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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与子成说


“算是吧!”苏白芷很大方的承认,虽然自己只是要求何晏把算命摊儿给撤了的,不过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有些疑惑的说:“砸了又怎么样呢?”

方伯担忧的说:“表小姐刚刚气冲冲的从临湘街那边回来,现在正在里面发脾气呢。总之,表小姐来找您麻烦了!”

听着方伯的话,苏白芷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认为这是周岫芸的小孩子脾气而已,当不了真,等时间一过,自然就没事了,轻轻的笑着说:“我知道了,方伯,这位是齐大人的妹妹齐小姐,麻烦把客房收拾一下。”说着,便拉着齐豫欣的手向里面走去。

齐豫欣很是好奇的瞪大了眼睛,苏府的规格与自家府宅大不相同,画梁雕栋、假山水榭,还有院子中满地的菊花,惊奇的说:“为什么菊花会落?菊花不是很傲骨的吗?”

苏白芷轻轻的拍着齐豫欣的肩膀,笑着说:“这里比不上京都,夜间霜重风急,满地菊花倒更新奇一些,地上寒意未消,你先站起来!”

“好美啊!”齐豫欣话尚未说完,便看到一个身着鹅黄色小夹袄的女子猛然冲了过来,精致可爱的脸上满是愤怒,张牙舞爪的模样就像是一直被惹恼了的猫。

齐豫欣正想和女子打个招呼,却见女子直接扑在苏白芷的身上,手上还不依不饶的抓着苏白芷的衣衫,挣扎间,苏白芷的耳后被抓出一道血痕,将衣领染成了红色,映着苏白芷白嫩的脖颈,看上去分外刺眼。

“你干什么?”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齐豫欣对苏白芷的印象有所改变,自然起了维护的心,猛然抓住女子的手,向后一推,拿出手绢轻轻的擦拭着血痕,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说:“这个疯女人是谁啊?打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苏白芷接过齐豫欣手中的手绢,自己按在耳后的位置,只感到火辣辣的疼,就连耳朵也像是烧起来了一样,走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子,轻轻的拍打着裙裾,好言好语的说:“周儿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干什么要动手呢?”

周岫芸毫不领情的推开苏白芷,强忍着眼泪,说:“用不着你好心,走开啦!”然后顾不上衣衫上乌黑的印迹,冲到齐豫欣的面前,反击的说:“你算什么人,这里是我家,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的!信不信,我让人赶你出去!”

齐豫欣向来都是不怕惹祸上身的人,看着耍横的周岫芸,冷笑着说:“这里是苏府,什么时候成你家了?我怎么就没听说苏府改成周府了?”

周岫芸先是一愣,随后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更大声的吼道:“这里是我姥姥家,再过不了多久我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为什么不算是我家?”

“呵,声音大就了不起啊!”齐豫欣掏了掏发麻的耳朵,大声的吼回去:“苏白蔹都失踪这么久了,说不定早在外面娶了老婆了,不要你了,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齐豫欣的话音刚一落下,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周岫芸的身上,就像是一根根刺一般,狠狠的扎在了周岫芸的身上。

“哇……”周岫芸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豫欣,你在胡说些什么?”苏白芷连忙训斥着齐豫欣,上前将周岫芸揽在怀里,看着周边围观的人,厉声说:“还都杵在这儿干什么?都没事儿了?”

周围的人一听连忙四散而去,临走时,目光还恋恋不舍的看着嚎啕大哭的周岫芸。

“好了好了,不哭了,大哥怎么可能会在外面娶别人呢?他只是在外有事,脱不开身,很快就会回来了,豫欣口不择言,你别生气啦!”苏白芷就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周岫芸,却一点成效都没有。

苏白芷有些责怪的看了齐豫欣一眼,齐豫欣才不情不愿的放软了语气,说:“好了,是我不好,不该乱说话,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啦!”边说边递上一块手巾,给周岫芸擦眼泪。

周岫芸别扭的在苏白芷的怀里扭动,不让齐豫欣碰到自己。

素来都是只有别人向自己低头的齐豫欣,见自己费力不讨好,便冷冷一笑,说:“我还当周家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呢?原来不过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丫头!且不说苏白芷刚从德州回来,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就去找个那个骗子帮你算账,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被骗也是应该的!”

“你胡说,神算不是骗子!”周岫芸从苏白芷的怀里挣脱出来,随手一抹脸上的泪珠,冲着齐豫欣大声的吼着,小拳头握的紧紧的,不时的挥舞着,就像是在对自己打气。

齐豫欣双臂抱怀,俯视着地上的周岫芸,冷笑着说:“哼,还真是傻的天真烂漫啊!”说完,走到苏白芷面前,从苏白芷的暗袖中取出那支碧绿的簪子,说:“那这个是什么?那骗子是不是告诉你要把首饰放在那里供奉几个月,才能沾染灵气?笨蛋,真首饰早被人骗走了,你手里的不过是假的而已,就算送人都没人要啊。”

苏白芷看着周岫芸略显苍白的脸色,扯了扯齐豫欣的衣袖,说:“豫欣,算了,周岫芸还小,等她大了,自然就知晓了!”

