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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它山之石


不知不觉间茂盛的树枝将不大的庭院占满,洒下一地清凉,而声声的蝉鸣声却诉说着炎热的夏日,烈日如火,就连花圃中的花草也蔫蔫的,打不起一点精神。

纵然如此的炎热,而周岫芸却兴致高昂的要求出去游玩,精力充沛,嘟着小嘴,气咻咻的掰着手指,说:“白芷姐姐都好久没陪自己了。”

而此时的苏白芷慵懒的靠在摇椅上看书,松散的发丝垂在额前,未施粉黛,宽松的衣袖随着动作而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纤纤细指上不自知的沾染一块墨迹,窗外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落在苏白芷的身上,恬淡静雅,丝毫不察屋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平添几分安逸。

对周岫芸的话充耳不闻,难得的清闲,当然应该在家好好歇着。秦明果真将那伙伴找了来,请了大夫一瞧,不过是普通的伤风而已,经过调养也很精壮,是个不错的孩子,做事很踏实。经过一些举措的推出,苏白芷也树立了不少威信,宝林的情况也得到稳定。

然而,这不过是风雨前的平静而已。

苏白芷一口喝尽杯中的菊花茶,下意识的喊豆儿添茶,却无人应答,这才想起来,由于商会在即,大大小小的商人聚集在冀州,陆眠之也不例外,故而,苏白芷便让豆儿去陪陆眠之去了,算是培养感情。

“白芷姐姐!”周岫芸得不到满足,便洋得意的的抢过苏白芷手中的书,娇蛮的说:“如果白芷姐姐不陪我玩儿的话,我就不还给你了。”因为激动而小脸儿通红,腮边两缕发丝被汗浸湿而轻柔的贴在脸上,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幽黑的眸子中满是狡黠,灵动的流转,带着几分调皮,几分娇蛮,一身淡绿长裙,如同林中走出的仙子。

书被抢走,苏白芷索性不看了,恍若无人的绕过洋洋自得的周岫芸去添茶,一滴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散发着淡淡的清幽芳香和女儿家的体香。

刚走到门口,就隐约看到东北方向冒着滚滚浓烟,纵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旧可以感觉到炙热的气流,似乎还能听到火中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是……”惊呆了的苏白芷很是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手中的茶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八瓣儿,清脆的声响似乎唤醒了惊讶的苏白芷,苏白芷也顾不上换衣服便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轻薄的衣衫凌乱不已,固定发髻的木簪也半掉不掉的挂在头发上,狼狈不已。

“白芷姐姐……”突然听到声响的周岫芸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便看着苏白芷突然狼狈不堪的往外跑去,轻薄的衣衫松松散散,依稀可以看到光洁的肩膀,从未见过这般失态的苏白芷,心中惊恐,连忙追了上去。

虽然苏府中的人总是看到苏白芷来去匆匆,但是从未见过苏白芷如此失态,很是惊异的看着苏白芷衣衫不整的往外跑去,神色各异。

而此时苏白芷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仓库着火了!

看着滚滚浓烟,众人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方伯的一声令下,愣住的众人才幡然醒悟,拎着木桶、水盆前往仓库救火。

但,终究远水救不了近火。

苏白芷静静的站在烧毁的仓库前,脸色冷漠的渗人,身上的轻薄的衣服因为沾了水而贴在身上,凝如羊脂的肌肤若隐若现。纤瘦的肩膀轻轻的颤抖着,似乎在压抑什么。

闻讯赶来的豆儿正想上前安慰苏白芷,却被另一人抢先了。齐豫冉脱下外衫披在苏白芷的身上,拍了拍苏白芷的肩膀,奚落的说:“现在是你伤心的时候吗?要知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我认识的苏白芷可是扎手的玫瑰,不是经不起风吹雨淋的懦夫。”

苏白芷无奈,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安慰人也拐弯抹角的,不过闻着衣服上好闻的味道,那种沮丧的心情倒是一扫而空,稍一整瑕,便又恢复到那个淡雅、威严的女子,沉稳的说:“现统计有无受伤人员,安排救治,再统计损失,列一份清单出来,最后追查走水的缘由,责令到个人,严惩不贷。”最后几个字在余温未消的废墟上异常的响亮,如重锤一般砸在众人的心上。

“是。”林顺祥也是一身狼狈,胡子被烧了一半,手上、脸上也有几处擦伤。

这场大火当真烧的奇怪,正好是在商会前两天,正好是在众人聚集冀州的时候,正好是在刘庆峰与宝林交恶的时候,又正好是放着商会展品的仓库,巧的不能再巧了。

就在众人开始清理废墟的时候,上天讽刺的一阵电闪雷鸣,已经偏西的余晖顿时不见了踪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豆大的雨滴猛然落下,狂风吹过,大雨如同倾斜的珠帘挂在屋檐下,积在地面上的水滩泛着水花。

破碎的水面上映出苏白芷苍白的脸色。

苏白芷并没有接受齐豫冉的竹伞,倔强的淋着雨走回苏府。冰冷的雨水顺着发丝无声的落在水蓝色的长衫上,慢慢的渗透,最终从袖口、衣摆的位置滴在地上。

一直守候在苏府门口的周岫芸从未见过苏白芷这番模样,惊慌的从苏白芨手中接过披风,手忙脚乱的为苏白芷披上,略带哭音的说:“白芷姐姐!”眼睛微肿,微弱的抽泣声被滚滚雷声掩盖,细不可闻。

冷风一吹,苏白芷忍不住一个寒蝉,虽然披着齐豫冉的外衫,不过也已经湿透了,有些无力的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没能笑出来,故作坚强,声音沙哑的说:“我没事!”说完便绕过周岫芸,径直向书房走去,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庭院,将苏白芷纤弱却坚强的身影照的异常清晰。

齐豫冉一直跟在苏白芷的身后,难得没有玩世不恭的神情,深邃的眸子如一个深潭,清晰的映着苏白芷纤弱的身影,似乎明白了什么,抿着薄薄的嘴唇,妥协的叹了口气,目送着苏白芷走进苏府之后,才转身离开。

雨一直没停,夹杂着风声响彻了半夜。雨水顺着瓦顶从屋檐处落下,叫嚣着。

林顺祥站在书房前不确定的看着提着灯笼的小厮,说:“你确定四小姐在里面?”

