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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秩秩斯干


三天后,天一直阴沉沉的,酝酿着的雨始终没有下下来,途中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冷飕飕的,车轴的吱扭声将马车送进了冀州城。

苏白芷掀开车帘,看着熟悉的景象,轻松的笑了,轻轻的推着趴在自己腿上熟睡的齐豫欣,说:“豫欣,快点起来了,我们已经到冀州了,先醒醒!”

齐豫欣还以为自己是在家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的挥着手,嘟嘟囔囔的说:“不要吵了,小莲,再吵把你送人!”

正准备搬行李的欧阳钊听着齐豫欣的话,没好气的:“你这个懒女人,赶紧从我家小姐身上起来,你这么喜欢睡,干脆睡死过去算了!”在途中,欧阳钊已然知晓了齐豫欣的身份,但是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的相处模式却没有变。

听到欧阳钊的喊声,齐豫欣猛地坐起来,一扫刚才迷迷糊糊的样子,冷笑着说:“怎么着?我爱睡谁身上就睡谁身上,还要你同意不成?”

欧阳钊翻了个白眼儿,懒得说话,直接把被齐豫欣当床的大箱子搬了下来,看着笑得很文雅的齐豫冉,转过头对齐豫欣说:“喂,你哥来了,还不赶紧下来?”语气虽然没有变,声音倒是压低了不少。

齐豫欣顿时跳下马车,穿着一身银灰色的锦缎长袍,俨然一位俊俏的富家公子,扑到齐豫冉的怀里,半哭半笑的说:“哥,我好想你!你出来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人家好伤心啊!”

齐豫冉根本不理睬齐豫欣的撒娇,用一只手捏住齐豫欣的双手,推到一旁,冷笑的说:“怎么?有胆子偷跑出来,就没胆子承认了?少拿这一招来哄我,我可不是他或是爹娘!”

“哥!”齐豫欣跺着脚,眼睛通红,委屈十足的说:“我是真的想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人家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齐豫冉猛然松手,做了个恭送的手势,说:“那感情好,慢走不送!”

“你!”齐豫欣有些愣怔的看着齐豫冉,气愤的说:“齐豫冉,你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妹妹?”

齐豫冉冷哼一声,看着天边的归雁,似笑非笑的说:“那我倒要问问你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哥哥?你除了闯祸的时候想到我,其他的时候把我这个哥哥放在哪里?”

“扑哧!”苏白芷看着齐豫欣脸上百变的神色,就像是一只被狐狸耍弄的猫,炸开了毛,龇牙咧嘴的,忍着笑,说:“还真难得?我还以为豫欣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呢!”

齐豫冉脸色微红,狠狠的瞪了齐豫欣一眼,难得正经的说:“多谢四小姐对豫欣的照顾!”

苏白芷轻轻的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脚似笑非笑的看着齐豫欣,眨了眨眼睛,说:“那可未必啊,多亏了豫欣我才能从你这里坑到不少银子啊!”

齐豫冉讪笑摸了摸鼻子,狠狠的瞪了齐豫欣一眼,并没有说话一阵风吹来,月牙白的发带在风中飘动,却掩饰不住齐豫冉关切的心。

齐豫欣连忙傻笑着岔开话题,拉着苏白芷的手说:“我们一起去逛逛吧,上次来都没有好好玩一下,这次你一定要陪我!”

恰在此时,林顺祥将已经搬空的马车交给小伙计,一边指挥欧阳钊整理东西,一边说:“四小姐,这么东西是直接送回府上,还是先放在铺子里?”

苏白芷想了想说:“就直接送回去吧,还有送他们几个去医馆看看,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费用全从柜上出,顺便腾出一间大的仓库。”

“是。”林顺祥连声应着。

齐豫欣就看着苏白芷仔细的安排着事情的巨细,有些无聊的四处张望着,看着对面首饰铺中精致的首饰,便好奇的走了进去,面对各色各样的簪子、手镯都爱不释手,忍不住试戴了一番,看着的一旁的小伙计目瞪口呆,半晌才说:“这位公子,这些都是小姐们的首饰,您戴着好像不合适啊!”

