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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银货两讫(2)


  裴锦程心一紧,被申璇这样的眼神看得极不舒服。申璇的眼里空空的,无喜无怒。他站起来,把文件放进公事包,锁进衣柜里。他不是不信任申璇,是因为这房间里还有一个外人在。做生意的人最重要的是要守护好机密,哪怕这个外人是院长,裴锦程依然有着防人之心。

  “我出去,等会儿你谈好了给我打电话。”裴锦程看着申璇说完,出门前跟院长打了招呼。

  申璇没有回应裴锦程,轻轻抬了一下下巴。她现在不能像以前一样天天洗头,头发便绾了起来。坐在床边,位置高一点,比坐在凳子上舒服,她朝着院长伸了伸手,没有刻意的逢迎:“院长,您坐。”面对五十六岁的院长,跟裴锦程一样,她用了敬语。

  “申小姐找我有什么事?”院长坐的位置离申璇远了一点,如此一来,他的位置便不会显得比申璇矮。

  申璇的神情很清淡,一点也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这样的神态在院长的眼里,真是少见。若换了别的豪门太太,头胎就生了个儿子,还不得乐上天?这些天,他也没见这位母亲去ICU病房看过自己的孩子一眼,这简直让人无法理解。但看着这样的申璇,院长却不敢深测,温和地看着这位产妇。

  申璇早已想好了,她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连眼底也是。

  “我想您帮我改一下病历。我一直有妊高症,很严重,医生也建议过引产,我希望医院帮我把我生产那天的病历改成引产。我想医生应该更懂得如何更改病历才能让其有更高的可信度。比如我当时休克,情况危急,最后选择了保住我。”

  申璇说这句话的时候,眸色平静,心却生疼。若可以选择,她不愿意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也不想。她想了很久,自己需要给申家一个交代。

  “可是……”院长有些惊了,这位裴家前任大少奶奶到底在想什么?

  可院长是多老的狐狸,这话他自然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却是一出了门便去联系了裴立。

  申璇心里清楚,裴锦程肯定会知道这件事,只是她不想让他坐在房间里听自己的决定,然后再出言质问或安排,她对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已经关了心门。

  裴锦程从外面走进来,带着微凉的气息:“为什么改病历?”

  “不想让申家知道。”

  “申家应该知道。”他的语气仍是如此咄咄逼人,哪怕已经是个前夫。

  “不用了,以后我顶着还有一个孩子的名头怎么嫁人?指不定我未来的丈夫还怕我以前生的孩子要分我财产呢。”申璇没看裴锦程,她站起来要给自己倒温水喝。这话显然是故意的,越是云淡风轻,越是让说的人心尖滴血。她真的不能提孩子两个字,疼。

  裴锦程从申璇手中拿过杯子,把温水倒好递到她的手里:“这件事情你已经想了很久了,是吗?”

  “嗯。”申璇捧着玻璃杯,却没有喝下去,只是把杯子窝在手心里,看着杯中的水面微微震荡,心里也像水面一般,慢慢趋于平静。“我必须想好这些事。申家的人我比你了解,所以别争了。”

  申璇呼了口气,这才端起杯子,慢慢地喝着温水。

  “满月酒……”

  “我不参加。”申璇打断他的话,“我希望你们不要办满月酒。不想让申家的人多想,做戏就做全套吧。”

  裴锦程眼神转暗。这十几天,他天天往ICU跑,哪怕是站在玻璃外看着里面儿子的无菌舱,都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那样的一个小生命,才十几天的时间,就越长越大了,脸上的皮肤都长得撑开了。能吃能睡,只要过了观察期,过渡到安全期,孩子就可以接回裴家。

  他每天来的时候会去一趟ICU,中途无事可做的时候会去一趟,走的时候还会去一趟。

  他天天想着给孩子起名字,可这名字必须得由爷爷起,但爷爷却迟迟不起。他清楚爷爷的心思,爷爷是想等着申璇动摇的时候让申璇给孩子起名字。爷爷那点小心思,总是若有似无地流露出来。

  而申璇却从来不准任何人提及孩子。她何其聪明,只要话题往孩子那里一引,她便会马上把话题打住。

  他明明想她狠一点、决绝一点,可如今面对孩子,她也如此决绝,他又希望让她把孩子带着了。可是,人总不能什么都想要的。

  “我会跟爷爷商量,但是家宅里总要庆祝一下的,是不是?”

