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也是过年的前一天,本是应该高兴的日子,可当下这位漠北世子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甚至很是落寞神伤。
王府正门口,依旧一身洁白衣衫的鹤云仙宗宗主凌尘站在不远处看着,正在话别的一对青年男女。
风闻天看着柳扶摇那张早已铭刻于心的俏脸,脑中不断的闪现着之前十多年的过往。曾几何时,两人都认为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分离的时候。而事实上,柳扶摇也真的从没跟他分开过。
没有哭泣,没有眼泪,柳扶摇就那么深深的凝望着眼前的风闻天,良久之后轻笑一声道:“你要努力喽,别到时候偷懒打不过我。我会努力,尽早练出一个你说的圣冠境界来。然后回来找你切磋,谁输了谁就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风闻天同样抱以微笑,尽管还有些苦涩,伸出小拇指对柳扶摇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不然我可是会杀上鹤云仙宗去的。”
后者点了点头,两人相识而笑。风闻天从怀里拿出一个丝绸面料的小布包,然后不由分说的放到了柳扶摇手中,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故作平静的说道:“走吧,记得早点回来找我切磋,好让我见识一下鹤云仙宗的两大绝技,鹤舞、流云!”
微微一笑后,柳扶摇用力握着手中的东西,丢下一句“我走了”后,便走向了不远处等着她的凌尘。只不过风闻天没看到,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两行清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也不敢用手擦去,只能任由它们顺着脸庞滑落,随风干逝。
看着渐行渐远的伊人,风闻天默默的蹲在门口的台阶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这前方,仿佛不眨眼柳扶摇就不会走远似的。
不知什么时候,慕皇图一脸鄙视的走到近前,看着快要消失不见的背影,讥讽道:“小子,你真不该习武,应该继续跟着那个姓姜的书生做学问。”
此时的风闻天也懒得再跟他斗嘴,嘴角微微蠕动,不由得苦笑道:“慕老头,你说扶摇到底该不该去那劳什子的鹤云仙宗啊?”
慕皇图也不管门口台阶凉不凉、脏不脏,就那么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从腰间摘下个黄皮酒葫芦,仰头狠狠的灌了两口,顺手朝着风闻天丢了过去,“小子,要是实在难受了就喝两口,死扛着就爷们啦?”
接过酒葫芦拿在手里,风闻天轻叹了口气,学着慕皇图那般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痛快!老头,还是这江湖醉最能消愁啊!”说完又接着仰头灌了两口。
慕皇图看着仰头狂灌的风闻天,不禁嘴角一咧,一脸很是不爽的抱怨道:“喂,你小子就不能让人给你从王府里拿几坛过来吗?老夫我两袖清风的,弄壶酒钱容易么!”
被这么一说,风闻天又狠狠的喝了两口才给他丢了回去,看的慕皇图哈哈一笑,“就知道你小子还是那个不肯吃亏的主,刚说你两句,你就又多喝了几口。”
偌大的漠北王府正门外,一老一少就那么坐在台阶上。经慕皇图一番打趣之后,心情舒缓不少的风闻天双手抄在厚实柔软的衣服袖子里,喃喃道:“慕老头,这次准备啥时候不告而别啊?”
慕皇图微微吐出口气,眯着眼睛道:“这可说不准!像我这般闲散的世外高人,哪里能受世俗拘束啊!不过这次,怎么也得等到你小子出发去天凰城面圣以后了。”
看着慕皇图那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风闻天不住的翻白眼:“老头,咱们好歹也是曾经的天下第一武夫,能不能不这么欠揍啊!”
慕皇图被这话气的两眼一瞪,指着风闻天怒道:“你个小兔崽子,到底会不会说话啊?居然敢说老夫欠揍?放眼天下,除了你可还有一人敢这么跟老夫说话么!还有那句曾经的天下第一,究竟几个意思?是不是要老夫认真一下,将那冰雪城的冷绝霸和那什么摇光剑神厉云霄踩在脚下,再次踏足武道巅峰,你才能明白若是老夫想做那狗屁天下第一,无非就是认真一番而已。”
“啧啧!”
风闻天冲着慕皇图挑起大拇指,嘴里也不住的调侃道:“嗯,就凭刚刚这番话,你慕老头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霸气,相当霸气!”
不过风闻天也就是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对这个曾经以一人之资,压的整个武林喘不过气来的天大高手还是心怀景仰的,只不过他向来都懒得说罢了。
慕皇图喝了口酒,抬头看了看变得有些阴沉天空,“说起来今年这漠北倒是许久没见过风雪了,感情都憋着呢!”
