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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散场的拥抱(1)


  不日,麦田联合广告协会、各大论坛发布澄清公告,披露此前Audrey事件中Nelson与新奥通过构陷陆晚江及麦田公司以谋私利的事实,并将追究其法律责任,一下子在业内引起哗然。

  这样的丑闻犹如当头一棒,打得Audrey方面措手不及,但他们主管经理第一时间站出来向晚江表达了歉意。新奥那边的情况已然好不到哪儿去,丑陋的竞争手段,足够让他们在未来的几年中抬不起头来。广告产业本就日新月异,新人辈出,走这样的险招无异于自掘坟墓。而之前对晚江进行口诛笔伐的网友们突然哑火,一盆清水扑灭嚣张气焰,然后开始纷纷转为指责真凶。舆论呈现一边倒的新形势,看得一办公室人神清气爽。

  田恬光想想新奥副总现下的处境,就能乐上半宿。居心叵测,精于算计的人,不会有好果子吃,而天公会佑善人。“你知道吗,我昨天终于无梦无失眠,一觉到天亮。天晓得我已经多久没这样踏实好眠了。”

  晚江对着洗手台补妆,向镜子里的田恬笑了下。手机催命似的叫嚣着,她与田恬挥手再见,在冲往电梯的路上接起来:“我正要出公司呢,别催!”

  陈元一“哎哟”一声:“晚江姐你倒是快点儿呀!”

  “到底什么事儿啊,整得这么要紧?”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快来!”

  陈元一从开门以后就比着噤声手势,许久不见,这小子竟然把脑袋上的毛染成了灰色,帅得跟动漫人物似的。他神神秘秘地拉晚江到阳台“共商大计”,五分钟以后,又神神秘秘地拉晚江来到高以樊卧室外。

  门虚掩着,陈元一轻轻推开,优质的吸音地毯吸收掉俩人的足音。高以樊躺在宽大无比的床上,臂弯里搂着小小一团的粤粤。一大一小,相亲相爱的睡姿。晚江突然想到什么,把陈元一盯得直发怵:“我没有!小家伙是自己玩儿累了!我发誓!”

  晚江将信将疑,瞧床上岁月静好的爷儿俩,姑且相信陈元一还没有丧尽天良到给粤粤喝兑了安眠药的牛奶的地步……

  否则,高岑一定会整得他令赤道以南的爹妈都不认得。

  “那我就撤啦。”

  晚江跟他走到门口,见他低头穿鞋:“你不留下来?”

  “噢不,我不适合这样的场面,而且……”他手掌一抬拍在晚江肩上,“有你在就好啦。”

  她回到卧室,其实高以樊的房间布置简洁,只是这软榻上凌乱一片,电脑相机手机报表,一副“我很忙”的工作状态。晚江把棉毯悄悄掖到粤粤的小下巴下,孩子的皮肤就是好,细皮嫩肉吹弹可破,光线下能瞧见极短极短的茸毛。

  她没忍住,还是看了高以樊一眼。陈元一说他最近为了一个收购项目忙碌至极,在公司没日没夜召开各种会议拟定各类数据,工作狂技能全开。而此刻,他终于被陈元一的几粒安眠药带入了休眠状态。

  万籁俱寂,高以樊睁开眼,一时还徘徊在方才的断梦边缘,仰面朝着天花板放空。天色已暗,满室静谧,所以那“咔嗒”一声显得尤为清脆。他支起手肘,斜着身子望去,窄窄的门缝处矮墩墩一团黑影,他哑哑地喊:“粤粤……”被识破的小家伙扭过身子屁颠屁颠逃走,徒留高以樊郁闷一脸。

  高以樊打开房门,满屋子黑兮兮没有点灯。他好像听见窸窸窣窣的浅吟低唱,循着它一步一步穿过玄关,踏入客厅。然后,是豁然映入眼帘的摇曳烛光,他耽搁在那里不敢动弹。

  晚江跪在矮几前补救灭掉的一根蜡烛,灯芯又燃,她看着那撮小小的火苗欣然一笑。粤粤也蹲在一边,小胳膊环住圆润的膝盖,含着下唇吮得滋滋响。

  小馋猫,高以樊“哧”一声笑出来。

  晚江在焰色中直起身板,招手说:“你快过来,要燃光啦!”粤粤糯糯的声音附和着:“舅舅快!快呀!”高以樊走过去盘腿坐下,温热的手掌抚了抚粤粤毛茸茸的脑袋。那声音原来来自晚江的手机,此刻唱到这里:

  ……

  今夜还吹着风

  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

  他没有听过的女声版本,柔软绵长的气声在客厅中萦绕,将一颗烦琐的心轻化如微尘,他好像从来不曾这样安宁着喜悦。

  粤粤把寿星皇冠戴到他脑袋上,下一秒,高以樊就听见一阵快门声。晚江坐在他对面举着相机偷笑,烛火的金光在他的脸上跳跃,她说:“生日快乐。”

  “我都忘了。”

  “其实吧,你有一个好表弟。”

  “……”

  唱好生日歌,照例许完愿,粤粤非常殷勤地帮寿星吹蜡烛。晚江摸黑打开大灯,回来时发现蛋糕上少了一颗草莓。她机敏地去瞅粤粤,孩子天真无邪地眨巴着眼睛,晚江顿时嘴角一抽:小鬼,你不知道自己被嘴角的奶油出卖了吗?

  大约是这氛围使然,高以樊仔仔细细吃完一整块蛋糕,竟也不觉得腻。他将皇冠摘下来,拿在手里瞧上头花里胡哨的点缀,仿佛是随口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原本正和粤粤玩闹的晚江微微一怔:“啊?干吗突然问这个。”

  “问问。”

  “噢……”她拿叉子刮纸碟上的奶油,答非所问,“我不过生日的。”

  高以樊没有拆穿她的闪烁其词,只是又问了句“为什么”。

  她索性干巴巴地笑:“不喜欢,太麻烦,没意思。”

  “立冬对吧。”

  一室寂静。

  晚江放下叉子,无语又讶异:“你怎么知道?”

  高以樊把皇冠搭在粤粤脑袋上,侧着身子对她说:“晚江,有时候某些伤痛是让我们成长的,不必永久不忘。”

  ……

  晚江一度以为那次见过叶贤芝以后,会有一路坎坷艰辛等着她。

  谁知那个秋天,之后的几次见面都是平静无澜。她内心的忌惮被悄悄粉碎,最后不禁笑话自己狭隘,只是仍旧无法认同和迎合那个女人。

  一天趁着苏闻结账,叶贤芝终于在餐桌上和晚江开诚布公:“其实你真的不够聪明。”

  “我给过你好多机会,可你没有珍惜。”

  “我希望你明白,现在的一切,只是我不想让我的儿子太快失意——仅此而已。”

  苏闻回到她们身边的时候,叶贤芝神色恢复如常,她挽起晚江的手,苏闻在一旁跟着出门。再多暗涌,都没能揭穿这份其乐融融。

  晚江还记得高中历史课上,老师曾经强调,任何事件爆发之前都藏有一条引线——比如1914年6月28日发生在巴尔干半岛的萨拉热窝事件,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

  得过且过也没能挨过。

  那年立冬,晚江心如刀割地婉拒了杜宝安请客庆生的好意,这堪比日全食般百年难得一遇的盛情,错过这次盼不到下次。

  “重色轻友!知道你小两口郎情妾意,二人世界甜蜜蜜!”

  其实再寻常不过,俩人看了电影,又逛了书城和超市。经过人民广场,偏角地方人特别多。原来是在搞活动,主办方架起篮球架,十投十中者拿大奖。苏闻和晚江讨完奖励,摩拳擦掌便要参加,她戳他脸颊:“苏闻同学,你如果赢了我都替你害臊。”

  他抓住她作恶的手指放在唇边哈气:“坏姑娘,等我凯旋!”

  结果是没悬念地全部命中,苏闻却没有接受主办方提供的大奖,只匆匆拨开围观人群去找他的女孩。晚江瞧他像小孩子要糖吃似的,心不甘情不愿:“明明今天是我生日……”他就那样蓦地俯下头来,亲上她还在碎碎念的嘴唇。唇膏清香好闻,是他爱恋的味道,熟悉到每一次都会令他心跳如狂。

  他本是谦和的性子,但骨子里的蛮横,都给了眼前这个他愿意护在心口的人。

  人来人往的,晚江终究不好意思,她推开他。

  苏闻满目奕奕:“晚江,生日快乐。”

  找到那家杜宝安推荐的重庆火锅,苏闻接完电话从外面进来,晚江刚要好了锅底。他像是犹豫,但表情是开心的:“晚江,我哥说他一会儿过来。”

  不是不意外,晚江下意识攥紧手里的菜单:“他不是在美国吗?”

