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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她被他狠狠的抱在怀里,也看不见他的表情。那个素来喜怒不见颜色的男人,此刻用轻轻垂下的睫毛敛去了心事,薄而优美的唇形微微的一张,似乎正在低唤一个名字。

可是声音这样轻,仿佛是从他的心底悄无声息抽枝的嫩芽,谁也不曾听清。

哪怕她就靠在他胸前。

杜如斐是在第二天中午醒的。甫一张开眼睛,便看到了守在床边的女儿。他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的可怕,连音节都难以发出来。只能吃力的抬了抬手,抚了抚靠杜微言的头发。

杜微言虽然靠着床小憩,却依然很惊醒,看见父亲醒了,忙不迭的叫来了医生。

医生检查完毕后,只说状况很好,要他卧床静养,尽量不要说话,更不能劳累。杜微言松了一口气,握紧了父亲的手:“吓死我了。”

杜如斐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病房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

易子容修长的身影走进来,看见杜如斐已经醒了,他便低声打了招呼。即便是在病中,目光不如往日的的精神奕奕,可杜如斐的目光依然紧紧的落在他脸上,仿佛努力的思索着什么。

易子容不觉有异,将东西递给杜微言,又说:“你看看,是不是这些?”

杜微言站起来接过,又翻了翻:“嗯,是这些——还有那几本书呢?”

因为杜微言要留在医院陪着父亲,他就拿了钥匙去杜如斐的住处收拾些东西过来。杜微言怕父亲醒了无聊,又特意提醒易子容将放在桌上的几本书一并拿来。

“什么?”他愣了愣,才想起来,“糟了,我忘了。”

杜微言俯身拿热毛巾替杜如斐擦了擦脸,“爸爸,你再睡一会儿吧。”

片刻之后,才抬头对他笑了笑说:“没关系。他刚醒,医生说要好好休息,也不能看书。”

眼看着杜微言拿着毛巾去卫生间,杜如斐的目光重又落在这个年轻男人的脸上,有些陌生,又有几分熟悉,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他有些干涸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易子容便俯下身,温和的问:“叔叔,你想说什么?”

声音皲裂,如同碎开的岩石,尖锐的擦过地面。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老人的唇形,努力分辨出那个词语——“莫颜”。

眸色在刹那间变幻了数次,仿佛有暗金色的光芒从他纯黑的眸色中破裂而出,他在怔了数秒之后,微微笑起来:“什么?”

杜微言从卫生间出来,甩了甩湿漉漉的手,便看见这样一幅画面:易子容坐在床边,低声对杜如斐说着什么,金色的光线落在年轻男子白色的衬衣上,勾勒出的背影挺拔,不失温醇的耐心。

她等了片刻,才说:“你在和爸爸说什么?先让他休息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易子容站起来,有些歉意:“嗯,我知道了。”

她悄然走到父亲身边,杜如斐在说了几句话之后又觉得疲倦了,靠在枕头上又睡了过去,只是看起来,却苍老了许多。

杜微言带了些忧心,轻轻叹口气。

他牵住她的手,不急不忙的摩挲,力道柔和,叫她觉得安心:“别担心,叔叔不会有事的。”

虽然父亲生病住院,可是照样还得上班。医院那边请了经验丰富的护工,可到底还是不放心,杜微言手里握着笔,始终难以写下完整的一句话。末了,心烦气躁的将笔一搁,打算再去请半天假。

走出门的时候有电话声响。杜微言接了起来,竟然是江律文。

此时一切都尘埃落定,她和他对话,也没了之前的别扭与刻意,反倒轻松起来。

“爸爸他没事了。谢谢关心。”

因为杜如斐是因为红玉工作的事病倒的,江律文要去医院看望他,又特意打电话来询问了情况。杜微言客客气气的道了谢,又说:“过几天吧。这几天他不能说话,还要静养些时间。”

杜微言正要挂电话的时候,他突然又喊住她。

“微言……”

“嗯?”

“你在木樨谷认识易子容的?”