“呃?”齐豫欣这才发觉自己还是一身男装,有些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两声,粗着嗓子说:“谁说是买给我戴的,看到没?”齐豫欣指了指对面忙来忙去的苏白芷说:“我是买给她的!”

“哦!”小伙计看着苏白芷一身鹅黄色长裙,绣着水红色的莲花,清雅脱俗、气质上流,顿时心如明镜,立即端出一个托盘,掀开上面的红布,讨好的说:“您瞧瞧,这支簪子,可是上上品,配那位姑娘绝对适合。”

齐豫欣看着碧绿的簪子上面流水纹饰的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光,绝不是凡品,甚是喜爱的说:“等着啊!”说完便跑过去,不由分说的将苏白芷拉了过来,说:“你看这只簪子好漂亮,你戴着试试看,是不是很漂亮?”

苏白芷并不喜欢首饰之类的东西,不以为然,在看到那支簪子的时候,顿时愣住了,声调降了好几度,冷然的问道:“这支簪子怎么会在你这里?给我说清楚!”

迫人的气势让小伙计有些心慌,不知所措的说:“前两天有位公子来我们这里卖首饰,卖的就是这一支簪子,具体的事情是我们掌柜的商量的,我不知道啊!”

“我知道了!她卖了多少银子?”苏白芷冷静下来,淡然的说,眼中流露出冷然的光芒,似乎整个人都冰冷起来,让旁边的齐豫欣都吓了一跳。

“不……不知道,是掌柜的跟人谈的。”小伙计惊恐的说,声音都低了好分。

苏白芷紧紧的捏着手中碧绿的簪子,印出一条白色的印迹,冷冷的说:“让你家掌柜的出来。”不知不觉中话语间带着几分震慑,就连门前石狮子上停留着的小鸟也惊飞了。

“是!”小伙计连忙去找掌柜的去了,惊恐的神色不减。

不多时,隔着内室的布帘子被掀开,一位五十开外的老人走了出来,精神矍铄,花白的胡子随着走动而飘动,看着面容冷峻的苏白芷,心中一惊,却好颜色的说:“四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有何贵干?”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纵然苏白芷心中再怎么不痛快,也不能让掌柜的难堪,神色稍微缓和,抬起手中的碧绿簪子,说:“我想知道来卖这只簪子的是谁?”

掌柜的有些为难,略微沉吟了一下,说:“实在抱歉,四小姐,我可是答应了要保密的。”

“哼。”苏白芷一声冷哼,又将气氛降到了最低,摸了摸手腕,毫不客气的说:“掌柜的,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只碧绿簪子在冀州可是仅此一只,如果你不说出是卖者是谁,也无妨,我大可去衙门里告状,说你这里有赃物……”

“这……”掌柜的也是一惊,连连摆手,语气也放软了,说:“四小姐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这都是小本生意,哪能……”

懒得听掌柜的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诉苦,齐豫欣一拍桌子,没好气的说:“说还是不说,一句话,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老掌柜的顿时噤声,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似乎在忖度其中的利害关系,最终还是妥协了,说:“这只碧绿簪子是天蓟布庄的伙计拿来卖的。”

“天蓟布庄?”苏白芷心生好奇,在冀州除了宝林布庄之外,其他的都只称为布行,敢自称布庄的还没有第二家,从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个布庄了?话语也稍稍温和了一点,说:“还请掌柜的说的详细点。”

老掌柜的终于松了口气,说:“哎,那个小伙计还很小心,一点都没透漏自己的身份,还是我在外闲逛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他就从天蓟布庄里出来,跟那里的老板很是熟悉。”

“该不会认错了吧。”齐豫欣嘲弄的说:“说不定是你年岁大了,老眼昏花。或者是人家只是去买布而已,你凭什么认定那就是卖簪子的人?”

