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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可方思


九月的冀州依然炎热,声声蝉鸣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不满,不时掉落几片焦枯的树叶,犹如回旋的蝴蝶,急需雨水的润泽。

此时的冀州城中心却是人流如织,热闹非凡,有各地赶来的商户,也有赶集看热闹的富家子弟,也有趁机出售各种兽皮的猎户,也有前来寻猎奇珍的官员。人们彼此的寒喧声、欢笑声响彻冀州城,丝毫感觉不到夏日的燥热。

城中心的位置被红色的绸带圈出一大块空闲的地方,并由百十名粗壮的汉子守着,维护在场的秩序,空地上面则设置着单个的摊位,摊位前面挂着红纸黑字的名牌,并详细写明了各种展品的介绍。再看摊位上的展品,有难得一见的貂皮,有初成人形的何首乌,有形状精美的玉雕,有价值连城的名人字画……可谓是奇珍异宝,无奇不有。

此时的刘庆峰站在自己的摊位前面,笑着对众人介绍说:“这是我和楼老板两人合作,从沿海地区购买的深海黑珍珠,想这么大的黑珍珠绝世仅有,至少目前尚未听说有比这颗还要大的了!”

周边的人连连拍手称奇,笑着问:“听说深海珍珠有益于延年益寿,黑珍珠更是其中极品,不知是真是假?”

刘庆峰敛起了笑意,摸着胡子,故作深沉的说:“要说珍珠能延年益寿,这的确是真的,但是黑珍珠有没有这样的奇效,我就不清楚了,毕竟还没有人服用过,你们说,对吗?”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说:“确实如此,如果真有人用过,自然没什么珍贵可言了!”

就在众人欣赏黑珍珠之时,刘庆峰看见两手空空的林顺祥走向旁边的摊位,不禁拨开众人,笑着说:“这不是林掌柜吗?怎么?四小姐没有拿出什么展品来?宝林什么时候这般寒酸了?”

林顺祥有些尴尬的笑着说:“展品自然是有的,不过现在还在路上,稍后就到!”话虽这么说,但是林顺祥的心中还是有些忐忑,连着两天三夜不眠不休终将绣锻织完了,素缎上的纹路并不是很清晰,如果不仔细的看,与普通的绸缎并没什么差别,而商会上各种奇珍异宝,要想一举夺魁只怕很难。

“怎么?难道四小姐所准备的展品不是水力车吗?我记得苏老爷为了这水力车可是请了十几位最好的木匠,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完成的啊!该不会是在那场大火中烧掉了吧!”刘庆峰故作惊讶的说。

众人听闻,纷纷讨论起来,令林顺祥尴尬不已。

两天三夜未闭眼的林顺祥被众人吵的头晕脑胀,只能大声地说:“不错,那水力车的确是被烧掉了,但是……”林顺祥看着周边的人都注视着自己,只能深吸了口气说:“但是,四小姐这次准备的展品绝对比那水力车更珍贵,所以这次的商会将还是宝林夺魁!”

众人听闻此言,不禁倒吸口气,历届商会都是由宝林独占魁首,如今听林顺祥这般说,都在猜测宝林的展品会是怎么样的。但是林顺祥却对展品的秘密绝口不提,反而令大家更是好奇。

于是,宝林的展品尚未出场,却已经夺得了众人的视线与热情。

林顺祥面带微笑的看着大家紧张的神情,心中却不断的念叨:四小姐,您现在在哪儿啊……

此时的苏白芷正在不慌不忙的沐浴、更衣,虽然没有像林顺祥一样,两天三夜不眠不休,但这几天也一直在织纺忙碌,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更显苍白,孱弱的样子让人心疼。

豆儿随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根本就不给苏白芷反抗的余地,一手将苏白芷的头定住,仔细的为苏白芷擦粉,说:“这样看起来就好多了!其他的就不用了,反正我家小姐本来就很漂亮!”

“阿欠儿……”苏白芷本来就很厌恶脂粉的味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皱着眉头,总感觉脸上戴了一层面具,很难受,忍不住催促的说:“好了好了,赶紧换衣服,准备走了!”

“哦!”豆儿利索的为苏白芷穿上浅蓝色流云绣金线撒花的外衫,腰身紧收,下面是鹅黄色长裙,上面绣着点点栀子花,梳了个简单的流云髻,戴着茶绿色的发簪,给人一种优雅的气质。

苏白芷懒懒的任由豆儿拾掇,打趣的说:“好了,我先走了!有时间就去找陆眠之,好好培养一下感情,早点嫁出去!”