随后起身拍了拍屁股,淡淡地说了句“小子,去走走逛逛吧!记住,接下来的心境至关重要!”后单手背着酒葫芦摇晃着回去了。
时至中午的时候,天空中开始有雪花飘落,慢慢的越下越大,不大会雪花就有鹅毛般大小了。
对于有钱有势的人来说,再冷的天也不打紧。在家里有昼夜不停地炭火取暖,出门有各式各样的裘皮貂绒挡风御寒,实在不行就找个暖和地方喝上几杯温热的好酒,活得自然有滋有味。
可对于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真正穷人来说,过冬其实就算是渡劫。扛得过的就能安稳的捱到来年二三月份的开春,抗不过的也就只能期盼来生投个好人家了!
天狼城街道上,一家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铺旁边,一个衣衫单薄、蓬头垢面的小女孩一点不顾那鹅毛般的大雪,瞅了一眼那飘着诱人香味的大包子后,咽了口口水,不由得低头看着脚上那双露着脚趾的破烂布鞋,一双小手冻得通红,有些地方都已经冻烂了。
在那里驻足了好一会后,眼神黯然的转身离开了。
“老板,来五个包子!”
一位身着华贵裘皮的俊朗公子哥走到包子铺前,后面还跟着一个满脸不情愿的同龄男子,举着伞嘴里还不停的埋怨道:“下这么大的雪,在家温上一壶酒,小酌几杯岂不挺好。非得出来晃悠,就为了买几个包子?”
华贵公子哥付了钱接过包子,也没有理会后者的抱怨,轻笑一声扭头走进了漫天飞雪中。
一条狭窄破败的小巷中,小女孩蜷缩在一个简易的小棚子里,双手紧紧的抱着,冻得瑟瑟发抖,就连走过来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
“小丫头,你让我们在这避避,我请你吃包子,你看行吗?”
听到话语,小女孩吓得猛然抬起头,看到一个面带微笑的公子站在雪中,身后还有一个打着伞的男子,不禁有些怯懦的轻声问道:“你们…你们是谁啊?这里面很脏的,你们要是不嫌弃,就赶紧进来躲躲吧!”
公子哥模样的男子笑着摇头说道:“不嫌弃不嫌弃。”
说着就走了进去,也不顾身上的洁净袍子,随意的坐在小女孩铺的干草上面。拿出冒着热气的包子递了过去,“诺,我这有刚出笼的包子,请你吃!”
看着那飘着香气的包子,小女孩努力克制着自己摇了摇头,咽了口口水没有说话。
见小女孩这般反应,那位撑伞的男子白了公子哥一眼,嘲讽道:“得,想做点善事人家还不领情。我看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做你的世子殿下比较靠谱!”
风闻天斜了他一眼,而后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嗯,这包子确实是香啊!小丫头,你真的不吃吗?”
可能也真是饿极了,小女孩怯生生看着包子道:“你真的请我吃么?我没钱的。”
风闻天点了点头,对她笑道:“真的是请你吃,当真不要钱。”
听到风闻天这么说,小女孩再也经受不住包子的诱惑,拿起一个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慢点吃,这些都是你的,当心别噎着。”
此时的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是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就接着吃了起来。
坐在另一边的百里辰看的心里也是一酸,双手用力的搓了搓脸,叹了口气道:“穷人想象不到富人是怎么个安逸,可富人也没人愿意理会这真正穷苦人家究竟是个啥苦法。”
风闻天沉默了一下,轻轻摸着小女孩那脏兮兮的脑袋,柔声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的爹娘呢?”
被这么一问,小女孩吃东西的速度顿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风闻天回道:“我叫骆承欢,名字是请村里最有文化的教书先生给起的,不过别人都叫我小蛮妞。”
“骆承欢,小蛮妞,挺好的,那你爹娘呢?”风闻天见她也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怎么会流落街头呢?
小蛮妞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迅速黯然了下去,不过并没有流泪,“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娘也在入冬的时候病死了。”
风闻天轻叹一声,看着那双满是冻疮的小手,轻声说道:“那你还有什么亲人吗?”
小蛮妞眨了眨眼睛,摇头说道:“没有了。听娘说我们是因为国家打仗被灭国后,让人驱赶到这里的。娘还说在来的路上,好多人都死了。”
对于小蛮妞说的这件事,风闻天是知道的。当年摇光天下初定,就命人将那些亡国遗民统统都赶出旧地,让他们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这么大费周章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老皇帝怕那些被灭了国祚的人会在旧地煽动民心,带来隐患。
而在这一场规模浩大的迁徙中,单就死在路上的百姓就超过十万,流民更是不计其数。
对于此事,史称‘定鼎洪流’或‘开元血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