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正面接受死亡,而是彻底避口不讲,他们
希望啊,祈祷啊,死神会……
从他们身边经过。
把他们遗忘。
走到队伍中的下一个人身旁。
不,他们不想去想象,
没有他们……
生活将一如既往。
但死亡
不会
遗忘。
相反,它伪装成
浓雾后面
一辆十八轮大卡车的模样
与他们直面相撞。
不。
死亡没有把他们遗忘。
他们应该做的是时刻准备着,接受不可避免的死亡,制定好计划,
明白他们还有亲人可依仗。
十九岁,法律上我是成人,但我感到的更多的是,
我不过
十九岁。
突然,一个七岁孩子的一生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措手不及,
我无比慌张。
死亡。人生唯一不可避免的是死亡。
威尔走出聚光灯,走下舞台,他甚至都没有看自己的得分。我发现自己居然在暗暗希望他在回我们隔间的路上迷路,这样我就有时间来消化这首诗了。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我不知道这就是他的生活。考尔德是他生活的全部。他的表演让我惊叹,但他的诗句却让我极度悲伤。我用手背擦掉眼泪。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泣,是为威尔失去父母、随之而来的需肩负的责任,还是仅仅因为他讲了实话。他谈到了死亡和失去的其中一个方面,这一面总是被人们忽视,直到为时已晚,而不幸的是,死亡的这一面我太熟悉了。朝我走来的威尔和我目送着走向舞台的威尔判若两人。我矛盾、困惑,但最主要的是,我惊住了。他是那么帅气。
他注意到我在擦眼泪。“我提醒过你的。”说完,他回到包厢去拿他的饮料。他喝了一口后,用吸管搅拌着里面的冰块。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他把一切都放在了诗里,放在了我面前。
我成了情感的俘虏。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把饮料放回桌上,转向我冲我微微一笑,就好像在等着我说些什么。看我什么都没说,他抬起一只手擦掉了我脸上的一滴泪,接着用手背摩挲我的脸颊。我不明白这种和他在一起时的触电的感觉。所有这一切似乎发生得太快。我把手叠放在他手上,然后把他的手拉到我嘴边,接着我们深情凝望,我轻轻地亲吻他的手心。我突然感到整个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周遭的所有喧嚣都飘到了九霄云外。
他抬起另一只手抚摸我的脸,慢慢向前靠来。我闭上眼,他把我拉向他时,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近。他的唇碰上我的唇,但只不过一瞬。他慢慢地亲吻着我的下唇,接着是上唇。他的嘴唇冰凉,因为刚喝过饮料,还是湿的。我贴近他、回吻他,但当我的嘴开始做出反应时,他向后退开了。我睁开眼,看到他正微笑地望着我,我的脸还被他捧在手心里。
“耐心。”他小声呢喃。他闭上眼再次靠近,温柔地亲吻我的脸颊。我闭上眼,吸气,努力克制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抱紧他、回吻他的冲动。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自制力。他把额头抵住我的额头,手顺着我的手臂滑下来。睁开双眼时,我们望进彼此的眼底。在这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我母亲会在十八岁便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感觉真好。”我吐出一口气。
“是啊,”他赞同,“感觉真好。”
我们继续凝视着彼此,直到观众再次骚动起来,台上正在宣布第二轮的入选者。这时,威尔抓住我的手,小声说:“我们走。”
在走出包厢的路上,我感觉自己浑身瘫软——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从来没有过。
我们走出包厢,他带我穿过越来越挤的人群,走进停车场时,我们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直到密歇根的寒冷空气接触到我的皮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热。是寒冷的空气让我感到振奋,还是我自己在兴奋,我也说不清。我所知道的是,我希望我生命中刚才的两个小时能周而往复,直到永远。
“你不想待下去了?”我问他。
“蕾克,你搬东西和拆包花了好几天。你需要休息。”
听他提起休息,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睡觉听起来好没意思。”我说。
他打开我这边的车门,但在我上去前,他用双臂环住了我,把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我们就这么拥抱着站在那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我会习惯这种感觉,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我一直都如此防备,威尔从我身上挖掘出了我前所未知的一面。
我们最终分开,上了车。车离开停车场时,我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俱乐部在后视镜里慢慢变小。
“威尔?”我小声说,没有把视线从我们身后渐渐消失的大楼上挪开,“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他把我的手抓进掌心,后来我睡着了,睡梦中还面带微笑。
他打开我这边的车门时我才醒过来,我们到了我家的车道。他把手伸过来抓住我的手,扶我下了车。我不记得上次在车上睡着是什么时候了。威尔说得没错:我累了。他陪我走到我家前门时,我揉了揉眼,再次打了个哈欠。他用手臂环着我的腰,我抬起自己的胳膊抱住他的肩膀。我们的身体完美契合。他的呼吸温暖着我的脖颈,我的身体一阵颤栗。无法相信,我们相遇才不过三天,那感觉就像是我们已经这么拥抱了好多年。
“想想看,”我说,“你要离开整整三天,我认识你也不过才三天。”
他笑了,把我拉得更近。“这将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三天。”他说。
只要对我妈有一丁点了解就会知道,此刻我们的一举一动她都会关注着,所以,当威尔只是在我脸颊轻啄一下而不是亲上我的唇时,我松了口气。他慢慢后退,手指从我的指间滑开,最终放开了我的手。我目送他上车,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他启动引擎,摇下车窗。“蕾克,我开车回家有好长一段路呢,”他说,“为了这漫长的路途,再来一个吻怎么样?”
我大笑着朝车走去,把头伸进车窗,满以为他会在我脸上再啄一下,然而不是,他把手伸到我的脖子后面,温柔地将我拉向他,我们的嘴唇一碰到就张开了。这一次,我们都没有撤退。我把身子伸进车窗里,一边继续和他热吻,一边用手指抚摸着他脑后的头发。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打开车门爬到他的大腿上去,隔开我们的那扇门更像是一道保护屏。
我们最终停了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分开时,嘴唇依然相互紧贴在一起。
“该死,”他的唇贴着我的唇轻声说,“每一次的感觉都越来越好。”
“三天后见,”我说,“今晚开车回家小心。”我最后吻了吻他,不情愿地离开车窗。
他把车倒出车道,再次笔直地开进自己的车道。我想追上他再和他来一个吻,来证实他“每一次感觉都越来越好”的说法,然而我没有。我摆脱了诱惑,转身朝屋内走去。
“蕾克!”
我转身,他关上车门,朝我慢慢跑来。他跑到我跟前时笑了。“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他说完,再次抱住了我,“你今晚看上去很美。”他在我的额头印下一吻,然后松开了我,转身朝他的房子走去。
也许我早先错了——我说我喜欢他没有恭维我。我肯定错了。他走到他家前门时转过身来,在进去之前再次冲我一笑。
就像我所想的那样,我母亲正拿着本书坐在沙发上。当我跨进前门时,她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好吧,怎么样?他是个连环杀手吗?”她说。
现在我的笑怎么藏也藏不住了。我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前,把自己像布娃娃一样扔到上面,叹了口气。“你说对了,妈妈。我爱密歇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