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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好久不见(1)


  马赛。

  俯瞰之下,这里的建筑物都是密密麻麻的红顶白身,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颜色。

  老市区一隅。

  铁栅栏上攀着绿色的藤蔓,经历过数年风雨的别墅,像一座古堡一般屹立在栅栏里面。这里与马赛的整体风格不太一样,像极了巴黎街头的古建筑,有一种故意为之的奢侈意味。

  前院的啤酒树已有多年历史,树下的秋千在晨曦中静止着。真期待有一缕风能吹过来,如此一来,便可以让秋千架微微摇晃。

  清晨的阳光照进白色的窗棂,却穿不透布帷的遮挡,躲在里面酣睡的人犹如置身黑夜之中。

  法国胖女人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多岁,她站在门外敲了两下门,笃笃有声,虽然不重,却因为微微停顿的礼貌显得沉稳而有力。

  胖女人在停下敲门的动作后,叫了一声:“小姐,您该起床了。”没有听到应答,胖女人直了直身,然后拧动门锁,走进房间。伸手拉开了窗帘,让阳光肆意闯进卧室,她站在厚软的大床旁边,拎着挂有职业装的衣架,依旧挺着背,微显高傲地扬着下巴:“小姐,您该起床了。”

  申璇的头发乱蓬蓬地遮住近乎半张脸庞,她闭着眼睛从被窝里钻出来,而后揉着眼睛看着管家比她还神气的样子,拍了拍脸:“谢谢。”

  申璇收拾好仪容,穿好白衬衣、黑西装和套裙,这是她的工作装;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清脆异常。

  她下楼用早餐,用餐时,女管家总是轻抬着下巴站在一旁,尽职尽责。申璇把牛奶、面包片都吃了下去,最后拿着餐巾,端庄地拭了拭嘴角。

  管家看着申璇的动作,满意地扬了嘴角。

  申璇站起来,管家已经把她的手提袋拿在手中,站在一旁。她从管家手中接过手提袋,轻轻一颔首,走出别墅的厅门。

  院子里被阳光烘得暖暖的,秋千架摇摇晃晃,上面已经有了些灰尘。

  冷风刚刚吹到丝袜上,背后一暖,是女管家把立领宽袖的红色呢大衣披到了她的肩上:“快到车里去。”

  申璇拢上大衣:“好。”

  “Chriyl,晚上早点回家。”女管家站在门口,声音软了一些,叮嘱着。一晃二十来年过去了,当初她在这里做管家的时候,这女孩儿可难管教得很,如今,脾气居然这么好。

  “Nina,我知道。”申璇已经走到了院中,此时转过身来,站在门口的女管家白色的卷发包着美丽的头巾,笑起来的眼角有了美丽的鱼尾纹。

  Nina,在这座别墅里待了二十多年的女管家,她一如既往地胖,一如既往地严厉,一如既往地……可爱。

  裴锦程和裴锦瑞的内斗,在一个合适的契机浮出了水面。

  锦瑞控股的股价一路下跌,部分大股东的股权转卖。裴锦程“得知”后,为了不让裴氏资产外流,“好心”地将股权接手。

  裴锦瑞因经营不当被裴氏基金调查,裴锦程召开基金股东会,会议中有七成股东要求罢免裴锦瑞在锦瑞控股执行董事的职务。

  这件事既然已经闹到了基金会,裴立纵然是再不问世事,也不可能不知道。在知道这件事后,裴立很是震怒。裴家因为添了新生命,原本一派祥和,可是二房的事让他的怒焰无法熄灭。

  裴锦程坐在书房里,并没有表现出兄弟之间的仁义。

  裴立也注意到了裴锦程的变化。

  如今裴立住的地方依旧是在梧桐苑三楼,他的房间搬到了婴儿房旁边的一个房间,主要是为了照看重孙方便。

  在三楼书房里,他说话的声音也刻意放低了,怕吵了重孙睡觉。

  裴立自顾自地泡着功夫茶:“锦瑞这件事,你如何说?”

  “爷爷,正好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裴锦程坐在茶位上。

  “嗯,你说。”

  “我认为这么大一宅子兄弟住在一起,不合适。”

  裴立心下一怔,当即收了眉:“你和锦瑞之间出了什么事?”

  裴锦程察觉到了裴立脸色的变化,知道自己被裴锦瑞陷害的事无论如何在这个时候说不得,否则老人一定承受不了。

  “锦瑞在我昏迷的三年间,难道一点也没有动过要做家主的心思?我希望您在考虑这件事情的时候,要人性化一些。成家立业之后,一个人拥有的便不止是兄弟,还有妻儿。二叔做的事,爷爷您应该有所感触。”

  裴立的脸色瞬间转白,他一闭眼:“为妻儿?你如今赶走了阿璇,留着儿子,白珊又养在了外面,你这是为的哪般的妻儿?”

  “爷爷,白珊需要人照顾,白家现在很糟糕。”

  “你如今是家主了,却一再破坏祖制,我管不了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家都联合起来反对你怎么办?”