齐豫欣轻轻的甩开苏白芷的手,不依不饶的说:“现在要是不跟她说清楚,只怕她这辈子都不分黑白,倘若是我生活的地方,这样的她只能是别人的下饭菜而已!”

周岫芸听着齐豫欣刺耳的话语,泪花在眼眶中翻滚,虽然瞪大了眼睛不想留下来,最终还是滚落下来,如同晶莹的珍珠,折射着光彩,带着哭腔的说:“你不要胡说,神算真的很准的,说了很多事都说对了,我才出钱让神算帮我算算表哥和舅舅在哪里,有什么错?”

听着周岫芸的话,齐豫欣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很无奈的说:“周家算得上是冀州的大户人家,你那点事情随便一打听就了如指掌。如果他们是真的骗子,那还不把你家里的猫猫狗狗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闻言,周岫芸的脸色顿时一白,将信将疑的看着苏白芷一眼,却见苏白芷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如此,周岫芸的肩膀轻轻的颤抖着,眼泪流的更凶了,哽咽的说:“我只是想知道表哥和舅舅的下落而已,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

苏白芷有些心疼的拍着周岫芸的脑袋,劝慰的说:“好了,他们会没事的,不要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齐豫欣从来都不相信眼泪,这是家人告诉她的,也是她亲身所经历的,所以很冷淡的对站在旁边的两个女孩说:“愣着做什么?快去打水、拿药来!”

“哦哦!”豆儿和松儿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的去准备水和毛巾。

“乖啊!”苏白芷轻柔的给周岫芸擦擦脸,将毛巾递给豆儿,笑着说:“看你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也不嫌丢人!”

“没关系,反正丢人已经丢过了!”齐豫欣一边吃的橘子,一边酸溜溜的说。

“呜……”周岫芸又是嘴一撇,做出要哭泣时的样子,可怜兮兮的看着苏白芷。

苏白芷见状,无奈的看了齐豫欣一眼,似笑非笑的说:“豫欣,好像你哥哥说过要我好好管教你吧!桌子是用来坐的吗?”

齐豫欣很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偷笑的周岫芸和豆儿,跳了下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说:“知道了,你用不着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这样会让我很没有骄傲感的!”

“贫嘴!”苏白芷接过齐豫欣手中的簪子,为周岫芸戴上,然后满意的看了看镜子里的模样,有些遗憾的说:“今天这么一闹,想瞒都瞒不过去,周儿你自己向你母亲道个歉,不要再顶嘴了!”

周岫芸的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着苏白芷衣领上鲜红的血迹,心生懊悔,抢过豆儿手中的药瓶,红着脸,将药膏倒在手上,给苏白芷抹药,却不得法,弄得衣领上、头发上都是药膏。

豆儿忍着笑从周岫芸的手里接过药膏,柔声说:“表小姐,还是我来吧!”边说边用食指、中指堵在瓶口的位置,将药膏倒在指尖上,然后轻轻的拨开发丝,慢慢的抹在伤口处,在旋转着一点一点的晕开。

齐豫欣看着为苏白芷抹药的豆儿,突然大声地说:“我知道你是谁了?”

“嗯?”随着齐豫欣的一声大喊,让在场的众人都惊住了,正在抹药的豆儿也愣住了,惊异的看着哈哈大笑的齐豫欣,水润润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看上去可爱无敌。

看着众人惊奇的神色,齐豫欣得意的双臂抱怀,说:“我在陆大哥的书房里看到你的画像哟。”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让豆儿红了脸颊。

“嗯?这是怎么回事?”尚不明所以的周岫芸和松儿惊奇的看着脸越来越红的豆儿,齐声发问。豆儿只觉得脸上温度越来越烫,脑袋里都混混沌沌的,听不到众人在说什么,似乎脑袋上也在冒烟儿了。

苏白芷无奈,本来豆儿年岁尚小,虽然已经定下这门亲事,却并不像这么早让众人知道,谁晓得被齐豫欣三言两语就说了出来,无奈之下,只能如实托出。

而那齐豫欣和周岫芸简直就像前世的冤家,只要见面就吵吵嚷嚷的,将苏府闹得天翻地覆的,不过也在争吵中找到了那份最平淡的情谊。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还来不及回味其中美妙的滋味,就要失去,难免让人惋惜。

