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杜七创立了蝙蝠山庄，梅挽强创立了梅花派。从此武林风起云涌，纷争四起，直至今天未有宁日。
而那位铁匠前辈，晚年依然默默无闻，穷困潦倒。临终前，他又做了件出人意料的事，他将哭刀和笑刀以及相应的刀谱，分别送给了梅挽强和杜七。谁也搞不明白，这位惊才绝艳的前辈，此举到底是何用意。”老人意味深长道。
“杜七得到这把刀后，为人低调了很多，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这把刀的事，这把刀也就成了他的最大秘密。直到临死前，他才把这把刀秘密传给了下一任庄主。于是，这把会笑的刀，便代代相传、成了蝙蝠山庄真正的镇山之秘宝，只有庄主才有资格使用的圣刀！历经百余年来，这把刀一共只出手过三次。
而你手上这把会哭的刀，叶公子你想必很了解。它留存在你们梅花派，同样代代相传，时至今日几乎成了一个传说。这两把刀差异如此之大，但经历却那么相似……朗朗乾坤，莫非真有神明？”老人感慨道。
“可是前辈，这一切您又是怎么得知的？”叶风问道。
老人并未急着回答他，话锋一转道：“叶公子，这个地方非常安全，你可以在这里安心养伤。等你恢复以后，不知你有何打算？”老人问道。
“接着报仇。”叶风表情很平静，“不过如何报仇，晚辈现在实在迷茫得很。”
“我给你指条路，如何？”老人微笑道。
“洗耳恭听！”
“凭你现在的实力，是斗不过霍白羽的。”老人道。
“这我知道。”
“所以，你还是得回蝙蝠山庄。能帮你的朋友大多都在蝙蝠山庄，你必须依靠他们。”老人道。
“可是，苏天河此人城府太深，又是杀害我师父的最大疑凶，我怎能认贼作父，再次去投靠他。”叶风道。
“孩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小不忍则乱大谋。”老人意味深长地道：“没有蝙蝠山庄的帮助，你决不可能战胜霍白羽一党。但是，我并不是要你寄希望于苏天河。”
“前辈请赐教。”
公孙燕目光悠悠望向窗外，道：“叶公子，你在这里的见到的人，大多都是厌倦了江湖纷争，渴望过平静的生活，因此隐姓埋名，隐居在这里的。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其他人都已超然世外，而我却仍然对江湖中的风风雨雨了如指掌，甚至还冒着风险，让坷儿去历练江湖。
因为，我一直有个心结未了。
方才你问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蝙蝠山庄的秘密。我现在告诉你，我大名公孙燕，现在江湖上恐怕已没几个人记得我，但是三十年前，我可是鼎鼎大名的。”
老人笑了笑，接着道：“我便是那时蝙蝠山庄的素女堂堂主，庄主陆子衿的夫人公孙兰，是我的嫡亲妹妹。我们公孙家族的人，一向是蝙蝠山庄非常有实力的一股势力。若非如此，我怎能知道妖刀的秘密。”
叶风闻言，愕然之极，看着公孙燕和旁边微笑的秦坷，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我妹妹当年号称江湖第一美女，武功也很高。人们都说她和陆子衿夫妇两人，乃是神仙眷属、天作地合。可是好景不长，他俩婚后不久，就在洛阳牡丹山庄惨遭华山掌门卓丹阳为首的各派高手暗算，身负重伤。
当时我恰好在外办事，不在他俩身边，也不在蝙蝠山庄。当我听到他们遇袭的消息后，连夜赶回蝙蝠山庄，却愕然发现，苏天河已经当上了蝙蝠山庄庄主！
苏天河告诉我，当他率人前往接应陆子衿夫妇时，两人均已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回来后不久就双双离世了。他被属下推举为蝙蝠山庄庄主，也是迫不得已。
我当即产生了怀疑，我见不到我妹妹的尸身，苏天河说因为尸体中了毒，已经火化了；我又问陆子衿的刀在哪里，苏天河说他们发现陆子衿时，刀就不在陆庄主手上；此外，历代蝙蝠山庄庄主都随身带有一块玉蝙蝠，以之为庄主身份的象征，可苏天河声称陆庄主身上并没有玉蝙蝠，或许遗失在牡丹山庄了。
他的话疑点实在太多，对他抱有怀疑的人也不在少数，于是……”
公孙老人面露痛苦，眼中隐隐含着泪花，黯然道：“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一场惨烈之极的火倂开始了，曾经一同共事的兄弟姐妹们，彼此展开了一场血腥厮杀。鲜血染红了美丽的湖水，四处都是熟人的尸体。拥护苏天河的人占据了绝对优势，我带着公孙家族的残余人马，逃离蝙蝠山庄，流落江湖。叶公子，自古以来权力更迭皆如此，一将功成万骨枯！
