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让她走，从身后抱住她，呢喃地叫着她的名字：“小娆，你恨我吧。无论怎么恨都好，但是一定不要离开我。你离开我五年，早就注定我已经赔不起了。”
她发了疯地挣扎，声音支离破碎地在他耳边回响：“梁淮则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恨不了你，一点都恨不了……”
她哭喊着，说到最后，她没力气了，只能任由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你明明知道，即使你再怎么骗我，即使那些仇恨再怎么难以忘怀，我永远都无法恨你……”
她没有说下去，她没有告诉他，她无法恨他，只是因为在那些孤苦无依的日子里，他是她唯一赖以为生的梁淮则啊。曾经梁淮则是天是地，现在……依旧。
他的手臂灼烫地揽着她的肩，温度炙烈得像是被火烧着了：“小娆，我们忘了那些恨，忘了那些欺骗好不好？我们还有慕尧，我们可以重新来过的。”
他记得，以往她每次生气的时候，他循循善诱地跟她讲道理，她总是会听的。
白微娆回过身，面对着他，不落痕迹地掰开他环住她的那双手臂。她眼里水光依旧，却眼神灼灼地盯住他：“或许，在十年之前，在我刚爱上你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你的父亲是梁成涛，是害死我父亲的仇人，我还会在犹豫之后再做出选择。但是现在，经过了十年的欺骗，梁淮则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已经无法再信任你了。”
她流着泪踮起脚尖，在他脸庞上亲吻：“如果你爱我，如果你还爱曾经的那个白微娆，那我们就此分开吧。就当是死去的白微娆，以及活着的霍音在求你，梁淮则，放过我吧。”
说完，白微娆不给他任何回答的机会，就径直吻上了他的唇，吞没了他所有欲言又止的话。她想听他说愿意放过他，但心里却又恐惧这个答案。她十年的光阴都耗费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她真的舍不得，但父母的惨痛离世，她又无法忘怀。两难的问题，无从解答，更是无从探寻。
他与她拥吻进卧室，如同数年前一般的小心翼翼。吻到她脖颈处的那一处伤疤时，才蓦地停了下来。
停顿了许久，久到白微娆以为他不会再继续下去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
“小娆，如果你觉得分开好，那么……就分开吧。”
“谢谢。”
她扬起脸，浅啄了一口他的眉心，用类似于数年前最纯真皎洁的语调说：“梁淮则，还记得我把第一次给你的时候，说了一句什么话吗？”
“记得。”
“我说，你永远不准抛弃我。要抛弃，也只能我抛弃你。”她别过脸，不再敢去看他，声音哽咽，“梁淮则，这一次就当是我抛弃了你吧，对不起。”
“小娆，只要你想回来，我一定还在原地等你。”
霍辞的成绩原本是全校拔尖的，但因为缺考了一门，导致他名落孙山，连本科分数线都没上。霍诚和陈丽芹也没有办法，只得送儿子去复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听说枫南市的某所大学里，恰好还有几个教授保送名额。不过他们是穷苦人家出身，没什么关系，想来想去就想到了白微娆这个当医生的女儿身上。
白微娆回到霍家的时候，霍诚和陈丽芹正焦头烂额地趴在桌子上交流对策。见白微娆来了，陈丽芹目光略微躲闪，抛下一句“我去看看厨房里的水烧开了没有”就走了。
白微娆也知道，陈丽芹大概是觉得平日里对她不好，现在反倒要她来帮助霍辞，觉得不自在了。
“小音啊，今天爸找你回来也没什么事，就是小辞上大学的事，想请你帮帮忙，听说你以前上的那个大学，还有几个教授保送生名额。”霍诚的手掌不自在地往身上抹了抹，“你也知道的，我跟你妈没什么能耐，所以只能请你回来，看看能不能疏通疏通点关系，帮帮小辞……”
霍诚显然并不知道白微娆已经知道她不是霍音的事，还是一如既往地亲切地叫她小音。
毕竟是相处了五年的人，白微娆见到霍诚局促不安的样子，还是难免心酸。她握住他颤颤悠悠的手，说：“爸，你放心好了，小辞的事我一定会去好好办的。毕竟这五年里，你们都对我很好，这是应该的。”
“五年？”霍诚瞪大了眼睛，“小音，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霍诚这样问的时候，白微娆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她原本是不想让霍诚知道她已经恢复记忆的事情的，她只想继续瞒着他们，就当是弥补死去的霍音的遗憾。