“啊,小姐,你又欺负我!”豆儿不好意思的跺了跺脚,虽然嘴上不乐意,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喜悦,粉嫩的脸颊露出淡淡的粉色,一直蔓延到耳后,看上去可爱极了。

豆儿将放在一旁的长形锦盒交给候在门外的陆言,叮嘱的说:“这东西很重要,你可要保管好,另外一定要照顾好我家小姐!”

陆言接过锦盒,浅浅的弯了弯腰,说:“是!”语气显得不卑不亢,显然已经承认了豆儿的地位。

苏白芷看着豆儿理直气壮的指使陆眠之的贴身小厮的架势,不禁笑了,既然陆眠之与豆儿郎有情妾有意,如此也算了却了自己的一番心事,笑着说:“走啦!”

刚刚走出苏府,就看到齐豫冉驾着马车候在苏府门口,笑着对自己说:“四小姐,可真让在下好等啊!”

苏白芷先是一愣,继而收回脸上的笑意,淡淡的说:“多谢齐大人的美意了!”陆言将苏白芷扶上马车,再将锦盒放在马车内,才在车夫的旁边坐了下来,所有的动作分毫不差,但一句话都没有说。

齐豫冉饶有兴趣的看着陆言,用扇子指了指陆言说:“这位是?”

苏白芷一挑眉,反问道:“怎么?齐大人改任户部了?”

齐豫冉很优雅的将扇子在手中转了一圈,耸肩,自己与陆眠之可是相交好友,他的贴身小厮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只是先前陆眠之说自己看上了苏白芷的丫头,本以为只是他心血来潮,不想竟是真的,否则怎么会让自己的小厮任由别人差遣呢。

马蹄声与车轮辘辘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昏昏欲睡,就在此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陆言敲了敲车身,低声的说:“齐大人,四小姐,会场到了!”

苏白芷睁开略微迷茫的眼睛,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在掀开车帘时,苏白芷迷茫的眼神已然不在,似乎灵动的目光从未迷茫过,一如既往的清澈、淡雅,将锦盒交给陆言,转身对齐豫冉说:“多谢齐大人相送。”

齐豫冉是有名的闲散官员,最爱搜集一些稀罕的奇珍古玩,自然也是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的主要目标。再加上家族背景的雄厚,也是不少人心中贤婿的最佳人选。而苏白芷则是一个不得不提的人物,先不说这一阵子发生的事情,单说能挑起宝林重担的人就已经令人惊羡不已了,更何况是名不经传的苏家四小姐。

大部分人对苏白芷的态度是怀疑多过敬佩,眼神猥琐下流,甚至是蔑视。但当齐豫冉与苏白芷同时出现在会场的时候,众人鄙夷的眼神都开始动摇,开始揣测两人之间的关系。

苏白芷无视众人的惊叹,径直走到林顺祥的面前,神情倨傲,如同高傲的孔雀,不将其他的尘俗看在眼里,低声的说:“辛苦了,林掌柜!”说话间带着的神色威而不怒,离得近的人不由得到退一步。

林顺祥自然也感觉到了其中的威慑,连忙擦了擦头上的汗,苦笑的说:“四小姐, 您可算是来了!展演一会儿就要开始了!”

苏白芷淡淡的点了点头,直接走到展会旁边准备的凉棚下,坦然的坐下,丝毫不在乎众人异样的眼神,也没有将展品示众的打算。

众人被苏白芷的这种举动惊住了,按照常理苏白芷应当把展品展示给大家看,这是起码的规矩,而苏白芷却丝毫不理会在场的众人,神情倨傲,这分明是在藐视大家,围在周围的人纷纷言论四起,令林顺祥很是尴尬。

身为仆人的陆言很尽责的为苏白芷添上茶水,抱着锦盒站在苏白芷的身后。

“四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不打算把展品给我们看看吗?”刘庆峰自认为在众人中还是很有威信的,示意大家都先安静,干咳一声,走上前,似笑非笑的说:“还是说四小姐认为我们都没有看展品的资格?”

“不错!”苏白芷优雅的用茶盖撇开飘在水面上的茶叶,纤细的玉指与青白色的细瓷交相辉映,气质流转,傲然自立,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刘庆峰没想到苏白芷竟然就这般当着众人的面扫了自己的面子,气愤的指着苏白芷,一动一动的胡子表明他现在恼怒到了极点,怒极反笑,沙哑的声音如同嘶嘶的蛇鸣,让人难受,轻蔑的说:“苏白芷,我是敬重苏家才尊称你一声四小姐,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外人,别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在我面前耍威风!”