  “只要不传出去就行了。”

  “可这是裴家新任家主的嫡子,不传出去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等他满周岁的时候再传出去不行吗?那个时候就算传出去,申家也不会过来找麻烦了,因为那时候的我已经过得很好了。”

  申璇思虑周全,如今公布孩子的身世,申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认定是她受尽欺侮,孩子也绝不会被允许留在裴家。要知道这是申璇在离婚后生的孩子,而且孩子未满两岁,就算打官司也是申家赢。

  孩子的满月酒未做,毕竟是早产儿,又在医院住了两个月,一直观察到毫无异状才出院。

  百日宴,裴家家宅里张灯结彩,大肆庆祝。

  申璇手里攥着机票,坐上了去马赛的航班,她还是喜欢那里。

  上飞机之前,她坐在车里,给裴立打了电话:“爷爷。”

  “阿璇,爷爷派司机去接你了。宝宝好可爱,你要过来给他戴项圈,这是裴家的规矩。”裴立说话的声音很和蔼,虽然申璇不准他提孩子,但这个时候,他还是提了。

  申璇看着不停往机舱里走的旅客:“爷爷,祝您长命百岁、两百岁,我希望您能看着孩子以后结婚、生子。”

  裴立听出了不对劲:“阿璇,你在哪里?”

  裴锦程听到裴立打电话的声音,偏首过去,凝视着打电话的老人,耳朵的听觉都灵敏了。

  “我找了份工作,在外地,这段时间已经面试过,要赶去报到。”

  “你怎么能连孩子百日宴都不参加就走?”

  “爷爷,我们约定好的!”申璇说完,突然掩面而泣,却用力咬着手心,不让自己出声。

  因为,她听到了电话那端孩子的啼哭声,她从未听过的啼哭声,那么嘹亮。一声声,隔着听筒,像控诉一般,从她的耳鼓膜穿刺而过,疼得人打颤。

  从自己在医院睁开眼起,她就一直压抑着想要询问孩子情况的想法。在这之前,一直也都如她所愿,她没有听到过孩子的一声啼哭,不知道自己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什么也不知道,却在听到这一阵啼哭声时,泪堤崩塌。潜意识里,她似乎已经清楚这声音就是她的孩子发出来的,一点错也没有,那一定是她的孩子。

  其实她一直都有一种感觉,孩子的情况很好,因为每每爷爷欲说起孩子时,脸上的喜色都是情不自禁地流露;裴锦程总是在去了ICU回到病房时,嘴角都弯着。

  裴立手里拿着手机,想从钟妈那里把孩子抱到自己手里,可是那么小的孩子只能平抱,他一只手不敢乱来,只是弯着腰,把身子压得低了一些,把电话拿到孩子的嘴边。他伸手摸着孩子的小手,摇了摇,轻声哽咽道:“宝宝,叫妈妈回来给你戴项圈。”

  宝宝像是听得懂话一般,张着没牙的小嘴,哭声更响亮了。

  裴锦程站在一旁,俊眉不知不觉间已经蹙起。他走得更近些,从裴立手中拿过手机,对着听筒道:“喂,阿璇。”

  申璇听到这一声,神志立刻被打回了原形。天空像是下起了雪,令她打了个寒战。这是裴锦程的声音,以前他总是嫌她烦,说她死缠烂打,如今他又拿着电话要跟她说什么?

  她偏头从自己的手提包里翻出了纸巾,擦干眼泪,又拧了拧不通的鼻子,稳好声线,才冷冷说道:“不说了。”

  “你在哪儿?”

  “我跟爷爷说过了,现在要去外地上班。”

  “现在才刚刚满百天,你需要去上班吗?”裴锦程五内倏地自燃起来,火苗乱窜,“你在外面找的工作年薪是多少?我付你十倍!”

  申璇兀自浅笑。车内的遮阳板还开着,她本以为孩子要等到冬天才会出生,没想到却是不足八个月就出生了。如今是G城的一月,天气还冷。她到G城整整五个年头零一个月了,仍要把毯子盖在腿上保暖,她没有打开车内的空调,不喜欢空调吹出来的风。

  她的声音淡泊平静:“我们之间已经银货两讫,你不需要再为我付出什么,包括金钱。我有手有脚,自己会赚。”

  银货两讫?

