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宣布开始挑选裁判，整个人群骚动了，几乎每个人都期待被选中。他们随机挑了五个人，把他们叫到裁判桌旁。当威尔端着我们的饮料朝隔间走来时，主持人宣布到了“助兴者”时间，他随便挑了个人。
“什么叫助兴者？”我问他。
“就是助兴的人，他们要为裁判腾出时间。”他溜回到隔间里。不知为何，这次他离我更近。“在比赛之外，还会有人表演，这样裁判才有时间评分。”
“这么说，他们可以叫任何人？要是他们叫到了我怎么办？”我问，突然紧张起来。
他冲我微笑：“好吧，我想你得事先准备点什么才行。”
他啜了一口饮料，接着把身子向后靠在隔板上，在黑暗中找到了我的手。这次，我们的手指没有相交，相反，他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腿上。他开始用指尖摸索我手腕的纹路，轻轻地摩挲着我的每一根手指，接着抚摸我整只手的纹路和曲线。他的指尖如同通了电一般，穿透了我的肌肤。
“蕾克，”他仍旧动作流畅地在我的指尖和手腕间来回摩挲，“我不了解你……但我喜欢你。”
他的手指在我的指间滑动。他握住了我的手，注意力转移到了舞台上。我吸了口气，用另一只空余的手去拿巧克力牛奶，一口气喝光。冰凉的嘴唇感觉很好。它让我冷却了下来。
他们叫了一个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女子。她大声说要朗诵一首自己写的诗，名叫《蓝毛衣》。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时，室内的其他灯光暗了下去。她举起麦克风走上前，低头凝视着地板。观众席里扫过一阵“嘘……”，房间里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在扬声器的作用下扩散开来。
她把手抬到麦克风上，依然盯着地板。她开始用手指反复拍打麦克风，房间里回响着心跳的声音。她开始念时，不知怎么，我屏住了呼吸。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你是否听到？
（她拉长了“听”这个字）
那是我的心跳。
（她再次拍打麦克风）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你是否听到？
那是你的心跳。
（她开始加快语速，声音比之前高昂了许多。）
那是十月的第一天。我穿着蓝色的毛衣，就是在迪拉德买的那件，你是否知道？有双面编织的下摆的那件毛衣，两边袖口还有两个洞缺，天冷我又不想戴手套时可以把拇指往里面塞，你是否知道？就是这件毛衣，你说它让我的双眼，看起来像星光倒映在海面。那天晚上你说会爱我到永远……
男孩啊，
你是否
还记得？
这次是十二月的第一天。我穿着蓝色的毛衣，就是在迪拉德买的那件，你是否知道？有双面编织的下摆的那件毛衣，两边袖口还有两个洞缺，天冷我又不想戴手套时可以把拇指往里面塞，你是否知道？就是这件毛衣，你说它让我的双眼，看起来像星光倒映在海面。
我告诉你我的“好朋友”已推迟三周，
你说那是命运使然。
那天晚上你说会爱我到永远……
男孩啊，
你是否
还记得！
那是五月的第一天。我穿着蓝色的毛衣，只是现在那双面编织的下摆已经磨损，紧紧包裹着我滚圆肚皮的每一根毛线都在经受着考验。你知道这件，就是我在迪拉德买的毛衣？两边袖口都有洞缺，天冷我又不想戴手套时可以把拇指往里面塞。就是这件毛衣，你说它让我的双眼，看起来像星光倒映在海面。
就是你把我狠狠推向地面，骂我不要脸，
告诉我
你不再爱我，
从我身上
剥下来的那件。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你是否听到？
那是我的心跳。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你是否听到？
那是你的心跳。
（她紧捂肚子，久久不出声，泪珠顺着脸颊簌簌滚落。）
你是否听到？当然你怎么会听得到。因为我的子宫不再跳。
因为
我的毛线衣
已被你
剥掉！
灯光重新亮起，观众欢呼雀跃。我深吸了一口气，擦掉了脸上的泪珠。她那强有力的诗句征服了全场的观众，我深深沉醉在她的诗里。虽然那不过是一些句子。我立即就着迷了，想要听到更多。威尔抱着我的肩膀，带着我一起向后靠在座位上，把我拉回现实。
“怎么样？”他问。
我回应他的拥抱，把头移到他的肩上，我们都朝外面的人群望去。他把下巴搁在了我头顶。
“简直不可思议。”我小声说。他的手摸着我的一侧脸颊，嘴唇扫过我的前额。我闭上眼睛，不知道我的感情还能经受多少考验。三天前，我心灰意冷、痛苦绝望。今天当我醒来时，许多个月以来，第一次感到开心。我感觉自己很脆弱。我试图掩饰自己的感情，却觉得每个人都知道我在想什么、知道我的感受，我不喜欢这样。我不想当一本被打开的书。我觉得自己好像此刻就站在舞台上，向他倾诉心声，这让我吓坏了。
接着又有几个人朗诵了自己写的诗。我们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就那么坐着。诗歌和观众一样浩渺和令人兴奋，我从来没有笑或哭得那么畅快过。这些诗人能将观众带入一个全新的世界，让我用前所未有的观点去看待事物。我感觉自己是失去孩子的妈妈，或杀害亲生父亲的男孩，甚至是第一次喝高的男人，一口气吃掉了五盘熏火腿。我感到和这些诗人以及他们的诗之间有某种联系。不仅如此，我感到和威尔之间也有了更深的联系。我难以想象他有足够的勇气能站到舞台上，像这些人一样坦露自己的灵魂。我得看看。我得让他做给我看。
主持人最后一次征求表演者。
我转向他：“威尔，你不能把我带到这里来，自己却不表演。你去朗诵一首吧，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他向后把头靠在隔间里。“真是够呛，蕾克。我刚才说过了，我没准备新诗。”
“那念首以前写的也行，”我建议道，“还是说这些人让你感到紧张？”
他把头侧向我，笑了：“不是他们所有人，只是他们中的一个。”
我突然就有了想要吻他的冲动。我暂且压制住了这股冲动，继续恳求。我抱着双手顶在下巴上说：“别让我求你。”
“你都已经在求了！”他稍作停顿，挪开了抱住我肩膀的手臂，倾身向前。“好吧，好吧，”他把手伸进口袋里，咧着嘴冲我笑，“但要提醒你啊，是你求我的。”
主持人掏出手表，宣布第二轮开始。威尔站了起来，拿着三美元高举在空中。“我参加！”
主持人用手遮眼，眯着眼睛朝观众席望，看说话的是谁。“女士们、先生们，是我们的威尔·库珀先生。你最终能参与到我们中来真是太好了。”他拿着麦克风打趣道。
威尔穿过人群来到舞台上，站在聚光灯下。
“今晚你要朗诵什么诗，威尔？”主持人问。
“《死亡》。”威尔答道。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笔直地向我射来。笑意从他的眼里褪去，他开始朗诵。
人生唯一不可避免的是死亡。
人们不喜欢谈论死亡，因为
它会给人们带来悲伤。
他们不想去想象，没有他们
生活将一如既往，
他们爱着的所有人都只会悲伤一时，
很快又会恢复如常。
他们不想去想象，没有他们
生活将一如既往，
他们的孩子会继续成长，
会步入婚姻的殿堂，
会变得白发苍苍……
他们不想去想象，没有他们
生活将一如既往，
他们的物品会被卖光，
他们的医疗档案会戳上“作废”的字样，
他们的名字会成为他们认识的每一个人的回忆。
他们不想去想象，没有他们
生活将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