最初逃离蝙蝠山庄的那段日子，我满怀仇恨，一心报仇，我的决心丝毫不比你现在小。我痛恨这个险恶的江湖，痛恨这个罪恶的世界。我浑身杀气，满脑子都是杀人和复仇，可是却屡遭失败，遍体鳞伤。我不得不承认，比起苏天河，我的力量实在太弱了。随着亲人和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我最终绝望了，甚至想到了自杀。正因为我有这样的经历，叶公子，我才十分佩服你。你矢志复仇，周旋于江湖几大势力之间，九死一生，至今没有放弃，真是难为你了。”
叶风闻言苦笑。
公孙老人接着道：“就在我最失意最落寞的时候，我遇见了坷儿的父亲。”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了温暖和幸福的笑意，道：“他是一个医术高超的云游医生，武功也不错，但从没杀过一个人，反而救过很多人的命。他有着某种特殊的人格魅力，是个真正的好人。他救了当时身受重伤的我，把我从布满血腥仇恨之火的深渊边缘拉了回来，也令我深深爱上了他。他让我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这世上还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情。
他有一个毕生的心愿，就是救助那些在江湖中苦苦挣扎，走投无路的人。于是，我们来到这个地方，建起这个家园，接纳那些决心遁世的江湖人士以及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住在这里的有很多昔日江湖中的知名人士，既有所谓的大侠，也有所谓的魔头，但他们均已看破尘俗，放弃了所有的功名，选择平静地生活在这里。这里，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坷儿的父亲后来在给人疗伤时，不慎中了剧毒，临终时托付我继续完成他的遗愿。我接过他的重担，和其他有心完成他遗志的人一起，继续建设这里的家园，去救更多的人。就这样，从他去世到现在，一晃已经十五年了。”
公孙老人轻叹一声，目光悠悠，似是又回忆起诸多往事。
“这些年来，我所做的事情令我很开心，也很有成就感。我已不再想向苏天河报仇，但我却一直有个心结，便是我的妹妹。我相信我的妹妹和妹夫并没有死，而是被苏天河关在某个地方！”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闪出异样的光芒，一字一句道：“我一直怀疑，他们就被关在蝙蝠山庄后山！”
“后山？后山禁地？”叶风脱口而出道。
“不错！蝙蝠山庄后山有个千年古洞，土人称之为蝙蝠洞。洞穴里阴森幽暗，遍生蝙蝠，道路错综复杂，谁也不知通往什么地方，蝙蝠山庄当初得名就来自这个蝙蝠洞。可是，以前蝙蝠洞从来就不是什么禁地。只是在苏天河成为庄主之后，他突然下令将蝙蝠洞列为禁地，任何人不得擅入。我曾经夜间探查过蝙蝠洞，只见洞口防卫森严，如临大敌，还新增了一扇厚达一尺的铜门。叶公子，这扇铜门，绝不是用来关蝙蝠的！此外，我还了解到，当初陆子衿和我妹妹的确从牡丹山庄阳回到了蝙蝠山庄，可肯定没有再次离开，因此，他们八成就被关在蝙蝠洞中！
叶公子，我给你指的路便是，同坷儿一起重返蝙蝠山庄，再次取得苏天河的信任，伺机潜入蝙蝠洞，救出陆子衿和我妹妹，让他们助你复仇！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陆子衿的刀法，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无论是苏天河还是霍白羽，都将被你踩在脚下！”
说到这里，公孙老人凝视了叶风片刻，郑重道：“叶公子，我老了，探知我妹妹夫妇两人的下落，已是我此生最后的心愿。坷儿会是你的忠实助手，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叶风站起身，亦郑重道：“前辈的嘱托，在下记下了。”
他不由有些激动。公孙老人的建议，虽说有很多推测的因素，但总算让他知道了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公孙老人点点头，欣慰地笑了笑，接着道：“此外我还要提醒你，以后立身于江湖，除了对付苏天河和司马青峰，还要特别小心两个人。”
“前辈请讲。”