老掌柜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自己老,脖子一梗,脸涨得通红,气呼呼的说:“怎么会认错,那小伙计的鼻子边上有一个铜钱大小的痦子,上面还长着两根毛儿呢。”

得知详情的苏白芷满意的点了点头,说:“掌柜的,这只簪子我要了,开个价吧。”

老掌柜心有余悸的看了看那只簪子,咽了咽唾液,说:“算了,三千两吧,四小姐只把我买下来的钱给我就行了。”

“好。”苏白芷很爽快的点了点头,从柜台上抽出一支笔,草草的在白纸上写下一张欠条,署上自己的名字,说:“你拿着这个,直接去找林顺祥林掌柜。”说完,便转身走了。

身后的老掌柜看着墨迹未干的纸条,心疼不已,大把大把的银子飞了……

途中向路边行人问了几次路,终于在临湘街街尾看到了一个算命的摊子,招旗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算”字,桌面上摆着竹筒和白纸,而那算命的瞎子正有模有样的为一位裹着花色布巾子的姑娘算命。而在算命摊位正对面的就是所谓的天蓟布庄,门前竖着两颗半抱粗的杨柳树,几乎将整个店面遮住,与其他商铺相比,萧条不已,

看着匾额上暗金色的正楷题字,苏白芷心中顿时明白了,天蓟便是白术,这家布庄真正的主人是苏家三小姐苏白术,在想想前一阵子苏白术突然要一大笔钱,想必也是用在这上面吧,如今账上困难,急需银两,便骗了周岫芸的首饰,填补漏洞了。

正当苏白芷想的入神的时候,一名身着浅蓝色流云绣长袍的男子站在杨柳树下,很温雅的一笑,说:“四小姐,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在下何晏。”

从苏白芷所站的方向看去,摇摆的枝条不断的扫过何晏的头顶,几片碎屑落在乌黑的发顶,文雅的笑容在摇摆的枝条后面若隐若现,却显露出几分城府与算计。

“哼!”苏白芷冷哼一声,冰冷的眼神直射向何晏,意有所指的说:“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何晏将手背在身后,只是站在门口,透过不断摇晃的枝条看到苏白芷脸上冷漠的表情,温雅的笑容上出现几处裂纹,抿了抿薄薄的嘴唇,解释的说:“四小姐误会了,这只不过缓兵之计,并不是故意的。”

“是吗?”苏白芷随意的把玩着手中碧绿的簪子,即便是阴天却依旧流光溢彩,簪子里面如同有水流流动般,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遮住了眼中的神色,语气中带着几分浓重的晁宁,说:“还真是一个凑巧的意外啊!”

何晏看着苏白芷嘴边嘲弄的笑已,感到莫名的冷漠,方才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势猛然淡了几分,说:“我们也不想的。四小姐也看到了,这样的天蓟布庄真的很难再支撑下去,我们很需要钱,才会出此下策。”

“此话怎讲?”苏白芷淡然的将这个疑问丢给了何晏,温和的面容下是遮掩不住的严肃,即便是你撑不下去了,那也不能做出骗子的举动。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其他的声音渐渐远去,那种剑拔弩张的气势在不断的放大。

最终还是何晏先开口示弱,说:“四小姐,我明白了!我这就把那算命的摊子撤了。”

“很好!”苏白芷静静的看着何晏的眼睛,缓缓的说:“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只要不触犯我的底线,就随意你们。”说完便拉着齐豫欣的手,低声的说:“我们该回去了!”那份淡然很平静,就像没有波纹的水面一样,能映射出深邃蔚蓝的天空一样。

走出很远之后,齐豫欣回过头,看着依旧站在门口的人,扯了扯苏白芷的衣袖,说:“他是个骗子,你为什么不把他送官府?这种人最可恨了!”

苏白芷强压住心中那种怅然,看着齐豫欣,打趣的说:“怎么?不讨厌我了?”

齐豫欣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将脸扭到另一边,却抓着苏白芷的手,嘴硬的说:“没有,我还是很讨厌你,我只不过是看不惯那些人横行霸道而已!”

“呵呵!”苏白芷看着齐豫欣口是心非的模样,心情也好了些,顺着齐豫欣的话,说:“嗯,是的是的,我们该回去了!”

“哼!”齐豫欣冷哼一声,拉着苏白芷快步向前,透过厚厚云层的阳光洒在银灰色长袍上,显得分外温暖。

苏白芷和齐豫欣两人有说有笑的回到苏府,甫刚一进门,就看到方伯一脸担忧的等在门口,连忙收起嬉笑的神情,走上前,问:“方伯,怎么了?”

方伯看了看身后,无不担忧的问:“四小姐,你是不是把临湘街上算命的摊儿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