见霍诚这样问她，她也不好再圆下去，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霍诚握着她的那双手松了松，表情木讷：“也是，你早该知道的，或许还应该去找找你的家人。我们这样瞒着你，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爸，别这么说，这五年也是多亏了你们，我该说声谢谢的。”
“我们对你又不好，说什么谢谢啊。”霍诚长叹一声，瞳孔中有悲切闪烁，“说起来，我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当初小音和小辞一起出去踏青，结果一个没注意，小音就失足掉下悬崖摔死了。后来，没过多久，就有个男人把你送了过来，那时候你还昏睡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说，他愿意给我们一笔钱，还掉家里超生的债款，还能给我们一套房子，给小辞一个优渥的读书环境。条件，只是要让你以霍音的名义继续活下去。”
霍诚手指绞得紧紧的，指甲盖都快戳进肉里：“还是我无能，家里穷了一辈子，见了那点钱就眼开了，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的条件。”霍诚捶搡着脑门，语气悲恸，“说起来，真正的小音，到现在墓碑上都还没个名字呢，我可真是个该死的父亲。”
白微娆不忍心听他继续说下去，出声制止：“爸，别说了，你都是为了家里，要是小音还活着，她也能体谅的。”
霍诚的脸上褶痕遍布，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他的目光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小音……大概是不会原谅我的吧。毕竟，丽芹和小辞两个活着的人，到现在都不愿意原谅我，更何况，小音这个去了那么多年的人。说起来，我是罪人啊……”
霍诚眼眶泛红，上了年纪的人，已经鲜少再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他覆上白微娆的手，目光灼灼：“其实过去的那五年里，你妈和小辞对你态度不好，也都是因为我。丽芹当初疼小音疼得要命，结果小音去了，连个墓碑都没有，她没地方出气，就全都撒在了你的身上。”
霍诚老泪纵横，攥着她的那双手怯怯颤抖：“让你委屈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白微娆抚了抚他的脊背，给他顺气：“爸，我不委屈，真的没事的。”
老人家的眼泪一上来，一时也难以止住，白微娆劝了很久，霍诚才终于释怀。白微娆要走，霍诚刚打算起身去送她，陈丽芹却忽然从厨房里出来，主动说要去送她。
陈丽芹的眼睛还肿着，刚才她和霍诚的对话，她应该是都听进去了。白微娆没有拒绝，只由着陈丽芹陪她下楼。
要分开的时候，白微娆朝她道别，她却出人意料地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恳挚：“姑娘，这些年亏待了你，是我不对。我实在是因为小音的事情难以接受，才会对你那么苛责的。真的，对不起。”
白微娆拍拍她的肩，微笑着对她说：“妈，不怪你，要是我，我也很难接受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当自己的女儿。我是心理医生，将心比心这一点，我还是懂的。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做第二个小音，代替她，好好地孝顺你们。”
白微娆的这番话，终于让陈丽芹难以抑制地哭了出来。她点头如筛糠，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两个字：“谢谢……谢谢……”
最后陈丽芹还不忘紧抓住她的手，告诉她深埋在心底已久的秘密：“姑娘，当初那个男人把你送来的时候，说了些话，我隐约记得，他似乎说你姓白。如果……你要找你的亲人的话，这勉强还能算个线索。”
她说完这句话，白微娆只是朝她笑了笑，左侧的那颗小虎牙轻微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