“一个便是你的仇家霍白羽。叶公子，你是否想过，这两年你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为什么霍白羽一点动静也没有？”
叶风沉吟片刻，道：“他在坐山观虎斗。”
“不错！你投靠蝙蝠山庄与剑客盟作对，最大的获利者便是霍白羽。我暗中留意过此人，发现他不但武功高强，野心勃勃，而且城府极深。因此，你要时刻留意霍白羽的动向，切莫掉以轻心。”
“恩。”
公孙老人神色肃穆，缓缓道：“还有一个需要提防的人，是少林达摩院长老慧忠和尚。”
“慧忠？此人我一点都不了解。”叶风沉思道。
“你只需知道，当初在牡丹山庄暗算陆子衿的人中，就有他一个。”公孙老人冷笑一声，道：“此人用心之细密，耐性之坚忍，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这三十年来，他整日念经颂佛，处处以和事佬的面目出现，竟从未和人交过手。哼，别人不知他在盘算什么，我却清楚得很！
他自牡丹山庄逃命回少林后，便散去一身武功，开始苦练少林绝学降龙伏象神功！这降龙伏象神功，乃少林七十二绝技之翘楚，自古以来极少有人练成。原因有二，一是此功的内力修炼方式与传统的武功完全相左，修炼的人身上不能有任何其他武功与之相杂，否则将一事无成。第二点原因更邪门，那便是这武功不但非常难练，而且只有练到七级以上才有威力，练不到七级的人，跟不会武功的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天分不够的人，可能练一辈子才能练到三四级。江湖中人多急功近利之徒，少林僧人大多也不例外，因此很少有人对这门武功感兴趣。据我所知，在此之前，除了自创这门武功的那位少林前辈，还没有人将此功练至七级以上。你试想一下，慧忠和尚散去苦练多年的内功，从头开始修炼降龙伏象神功，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
“他何以如此痛下决心？”叶风皱眉道。
“因为他见识了陆子衿的刀法！他同峨眉傲月师太一样，视牡丹山庄之战为奇耻大辱，所不同的是，一直立志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他，决心更大！他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修炼降龙伏象神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战胜陆子衿那把神刀，成为天下第一！”
“那么，这降龙伏象神功，究竟有多厉害？”
“据江湖前辈传言，此神功的威力，简言之便是：‘七级江湖一流，八级一代宗师，九级打遍天下无敌手，十级通天彻地，无所不能！”
叶风和秦坷面面相觑，叹道：“武学之博大精深，当真超出凡人想象。”
“娘，慧忠大师已将此神功练至几重？”秦坷不由问道。
公孙老人面色凝重，缓缓道：“此神功级别越高，修炼的难度就越大。但是，八年前他已练至第七级！至于现在到了什么境界，恐怕只有慧忠自己知道。”
她顿了顿，继续道：
“此外，慧忠还有其他的野心！
三十年前，天下武林各大门派，本属华山派高手最多，实力最强。但牡丹山庄一战，华山派的绝顶高手大多同他们的掌门卓丹阳一起死在陆子衿刀下。此后，武当派才趁机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并掌权至今。可是江湖中人似乎忘了，华山派之前近五十年，担当武林盟主重任的，一直是少林高僧！慧忠作为少林达摩院首席长老，这些年韬光养晦，积聚实力，其志绝不可小觑。少林武功博大精深，高人辈出，岂能长久蛰伏于其它门派之下。我看方今江湖，觊觎武林盟主宝座的大有人在，除了霍白羽，慧忠也是其中之一！”
公孙老人说到这里，意味深长道：“叶公子，江湖险恶，险恶莫过人心。真正的大人物，均是老谋深算之徒，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以后，你可要多加小心！”
“前辈的谆谆教诲，在下牢记在心！”叶风肃然道。
公孙老人笑了，她慈爱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道：“叶公子，说了这么多，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请讲。”
“你可知当年杜七为何要创立蝙蝠山庄？”
“在下不知。”
这个问题叶风从没想过。