还不等小厮说话,就听见苏白芷沙哑的声音响起:“是林掌柜吗?进来吧!”

林顺祥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屋里并没有点灯,根本就看不清苏白芷现在的表情。林顺祥凭着自己的感觉向桌椅的方向走去,却不小心踢倒了什么东西,听声音,应该是凳子倒地的声音,只是这里还在门口处,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道闪电闪过,照亮了屋内的情形。

苏白芷面无表情的坐在书桌后面,头发呈半干的状态,依旧散乱。书房内乱成一片,破碎的花瓶,洒落的墨迹,飞散的书籍,倒地的桌椅……可想而知,这里遭受了什么样的灾难。

“呃……”林顺祥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液,紧张的说:“四小姐,仓库里的东西烧了大半,只剩下部分瓷器完好无损,其他的都被烧毁了!我们作为商会中出展的水力车也被烧毁了!”

书房中又是一阵沉默,林顺祥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就在林顺祥以为苏白芷不会说话的时候,听到苏白芷说:“这无所谓,这个展品本来就是刘庆峰负责的,有没有被烧毁都没什么要紧的,我只想知道上次说的办法能不能行的通?”

林顺祥有些艰涩的咽了口唾液,说:“已经尝试了很多回了,因为线的粗细不同,织出来的布不紧密,很难看。”

在一阵沉默之后,苏白芷叹了口气,无力的说:“点灯吧!”

如豆苗般的火焰照亮了整个书房,林顺祥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阵刺眼的光芒,等林顺祥的眼睛适应之后,赫然发现书房完全没了原来的模样,正对着门口的墙面上潇潇洒洒的一道乌黑的墨迹,墙上的画卷也斜落在地上。

“那如果直接用彩丝呢?”苏白芷尝试的问,一般都是织完布以后才染,从来没人先染丝再织布的。

林顺祥将油灯放在灯台上,将倒翻在地的凳子移回原位,说:“也试过,但是织出来的布太过粗俗!”

正说着,一阵风从未关紧的门口吹了进来,豆苗般的火焰跳跃着,几欲熄灭。林顺祥连忙上前管好房门,然后用细竹枝拨了拨灯芯,书房中骤然亮了不少。

“是吗?”苏白芷靠在椅背上,静静的听着屋外滴滴答答的声响,与风声交织在一起,呜呜咽咽,总能勾起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如豆苗的火焰跳动着,映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屋内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人绵长的呼吸声,好一会儿,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主意,还没来得及思考,便消逝了,苏白芷的眉头越皱越紧,不紧不慢的轻敲着桌子,一字一顿的说:“如果只是个别的丝线粗细不均呢?”

“你是说……”林顺祥听着苏白芷的话突然激动起来,连尊称都忘记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随时会掉下来,激动的手舞足蹈,说:“四小姐,我们有救了,有救了,我这就去找织纺的人。”说完便急冲冲的向门外冲去,连竹伞都忘记拿了。

“好,我等会儿就到!”苏白芷冲着林顺祥的背影喊道,看着屋檐下断断续续的水帘,苏白芷突然察觉下雨天其实也还不错的,清脆的叮咚声,似乎带着镇静的力量,让漂浮的心渐渐沉稳。

“小姐,不会有事吗?”豆儿一边伺候着苏白芷换衣服,一边小心翼翼的询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之色,细白的小手灵巧的扣上衣扣,满是疑虑的说:“小姐,你为什么要管苏家的事啊,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生活不好吗?”

苏白芷一低头就看到豆儿水灵灵的眼睛不安的转动着,如惊慌的小鹿,惹人疼惜,心知是自己下午的模样吓到豆儿了,疼爱的抚摸着豆儿的脑袋,微微一笑,安抚的说:“豆儿,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了!回去吧!”

“嗯!”豆儿连忙将墙上的纸伞递到苏白芷的手中,重重的点了点头,毫无理由的信任,站在门口目送苏白芷的离开。

当苏白芷赶到织纺的时候,就看到林顺祥正与几个织工指手画脚的讨论着,梭子来回的穿动,发出嗡嗡的声响,织工脸上惊奇的笑容,苏白芷知道自己还没输。

沉醉在即将成功的喜悦中的林顺祥在织工的示意下才发现苏白芷的存在,刻板的脸上满是笑意,兴奋的说:“四小姐,这个方法绝对行得通,只要我们多找几个织工,连夜赶工,在商会之前绝对来得及!”

一身素锦衣的苏白芷,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淡然自若,微微浅笑,说:“辛苦各位了!白芷在这里谢过各位了!”宠辱不惊,喜悦之情全被写在双眸中,泛着点点星光。

织工们惊奇苏白芷的礼遇,连连还礼,诚恳的说:“我们还要多谢四小姐为我们想到这么好的方法,完成了我们多年的夙愿!”

这时,苏白芷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顺祥,只见林顺祥正冲着自己笑,少了胡须,看起来也年轻了不少,心中顿时明白林顺祥将这次的功劳全算在了自己的身上,笑着说:“那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织纺中笑声连连,通宵的灯光如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