  裴锦程扯了扯自己的领带。今天是孩子的百日宴,大喜的日子。申璇不准裴家铺张地操办,担心申家不会在孩子的事情上善罢甘休。裴家也不愿意放弃孩子的抚养权,所以爷爷同意了申璇的建议,只是在宅内庆祝,连朋友和其他亲戚都没有请。虽然如此,但该有的仪式一样不少,仪式很是隆重。

  在如此喜庆的时候,裴锦程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申璇才生完孩子不过百天,就要出去工作。到底是裴家养不起她,还是申家养不起?当时她虽然拿了一堆照片扔到他面前说愿意净身出户,可是离婚的时候,他还是“故作仁慈”地分了共有财产给她,生完孩子后,爷爷更是送了数十亿的资产给她。她怎么可能会缺钱?

  “阿璇,就算你想工作,也再休息个一年半载,如今你……”

  “裴锦程先生!”申璇用了很疏离的称呼,她闭着双眼,用微凉的声线将裴锦程放缓的语速打断,“你已经是我的前夫,请你不要再干涉我的任何决定,OK?你应该很清楚,你早就没了这个资格。有些事情,不是我分不清,而是你自己分不清。请你记得我们之间说好的事,不要在别人已经养好伤后,又来捅刀子,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强悍。以后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这个号码我不会再用了。再见!”申璇刚要挂断电话,耳朵里比裴锦程的声音更让她震撼的是孩子的哭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应该是有人抱到他边上了。申璇吸了一大口气:“请你好好照顾孩子。如果你没有时间,请你给他请好一点的老师和保姆,谢谢!”

  电话挂断。

  裴锦程听到的是无止境的忙音。

  裴立抱着宝宝走过来,小小的婴儿在薄薄的被褥里哭声不止。

  “锦程,让阿璇听听,宝宝多健康啊,哭得真大声。”

  裴锦程拿着电话在裴立面前晃了一晃:“她挂了。”

  裴立脸色暗了下去:“裴锦程!你满意了?”他心里一气,抱着孩子离裴锦程远了一些。

  裴锦程准备离开。

  “大哥。”裴锦瑞这一声,没有情绪起伏。

  “不敢当。”裴锦程偏首过去,显然懒于应付。他抬腕看了一下表,放下手腕时,裴锦瑞伸手一拦。裴锦程停下脚步,只是偏眼凝视着裴锦瑞:“嗯?”

  裴锦瑞的眉眼比起曾经的冷肃,多了几份颓然,这种感觉是从眼瞳中渗出来的,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很疲惫:“你如此动作,想要把锦瑞控股做到你的名下,无非就是图个痛快。可是你想在爷爷在世的时候就让锦瑞控股易主?”

  “我想爷爷一定不会知道。”

  “这么有把握?”

  “对!因为你一定不敢说。”裴锦程哂然一笑,“你敢去告诉爷爷,你的公司即将被我吞并了吗?你敢去告诉爷爷,我为什么会这样对你下手吗?”

  裴锦瑞恨透了裴锦程这般模样。长子嫡孙,永远无可撼动、永远无坚不摧,生来就是天差地别!但是如今他也疲于应付这样的事,裴锦程为了报复他,把叶筱在国外过得很好的照片天天往他手机里发。

  这就是他的大哥!他们似乎从来都是相生相克,他知道裴锦程的弱点是申璇,可裴锦程也知道他的弱点是憎恶被玩弄和设计。也许不是,也许还有其他的弱点。

  叶筱骗了他是事实,她杀了他的孩子,然后装疯卖傻,只为了逃离他的掌控。一想到那么多日子里,叶筱都在联合裴锦程陷害他,他整个人就想把印度给踏平了将她揪出来!那时候他挖空了心思想要对她好,想让她好起来,她却每天都在骗他!

  裴锦程这张嘴,却无论如何都撬不开!

  “告诉我,叶筱在哪里?”

  裴锦程总算觉得心里舒坦点了。报复的滋味果然好,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为了报复而去犯罪。可裴锦瑞如今这样子却远远还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无可奉告。”

  “裴锦程,这家里,你想要什么没有?”

  “对,我想要什么都有,而且这家里的一切,以后都是我儿子的!”裴锦程的嘴角不禁上扬,“裴锦瑞,你放心,你接触不到他的。我将会在下个月制订分宅的计划,这座宅子里,男人一到大学毕业,就必须离开;女人结婚后,也必须离开。所以,你们都必须要搬离这里。”

  “你!”裴锦瑞咬着牙,牙根在他刀削的俊脸上刻出印子,“你想破祖制!”

  “我破的祖制又不止这一项。婚都离了,还有什么不能破?”裴锦程与裴锦瑞对视的目光既冷又硬,“我想,像你这样的人,也应该被破到祖制以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