轻松的，我笑着问窦嘉豪：r
t“嘉豪，你还和宁蜜来往不？”r
t“来往啊，我也没有女朋友，总要发泄吧，宁蜜人还不错的，其实男女都一样，换位思考，我也没理由鄙视她，各取所需、互相尊重呗，有时候聊聊天也感觉挺好的，”r
t“赶紧找个女朋友，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性习惯都发生变化了，”r
t“没那么严重，女朋友哪那么好找啊，你还催我，你自己呢？”r
t我长叹一声，“是啊，这年月找个老婆难啊，哪个女人靠得住啊！”r
t“那咱们男人就更靠不住了，你这话好像说反了！”我们会心大笑。r
t我本来想给窦嘉豪买辆中档车，他坚决不同意，觉得有些招摇，也容易让别人怀疑他钱的来源。我想了下，也觉得有道理，没再坚持，买了台捷达。看着窦嘉豪试车时的高兴劲儿，我忽然觉得金钱比我想象的要有用得多，起码能够让习惯假开心的人真正开心起来，不管这种开心能在窦嘉豪心里维持多久都是善莫大焉，看来，只有钱才能做到物质与精神的随意转换。r
t我没有陪着窦嘉豪一起办手续，交了购车款就走了，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另外一件事儿。到办事处门口，我给杨菱打了个电话，让她出来。等她上了车，我就向城外急驰，她一路沉默不语，到了以前来过的那棵大树下，我停下了车。树还是那棵树，但已经看不到以前婆娑的身影，树冠稀疏，树下是一地的黄叶，我才觉得，如今已经是冬天了，四周笼罩着大片的暗黄。我从包里拿出二十万现金，递到杨菱的面前，r
t“团购赚了些钱，这是你那份，”本来我的初衷是想利用现金的感官刺激，让杨菱高兴一些，但我突然发现，这个举动既愚蠢又稍显刻薄，简直相当于一种调侃！杨菱转过头，抬眼看着我，r
t“你留着吧，绞尽脑汁做成个生意，赚了点钱，就差把自己都搭进去了，我不要，”r
t“这不是我给你的，也不是施舍，是你的收益，你投入了，就要有产出！”r
t“我没在生意上投入什么，即使有投入，也不是为了生意。钱我不要！”r
t“你一个女孩子，出来做事，离家这么远，存些钱，或许能感到安全些，”r
t我实在想不出用什么理由来劝她，弄出了这么一句。杨菱苦笑了一下，眼睛里有些泪光，r
t“你的生意做完了，我要走了，你答应的，”r
t“你为什么要非走不可呢？你就不能留下来吗！”r
t“有理由吗？”r
t她幽怨地看着我说，我想脱口而出“有”，话都到嘴边了，仍然被我咽下，这件事我的确还没有想好。我在心里不停地抽打自己，我还是冯执信吗？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吗？说几句甜言蜜语，马上把她拉到宾馆去开个房，在床上折腾个半死，她难道还能走！但是，我挽留杨菱就是为了要这样对待她吗？那我不但是个流氓，而且还是个混蛋啊，也不是混不混蛋的问题，我对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r
t我们沉默地坐着，整整一个下午。风继续吹落树叶，沙沙地落在车顶，落在玻璃上，冬日阳光逐渐耗尽了不多的一点温暖，变得昏黄与班驳，映在人的脸上，只有一些凉意。我感性地说：r
t“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夏天，”r
t“没有了，我们浪费了最后一个！”r
t杨菱走了，在一个普通冬日的清晨，她走了，一个人，一个箱子，还有一身不能保暖的衣服，悄悄离开了这个城市。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许就像她所说的，哪里都比这里强，的确是这样，NY是个地处中国中西部的偏远小城，每个人都俗不可耐，保守、粗鄙、没品位，只有像我这样满脑子低级趣味的人才适合在这里生存。她走了，也带走了我仅存的一点真性情。r
t吴晓文和李若男这些天很忙，年底的事情很多，各种报表汇总、统计数据、报销单据，一堆堆的，她们俩忙得不可开交，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吴晓文找到我，没好气地问我怎么办？r
t“能怎么办，实在不行就招聘新人吗，我这些天事情多，也帮不上你们忙，”r
t“你不是事情多，是心里乱！”吴晓文阴阳怪气地说，“人都走了，你还想那么多干吗？”r
t一听吴晓文这种说话口气我顿时生了气，还是圣人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女人分不清公私，谈公事的时候也夹杂着私人感情因素，忘记了起码的尊重，我敲了下桌子，r