话音刚落,平静的人群中如同扔下一颗响雷,轰的一声炸开了,各种猜测的疑问、探寻的目光都聚集在苏白芷的身上。

苏白芷无视周遭的人群,将茶盏放回桌面上,站起身,丝毫不在乎指着自己的手指,软软的说:“刘爷爷,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您自己说的,现在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刘庆峰一声冷笑,说:“我年龄大了,嘴上功夫自然是斗不过你,不过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都把话挑明了说,用不着夹枪带棒的!”

“刘爷爷这可冤枉我了!”苏白芷轻轻摸了摸手指关节,头上茶绿色的发簪因为动作而轻轻晃动着,如羽化的蝶翼,几分无辜的说:“再怎么说,您也是长辈,作为晚辈的我自然听从刘爷爷您的话了,您说是吗?”

刘庆峰顿时铁青了脸色。

“哟,这是怎么了?”齐豫冉玩世不恭的一笑,将身上那种纨绔子弟的气息挥洒的淋漓尽致,当真骗了在场不少的人,优雅的摇着扇子,关心的问:“刘掌柜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莫不是中暑了吧。”

闻言,苏白芷忍笑,而刘庆峰的脸色却由青变黑,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哐——哐——哐——”三声锣响令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就在锣声响起的时候,齐豫冉说了什么,但是苏白芷并没有听到,只看见齐豫冉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所云。

待锣声落下,齐豫冉心情甚好的坐下,并对还在人群中的陆眠之招了招手,示意陆眠之过来坐。

“四小姐、齐兄!”陆眠之简单的点了点头,坐下,不安的看了看四周,小声的说:“四小姐,豆儿怎么没来?”

苏白芷故意当作没听到,神色正经的看着展会正中心的司仪。见苏白芷根本不理自己的陆眠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端正的坐好,但是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了。

将这些看在眼里的齐豫冉笑着抿了口茶,对司仪挥了挥手,说:“可以开始了!”至此,众人才知晓齐豫冉此次前来不仅仅是搜集奇珍异宝来了,还是主持整个大局的人。

司仪恭敬的点了点头,说:“三年一度的商会即将开始,先让在下为大家讲解一下商会的规则,一在会场之内不允许展开任何交易,二所有的展品由各位自己保管好,如有遗漏,概不负责,三请大家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对自己的展品进行介绍,四请大家将自己认为最好的结果写在纸上,放在这里箱内。下面请开始!”

司仪有礼的退出。

一些商户迫不及待的上场展示自己带来的商品,脸上得意的神色,仿佛自己已经是最后的赢家。

太阳从正中偏向西侧,余晖淡而薄,但是没有了燥热,显得很温暖。

林顺祥推了推正在打盹儿的苏白芷,说:“四小姐,该我们了,您看是您上去讲呢,还是我上去?”

苏白芷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说:“你去吧!”

“嗯!”林顺祥从陆言的手中接过锦盒,在众人期待与疑惑的目光中走到了正中心的位置,打开锦盒,取出平淡的布匹,说:“这便是宝林的展品!”

众人愣了一会儿,唏嘘声四起,说:“这不就是普通的布吗?难道宝林真的就没什么东西可以展示了吗?真是太丢人了!”

林顺祥也不急于解释,等众人都安静下来了,才说:“这究竟能不能作为宝林展示的展品,请各位上前来看!”

有几人将信将疑的上前,却露出惊异的表情,双手捧着布匹,半晌不愿撒手。

齐豫冉有些疑惑的看了苏白芷一眼,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白芷因为刚刚睡醒,脸上还是通红一片,声音带着慵懒的沙哑说:“齐大人可以自己去看啊!”

齐豫冉虽然疑虑,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一摆衣袖,走上前,接过林顺祥手中的布匹仔细的看了看,借着夕阳的余晖,布匹上浮现着令人惊异的花纹,这分明是织上去的花纹!这种布匹绝对价值千金!

“这是?”齐豫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的看着林顺祥,说:“这是织上去的?”

林顺祥点了点头,说:“这的确是织上去的,这是四小姐想出来的办法,花了整整两天三夜的时间织出来的!”

齐豫冉将布匹交还给林顺祥,俊朗的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好一会儿才沉静下来,对在场的人说:“结果也不用再选了,宝林当属第一!”

没有看到布匹的人甚是诧异,抱怨连连,而看到布匹的人则遗憾的带着自己的展品离开了。

而刘庆峰则是无力的瘫坐在座位上,眼中满是不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