  “他们反不了。”裴锦程淡淡道,“我已经将基金会大半的股份都捏到了手上,而且我已经冻结了一部分大股东的股权,阻止了他们转让。如此一来,剩下的一部分人就算联合起来,也无法撼动股东会的决议。他们还要靠基金会来分红,如果想要正面和我为敌,我会想办法收回他们手中的股权,让他们在基金会彻底失去话语权。”

  裴立虎目一瞠,握着杯子的手抖颤着,声音都忍不住提了起来:“裴锦程,你这是在搞独裁!裴家的基业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累积起来的!”

  裴锦程点头:“我知道,滴水恩,涌泉报。我只是在这个非常时期用这样的手段,还望爷爷成全。”

  “我不成全,你还不是一样要执行?”

  裴锦程看着裴立苍老的双目,微微一握拳,缓声道:“爷爷,对不起。”

  “安抚好宅子里的人。”裴立虚叹一声,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宝宝。”

  G城的四月,夜里的风,微凉。

  已经是凌晨三点,裴锦瑞的车子一路开着,裴宅用不着回去了,他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搬家的事他会让下人收拾,这几天有事,他都不会过去了。

  车子停进君悦的地下停车库,这是裴锦瑞自己的酒店,虽然他被赶出了董事会,但他还是这里的股东,在这里住很正常。

  他下了车,朝着电梯走去,没走出几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感觉到身后有跟随而来的压迫感和杀气。这种感觉他不会不熟悉,四周很安静,现在已经很晚,很少有车子再进车库。

  裴锦瑞低头一看,有影子紧跟在他身后。俊眉蹙起,伸手摸口袋里的手机,他走得快了些。后面原本放得很轻的脚步声突然凌乱起来,脚步声也随着他加快的脚步而跟着快了起来。

  裴锦瑞心知这是被人跟踪了。这里离电梯还有一截,他突然跑了起来,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跑了起来。身后的彪形大汉身手极好,显然是能力很强的练家子,奔过来后,伸手就在裴锦瑞的脖子上砍下一记手刀,并将他的嘴快速贴上了胶布。

  裴锦瑞虽然没有昏迷,却被制住了。他双目阴鸷冷戾,眼中并没有丝毫害怕,而是透着试图反抗的惨烈。

  他的眼前是四个男人,脸上显然贴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不真切。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他肯定是跑不了了。

  阴森森的刀刃从四个人的腰间抽出来,位置不一地扎进裴锦瑞的身体里,刀身有放血槽,血液顺着细槽流出了体外。

  裴锦瑞踉跄着倒在地上,当冰凉的刀刃再次袭来,他的手筋、脚筋均被挑断的时候,他突然明了——裴锦程讨债来了!

  裴锦瑞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头顶上刷白的大管子,手却无法抬起撕掉嘴上的胶布。他的胸口起伏着,眼前看到的是叶筱在他怀里,狠狠地将刀子扎在小腹上……

  眼睛潮湿起来,叶筱的影子开始模糊……

  “叫什么名字?”

  “我、我……”她脸色绯红地低下头,小声地回答他,“我叫叶筱,叶子的叶,筱是‘绿筱媚青涟’的筱。”

  有一种报复,叫以牙还牙!

  裴锦程曾经除了被挑断脚筋,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而如今的裴锦瑞,却是除了被挑断了脚筋,还被挑断了手筋。更甚者,他身上被刀扎伤的部位就有好几处,却又不伤及心脏,这说明下手之人并不想要他的性命。

  裴锦瑞知道,要他的命不是裴锦程的目的,裴锦程要的是折磨他,外加羞辱他。他已经在此时能够预知到自己的未来。

  身体即便疼痛,却因为嘴被贴了胶布而喊不出声;鼻腔里吸进的呼吸,已经不能为他的肺供给足够的氧气。他恨恨地想着,裴锦程一定不会让他轻易地死,一定不会!

  他知道,裴锦程不想让他死,就像当初他不想让裴锦程死一样。他们憎恨着彼此,却不会要了对方的命。

  他会活下去的。

  当倒在血泊中的裴锦瑞被人发现并送进医院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裴家二房的少爷惹了江湖仇家,惨遭报复住了院的事并未见诸报端,消息被封锁了。

  除了手脚筋被挑断外,裴锦瑞的脾脏受损、肝部受损、腹部中了六刀。

  裴锦瑞被送进抢救室,他听到无数的声音从耳边飘过,那些沉绵的呼吸声中,有这些要救他的人,也有微弱的女子的呼吸声。

  他想要睁开眼睛,却睁不开,感受到的只有一片黑暗;他想要抓住点什么,却抬不起手。眼前好像有了光亮,那抹光亮起先只有一点点,而后越来越大,像是一个门,有人从那抹光亮里面走了出来。

  申璇穿着职业装、高跟鞋,精练地走过幽长的过道,地板被踩出嗒嗒的声音,快要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朝他扬起了嘴角,美得不可方物。

  他伸手想去抓住,可是那个光亮的地方又走出了一个人,大着肚子扶着门框。他揉着眼睛,想要看清楚,可就是看不太清楚。他有些着急,便想过去看个究竟。申璇喊他,他回了一下头,又继续转身往门框那里走去。

  叶筱的肚子在他眼前被剖开了,大股大股的血往外冒着,染红了一大片衣料。他朝着她破口大骂,却骂不出声音;想喊她住手,也喊不出声。

  申璇在他身后喊着他的名字,他却不管不顾地朝着叶筱跑过去。他应该快点送她去医院,他的儿子还有两个月就要出生了!