t“这里是办公室，我是你的领导，这里不是宾馆，你也不是坐在床上，你要清楚你自己在说什么。你是美德电器河南分公司NY区域售后服务主管，知不知道办公室是做什么用的？清不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r
t我劈头盖脸一顿责骂，吴晓文坐得笔直，脸色通红。我很少发火，她有些怕了，颞颥着说：r
t“我是请你想个办法，也想劝劝你。那，那就招聘新人好了，”r
t我没再说什么，让她出去了。坐了一会儿，我的气消了一些，觉得刚刚的光火也有些过分，虽然吴晓文有些轻谩的言行，但她说的也不算错，本来就是这回事儿吗，我闷闷不乐时间长了，大家都看得出我的心情，反而影响不好。我的训斥有些严厉了，怎么能把火发到吴晓文的身上呢，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好不容易建立的关系，别因为一件小事就毁掉了。下班之后，我把吴晓文叫了出来，坐在车里表达了歉意。吴晓文反倒显得很大度，r
t“你也不用道歉，你的心情我理解，过些天就好了。其实你批评的也对，我应该知道办公室的意义。”r
t“谢谢你能理解，我心里没什么可乱的，只是想提醒你公私有别，谨慎这根弦不能放松！一起吃个饭吧，算我给你赔礼，我们也要珍惜我们的关系，来之不易啊。”r
t“我知道，我也理解你说的话，人还是要尽量现实一些。饭就不吃了，今天太累了，过几天，”r
t吴晓文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了下我，下车走了。我猛然觉得，我对吴晓文的责怪造成的后果，远比我想象的要大，一条无形的鸿沟已经在我们之间形成了，最糟糕的是，这是一条无法弥合的伤口，有可能溃烂成疮。r
t招聘的事情让吴晓文和李若男更加忙碌，她们央求我来把关，我实在提不起兴趣，懒得理会，最后被她们催得没办法，我就让潘承志和窦嘉豪代劳。这个时候，我其实蛮轻松的，今年区域销售额应该会有七千万，业绩比上年度增涨百分三十以上，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闲来无事找汤小惟去逛街，去吃东西，去做爱，日子过得蛮潇洒的。一次吃饭的时候，我提议让汤小惟不要再理会陈存善，我的生意已经结束了。汤小惟不以为然，r
t“为什么？老陈挺好的，他每次都给我钱，而且在床上他也不像别的男人那么坏，他老了，也不折腾人，我愿意接他的活儿，还要感谢你呢！”r
t听了汤小惟的话，我的饭也吃不下去了，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羡慕嫉妒恨，什么都有。我觉得自己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私自利、虚情假意而且思想阴暗，按理我最应该感谢陈存善，老陈不错了，说到做到，没有阴我，没有他我到哪里赚那么多钱，我干吗要看不上他呢？装什么卫道士吗！如果真的用道德标杆来衡量，我的所作所为没有哪样能比陈存善强，最多是伯仲之间，岂能五十步笑百步。细想，汤小惟能搭上陈存善的确不错，毕竟老陈有一定来头，社会资源多，有什么事情说不定还能帮汤小惟一把，起码比我强，我能给汤小惟什么？除了在床上折腾人家，别无他用！r
t这些事情想多了没意思，哪有人希望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有些事情没办法深入思考，除非是觉得自己活得太滋润了，也没必要以一种痛苦覆盖另一种痛苦。生活是美好的，至少在我自己不给自己添堵的时候是这样。我看着汤小惟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听着她“吱吱”喝汤的声音，我想，知足者常乐，每个人对于生活的要求不一样，别强求，也别装圣人。我也舀了碗青菜豆腐汤喝，正好有了一个很感兴趣的问题，我一边喝汤一边问汤小惟：r
t“小汤，最近在看什么书？”r
t“《随想录》！”r
t我“扑”地一下把嘴里的汤喷出来，豆腐、菜叶进了鼻子，我剧烈地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气来，r
t“你和上海方面的人有仇啊？”r
t“我和上海人有什么仇？你说的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r
t“随便问问，《随想录》写得怎么样？”r
t“只看了一点儿，我不太愿意看小说，”r
t“《随想录》是随笔吧？”r
t“随笔和小说有区别吗？”r
t“有啊！”r
t“看不出哦，”r
t我又剧烈咳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