大雪飘飘洒洒,将整个冀州城掩埋,光秃秃的树枝上支撑不住厚重的积雪,咯吱一声断了,门外的石狮子像是穿了一层白色的外衣,遮掩了威武的雄姿,就连外出的人都缩手缩脚,行色匆匆。而这个时候却是齐氏兄妹离开冀州的时候,纷纷扬扬的大雪夹杂着冷风使劲儿的飘着,落在手掌中化作一滩水。

苏白芷紧紧的裹着披风,呵着热气,将手中的暖炉塞到齐豫欣的手里,看着她极不情愿的表情,劝慰着说:“别这种不情愿的表情,近年关了,是该回家了,以后总还有机会回来的。”

齐豫欣难得很怅惘的看着满眼纷纷扬扬的飘絮,无力的靠在车壁上,看着大朵大朵的雪花坠落下来,似乎自己欲腾空而起,苦笑的说:“过了年我就该嫁人了,这一年的自由便是用那桩婚事换来的,此后,我便再没有自由了!”

“是吗?”苏白芷的动作一滞,似乎触动了心中的禁地,声音有些干涩,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低垂着眼帘遮住了眼中的不安的神色,说:“那恭喜了!”依旧低着头帮齐豫欣查看着随身携带的东西。其实从一开始苏白芷便知齐豫欣的身份必然不简单,想必这桩婚事也只怕是政治目的居首,幸福是很飘渺的,想安慰,却不知怎么开口。

齐豫欣深深的吸了口气,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冲着远处缓缓走来的周岫芸抱怨的说:“周岫芸,你很慢哎,我都要走了,你都不来送送我!”

周岫芸甩开担心不已的松儿,气喘吁吁的跑到马车前,额头上渗出薄薄的一层汗,呵着白白的雾气,将怀里的锦盒交给齐豫欣,恶狠狠的说:“你终于要走了,太好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哼!”

齐豫欣这次也不和周岫芸计较,笑咪咪的拉过周岫芸的手为她取暖,眨着眼睛,一副心酸的神情,说:“哎哟,还真是薄情啊,竟然盼着我快点走呢!真是让我伤心。”

苏白芷最后检查了一下毛毯,才放心的说:“好了,赶紧上路吧,再晚些,上冻了就不好走了!”

一旁静静等候的齐豫冉若有所思的看着恋恋不舍的齐豫欣,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的扎了一下,记忆中所有兄弟姐妹中只有齐豫欣是最没心没肺的,纵然感情再怎么深厚,一旦在离开的时候,齐豫欣是绝对不会有任何留恋的,现在的齐豫欣似乎变了。

“我们该走了!”齐豫冉依旧很温和的说着,脸上的神色却很平静,轻轻的揉了揉齐豫欣的头发,有些惆怅的说:“我们该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去了!”

“嗯!”齐豫欣眼眶红红的点了点头,顺从的坐回马车里,紧紧的抱着苏白芷准备的毛毯,久久说不出话来。

齐豫冉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齐豫欣,因为齐家的人都不相信眼泪。只能无奈的揽过齐豫欣的肩膀说:“想哭就哭吧!”

一时间,车轮碾着白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遮住了细不可闻的抽泣声。

良久,齐豫欣狠狠地擦了擦眼泪,推开车窗,远远的看去,在城门口的位置一个与雪景融合在一起的白衣女子不断的挥着手,另一个小巧点的女孩,双手笼在嘴边,大声的说:“我们会想你的!一路走好!”

风,将声音传的很远。

“我也是!”齐豫欣大声的喊着,却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根本无法让城门口的人听到。

洁白的雪花轻轻的飘扬着,直到马车的踪影彻底消失在洁白色的天际时,苏白芷才放下手臂,拉过周岫芸的手说:“我们也回去吧,瞧你手凉的!”

“再等等!”周岫芸恋恋不舍的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说:“白芷姐姐,你说齐豫欣还会回来吗?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讨厌她的。”

苏白芷没料到周岫芸会问这样的问题,自从算命事件之后,只要两人在一起,必然打打闹闹,谁也不服谁。再想起齐豫欣说过年便要嫁人了,以一生的幸福换一年的自由,只怕往后是没有机会再见了,却不忍心说实话,只能敷衍的说:“只要有缘就会相见吧!”

周岫芸低下头,看着新落下的雪花一点一点的将车辙的印迹掩埋,忽地抬起头,大声的喊道:“我们会想你的,你一定要回来!”

兀然,苏白芷感觉周岫芸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懵懂不知世务的小女孩了。

这一刻,路边枯树枝终于耐不住雪的堆积,嘎吱一声断了。苏白芷却轻松的笑了,看着车辙延伸的方向,默默地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