  他看着叶筱倒了下去,自己便怎么也跑不动了。他离她总有一米远,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他的全身都在疼,心口也被扯得生疼,疼得他的身躯滑了下去。可他再努力,也过不去……

  “筱筱。”他怎么喊,她也不应。

  她大概是死了吧?流了那么多血,孩子没有了,她也死了吧?

  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他连她的尸体也找不到了。四周都是荆棘林,跨步的时候,身上手上腿上全是伤,血淋淋的一大片。但他不忘走一步就要往地上摸一阵,他想要摸到她的尸体,可摸到的全是荆棘,手上带起了一串血线。

  天光突然大亮,叶筱在前方边跑边笑。她小腹平平,身材纤细,鲜活如初识,气色如此的好,身上哪里还有一点点伤?

  他还在荆棘林里寻找她的尸体,她却已经忘了伤痛,重新开始了。

  裴锦瑞在氧气面罩下的呼吸格外快、格外沉。

  医生更是手忙脚乱:“快!患者情况很不好,身体很虚弱,情绪却十分激动,导致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快。马上去血库取血……对,O型血!”

  六月的G城,热得人有些透不过气,可空调房里却有凉风习习的舒适。然而坐在这房间里的人,却一点也不觉得舒适。房间内的气压极低,呼吸声像寒冬腊月的风,很割人。

  裴锦程跷着腿坐在裴锦瑞病床前的椅子上,他十指交叠置在腿上,大拇指闲散地绕圈追逐,睨着床上撑着身坐起的人:“快三个月了,你恢复得可真慢。”

  裴锦程目光浅淡,语速轻缓,可是话锋却因为带着讽嘲而显得很恶毒。

  “我的伤可比大哥当时要重很多,三个月,不算慢。”裴锦瑞并不示弱,只是这近三个月的医院生活让他瘦削不少,眼里因为长期被监视被困住而显得很疲乏,但又想在裴锦程面前极力掩饰他的弱点——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缺点。他情愿让别人觉得他捉摸不透,也绝不愿意让人一眼将他洞穿。

  其实裴锦程能拿叶筱这条线一直牵制着裴锦瑞,让其分心,以至于裴锦程可以顺利地在前期将锦瑞控股做空,这不仅是裴锦程没想到的,也是裴锦瑞自己都不曾料到的。可即便如此,裴锦瑞依旧将双眸锁起,让裴锦程难以揣测他的心思。

  二十多年的兄弟,裴锦程从未了解过裴锦瑞,裴锦瑞自然也看不清裴锦程。

  但裴锦瑞知道裴锦程一直在报复他。明明很多东西只要在裴立面前一挑明,锦瑞控股早就完蛋了,但裴锦程却没有那么做。

  裴锦瑞很清楚,裴锦程就是要用自己的方式,一步步毁了他的商业王国,又一步步蚕食,将锦瑞控股收入囊中。裴锦程就是要用计谋将他打败,让他感到受挫和羞辱。

  裴锦程一直放叶筱的信息给裴锦瑞,又不让他找到她,为的就是让裴锦瑞在感情上一步步受尽煎熬,让他体会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感受。这一步,算是误打误撞。但裴锦程一旦嗅到这方面的苗头,就一直步步紧追,却收放有度地引诱着裴锦瑞,让他在叶筱的去向和欺骗的问题上走火入魔。否则裴锦瑞哪能那么好对付?不过,裴锦程要的,可不止这些。

  “听说你恢复得差不多了,过来看看你。”裴锦程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还有一件事。”

  裴锦程站起来走到裴锦瑞的床边,伸出手指,摁在他的肩上,那一处,正是裴锦瑞有伤的地方。听到裴锦瑞咝了一声,裴锦程才松开了手。

  邪佞张扬的裴锦程,裴锦瑞这几个月见得不少。在裴锦瑞的眼中,裴锦程从小到大都是头顶着一个巨大的光环。他一直在爷爷的教导下,做着未来家主该有的样子,霸道张扬,却又绅士有礼。此时门扉紧闭,那些面具可以通通扔掉,他们可以用最自我、最丑恶的嘴脸,只图自己舒服,然后尽情地打压对方。

  裴锦瑞抬头,想要推开裴锦程的时候,对方已经松了手。不用说,那个地方反反复复地被裴锦程摁破了七八次,如今肯定又流血了。这个大哥,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折磨他的机会,哪怕是肉体折磨这种毫无价值的东西。

  裴锦程拨了个电话,让人进来。

  这是裴氏旗下的私立医院,裴锦瑞一直处在裴锦程的监视之下。

  所谓的以牙还牙,便是这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