  “今天早上刚飞回来,说是办点儿事情,晚上就走,怕我妈念叨索性就没说。他也是刚刚才给我打的电话,只告诉了我。”最后那句带着小小的骄傲语气。晚江没辙:“然后呢?”

  “然后我说你今天生日,他说一直想见你,所以等会儿去机场前,先折过来看看你。”那是从小对苏闻爱护有加的手足,只是每次要与他的家人见面,晚江总会紧张。

  “他会喜欢你的。”

  “噢……那我可以喜欢他吗?”

  “还是不要了。”苏闻坐到她身边,拉过菜单浏览,“你只能喜欢我。”

  要了一桌子菜,汤汁因为沸腾从中心不断翻涌开来,鲜香里可以闻见浓郁的辛辣味。苏闻预先为苏阅烫了许多他爱吃的菜,俩人在氤氲雾气里欣然等待。

  只是他们终究没能等到。

  晚江记得苏闻接起电话后大惊失色的样子,临走前他脸色煞白,像死过一次:“大哥他出车祸了,听说很严重……我要去医院,你在这里等我。”

  这根本就是玩笑,是难以置信的玩笑。她和苏闻一样,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觉当下应依他所言,木讷说完“你小心些”,苏闻已经不见踪影。

  晚江一个人在包间里,未动一箸。整锅汤料挥发蒸腾,剩下火红色的一层辣油,像干涸后的斑斑血迹。其间苏闻没有来电话,她亦不敢询问,只是呆然地干坐着,在乱作毛球的思绪里拼命自我安慰——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她怎么也止不住去想。

  如果不是因为她,苏阅本该直接去往机场,按照计划搭上今晚飞往纽约的航班。

  如果不是因为她,苏阅无须突然更改行程,没有了这多余的一趟路,就不会遇上交通事故。

  如果不是因为她……晚江整个人蜷在椅子上,抱着头小声呜咽起来。

  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心底深处沉睡的恐惧感,伴随着遗失而去的分分秒秒越来越明晰。

  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一直待到火锅店打烊,她不得不回学校去。室友见她魂不守舍,问了也只是摇头,她打不通苏闻电话,短信也没回复,而担心和忧虑越来越冗长。

  安静一晚的手机终于有了动静,晚江连忙接起来,那端却悄无声息。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最后听见苏闻破碎的嗓音:“我想见你。”

  晚江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路到底,宿管阿姨准备锁门,她央求许久只差没给她跪下。门口路灯坏了一片,苏闻细细长长的轮廓杵在黑暗里,她走近,因为他站在下面两级台阶,两人几乎平行相视,任由夜风在二人之间瑟瑟吹过。晚江机械地捧住苏闻僵硬的脸,还能拭到湿凉的水渍。她的手掌感受到他的颤抖,万般艰辛亦是耗尽心力,他说,晚江,我的大哥没有了。

  她鼻子一酸,胸口像瞬间被重锤击中。

  “我……”她抖着双手围住他的头颅,用胳膊紧紧拥住,哽咽着咬住手背,“对不起……”

  苏闻握住她的肩膀分开彼此,衣袖揩去她脸上的涕泗横流:“和你没有关系。”

  “不是的,不是的……”她只剩下摇头,执拗地摇头。她说不清此刻心中的哀恸,她悲苦地想,哪怕是苏闻这个自己深爱的人,哪怕是他,也不会知晓自己如今这份绝望了。

  黑夜为他遮去血丝通红的眼,他仰起头大口大口呼吸,迫使自己镇定:“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几小时前还在和我说话呢。怎么能够,突然就不存在了……”

  “我妈根本接受不了,大夫给她注射了镇静剂,我要回医院去守着。爸爸正在赶回来。”

  “可我就想见一见你,晚江,医院又大又冷,我从来没有这样绝望……”

  “以前觉得还有足够的时间,只是竟然,再没机会介绍你们相识了。”他的声音低下去,揉揉她的头,“好了,这里风大,当心感冒。你赶紧上楼去,我这就走了。”

  寥寥字句,几乎每一个音都在颤,硬是令晚江难受到失语。只能捂住嘴拼命摇头,指缝里全是眼泪。

  苏闻最后吻了下她额角,安抚她也是安抚自己:“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