“说出来你恐怕不会相信。他创立蝙蝠山庄，是为了正义！为了光明！真正的正义和光明！”
说到这里，公孙老人脸上忽然现出一种神圣的色彩。
叶风愕然之极，换作以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蝙蝠山庄与正义和光明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
“他立志用武力洗涤这肮脏的江湖，颠覆那黑暗的秩序，还江湖以真正的清白！为此，他才创立了蝙蝠山庄，与武林各大门派作对！他为此奋斗终身，直至生命走到尽头。
可是，时至今日，蝙蝠山庄已沦为名利的工具，欲望的傀儡，同江湖其它门派已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想来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或许，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公正和光明。杜七当年或许太理想化了，难怪据说他临死前，非常痛苦……”
说到这里，老人脸上的神采又黯淡下去。
听着公孙老人的话，叶风心里亦感慨万千。
他想起了养育自己的梅花派。
一代大侠梅挽强一手创建的梅花派，何尝不是如此！
公孙老人长叹一声，道：“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叶公子，坷儿，方今江湖风云四起，蝙蝠山庄和剑客盟的决战，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要爆发了。现在正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大展身手的时候！你们两位这几天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到时机成熟，重出江湖，将这黑暗的江湖，搅它个天翻地覆！我在这里，做你们的后盾！”
她眼里满含期望，似有深意。
……
阳光暖洋洋地照射着山间小路，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
叶风告别秦坷母子两人，走在路上，他依然回味着公孙老人的话。
“正义！光明！”
他反复在心中咀嚼着这两个词，仿佛第一次理解它们似的。
四、重出江湖
阳光明媚，春意盈盈，积雪已融化殆尽。
钱龙士品着早茶，看着窗外的满园春色，心情很不错。
这段日子，他的喜事一直没断。
首先是他最钟爱的二房夫人给他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其次便是他在与同为长安府隆庆王爷御用棋士梁星友的七番棋大战中，刚刚以四比三险胜。这意味着，他不仅维护住了长安府第一围棋高手的名誉，而且每年的俸禄又多了五百两。
现在的他，丰衣足食，天伦美满且名声在外，作为一名棋手来说，已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自小天资聪颖，且颇具吃苦耐劳的品质。
门房老李快步走了进来，喘着气道：“老爷，外面来了位客人，想向您请教一局。”
钱龙士闻言，面无表情，淡淡道：“就说我不在，打发走好了。”
若换作十年前，假如有人慕名前来跟他切磋棋艺，他一定受宠若惊，且兴高采烈地亲自迎出门去。可是，现在他已经是个有身份的知名棋手，哪里还有功夫搭理这些无名小辈。
“可是，我已经将客人安排到客厅坐下了。”老李喃喃道。
钱龙士恼火地瞪了老李一眼，要不是今天心情好，他非把这老李训斥一顿不可。
“你出去跟来人说，就说我今天身体不适，不方便会客。”他没好气地道。
“老爷，您，还是去看看吧。”老李的神情有些异样。
钱龙士不由皱了皱眉，他从老李脸上看出一些不寻常来。
他略作迟疑，点了点头，满腹狐疑地跟随老李来到客厅。
还未进门，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优雅的香气。
老李拉开门帘，钱龙士便看到静静坐在藤椅上等他的客人。
他当场呆住。
良久后，他如梦初醒，大喊道：“来人啊，快，快上茶！把我那最名贵的榧木棋樽抬来，还有我那副翡翠白玉棋！”
……
西子湖，万柳庄。
又至阳春三月。
“万事通！叶风那弑师恶贼究竟死了没？”一大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