这是第二个人问她这样的问题。杜微言怔了怔,她并不愿意在江律文面前提这些事,于是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对方似乎也知道自己唐突了,微笑着换了话题:“我马上要出国了。”

“嗯?”

“这里的事情都上了正轨,想休息一下了。”江律文的声音带了几丝轻松,又像是淡淡的遗憾,“只不过这次回来,好像一事无成。”

“怎么会呢?”杜微言笑着说,“那么多工作,不算成就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和易子容,还好么?”

“蛮好的。”杜微言异常轻松,“谢谢关心。”

医院里照旧静悄悄的。杜微言踏进病房,护工刚替杜如斐擦完身体。杜微言手中捧了一本书坐下来,微笑着说:“爸爸,你无聊么?要不要我给你读书?还是读报?”

杜如斐的目光滑过那本书的书名,莫名的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

“咦?你之前不是就在看这本书吗?”杜微言把厚厚的书合上,“我还特意去家里拿来的呢。爸爸,你怎么老不说话啊?医生说少说话,又没说你一句话都不能说。”

杜如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晃了晃手指,示意嗓子不舒服。这样一动,带着仪器乱跳起来,吓得杜微言连忙说:“别动别动。我知道了。一会儿问问医生。”

过了一会儿医生来巡房,杜微言就问了问,医生检查了半天,也有些困惑:“没事啊。”又俯身查看了一下,才说:“可能是身体太虚弱了,过几天就好了。”

杜如斐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起来,甚至可以下床略微活动。可是只有嗓子一直不曾好起来,一开口只能发出不成话语的音节。

杜微言告诉了父亲自己打算结婚的决定,而易子容就在她身边。杜如斐半靠着床,目光掠过这个英俊的年轻人,轻而易举的在他眼中发现了一丝紧张的痕迹。他闭上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杜微言带着不安静静的等着,片刻之后,杜如斐点了点头。

易子容跨上前半步,俯下身直视杜如斐的双眼,缓缓,又极认真的说:“叔叔,我会好好对她的。”

杜微言有些脸红,拽了拽他的手,他却一动不动,全心全意的等待长辈的回应。

杜如斐将这些小动作收在眼底,良久,点了点头。

易子容抿紧的唇角倏然间松缓下来,他凝视着老人的双眼,如释重负。

从医院出来,杜微言坐在车上,有些发愁的望着窗外:“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身体都在好起来,怎么就是嗓子说不了话呢?”

车子拐了弯,易子容看了看后视镜:“我可不是医生。”又安慰她,“身体在好起来就行了。说话的事,慢慢来。”

她“嗯”了一声,和身体比起来,的确,能不能说话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如果叔叔的身体好起来了,年底之前,我们把婚礼办了吧?”易子容含着笑意看她一眼,眸子晶璨如同黑色的宝石,说不出的神采飞扬。

杜微言想了想,并没有扭捏,点了点头说:“也好。”

她又叹了口气说:“结了婚也好,爸爸虽然从来不催我,可我知道他挺希望有人能照顾我。”

他细细的分辨这句话的含义,忽然就有些不悦起来,目光沉沉的扫她一眼,没有接口。

其实话出口的刹那,杜微言就知道他会误会。这人有时候像个孩子一样,自己随口一句话、一个眼神,他就开始闹别扭。

最好的方法是转开他的注意力。

“我今天看到报道了,关于业运的。不过似乎没人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她笑着戳戳他的手背,“嗯,你怎么做到的?”

他沉沉的反问:“这些事需要高调吗?”

她被他蓦然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吓了一跳,只能讷讷的说:“我只是好奇。这年头高调很容易,不容易的是低调。”

带了小小的讨好,他不会听不出来,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虽然没搭话,但好歹愿意正眼看她了。

车子在车库里停下,杜微言正要伸手解安全带,他却忽然俯身过来,掌心炙热,按住她的手背:“你嫁给我,真的没有勉强?”

“没有。”她伸手拢住他的脖子,嘴唇几乎擦过他的,若即若离,“一点都不勉强。放心了吧?”

他凝睇她带着笑意的双眸,不轻不重的将自己的额头抵着她,喃喃的说:“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