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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山风欲来(4)


果真,某些人耐不住了,皱着眉头,脸上还沾着水,浓黑的眉毛上还沾着一点白色的香夷,脸色臭臭的问:“苏府有桐院这个地方吗?我怎么不知道。”

绿茗双手奉上毛巾,恭敬的说:“回大少爷的话,桐院就在靠近正堂旁边的那片灌木林后面,是建府之初的小院子。”很长时间没人住过了。最后一句话绿茗没有说出来,长时间没人住,自然可以想象是什么光景。

“想什么呢?走了。”苏白蔹洗漱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径自穿了外衫,拉开门,发现绿茗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忍不住出声提醒,微皱的眉头表明了自己的不耐。

“请大少爷恕罪。”绿茗连忙道歉,跟在身后。

苏白蔹有些烦躁的扇了扇扇子,发丝微颤,不耐的说:“算了算了,走吧。”说完,便急匆匆的往正堂的方向走去,站在那片灌木林前,很是不悦的说:“这哪里有路?”

绿茗在灌木林前走动了几步,便停了下来,说:“大少爷,您从这儿看。”当初为了美观,将入口挡在灌木林后面,如果不换个方向,根本看不出来。

苏白蔹气结,皱着鼻子,径直走了进去,越往里脸色越差,一走进桐院,就再也忍不住了,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看着齐腿高的荒草,冷声的说:“绿茗,这就是你所说的桐院?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听着苏白蔹的话,绿茗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下,看着院子里的荒草,浑身发愣,脑袋上的汗珠一个一个的滚落下来,说不出个理由来,心中哀叹:为什么自己尽做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愣着做什么?去给我找人把这里全都给我处理赶紧,要是在半个时辰后还能看到一棵草,你就全把它吃下去。”苏白蔹冷笑一声,心中自然明白这些人的想法,想着自己几个月没有把方连夜接回来,还把东苑给封了,就认为自己冷落了方连夜,可以由着他们欺负,可别忘了,这里还是姓苏的,还轮不到那些下人在这里拿乔。

想到此,苏白蔹怒气冲冲的喊着:“人都到哪里去了?人呢?”

且说另一边,心情沉闷的方连夜懒懒靠在摇椅上,看着大肥猫跳到桌面上,两只爪子趴在搪瓷罐边沿上,贼兮兮的看着两只游来游去的鱼,粉红的小舌头忽隐忽现的,看上去好生可爱。这两条鱼原来是院子里的大水缸里的,前些天红袭和四儿她们在清理水缸的时候,发现里面竟然有两条鱼,活蹦乱跳的,于是方连夜索性弄了个搪瓷罐把两条鱼养了起来,放在桌子上,把大肥猫馋死了,天天盯着搪瓷罐发呆。

正当方连夜优哉游哉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子里一声吼:“人都到哪里去了?人呢?”

方连夜看着大肥猫惊慌的从桌子上掉了下来,“咪呀啊”的大叫一声,好生凄厉,连忙心疼的把大肥猫抱在怀里,一时间忘了猫是不怕摔的,走到院子里,看到苏白蔹正怒气冲冲的站在那里,绿茗则在拔草。

方连夜拄着拐杖,看着绿茗正手忙脚乱的拔草,忍不住抿着嘴笑,眼睛弯弯亮亮的,很显然绿茗虽然是个下人,却也没做过什么粗活,拔草也是要凭技巧的,而绿茗却是在用蛮力,带起来的泥土不小心掉进了眼睛里,刺激的眼泪直流。

苏白蔹不明白方连夜突然笑什么,回过头一看,就看到绿茗正在不住的抹眼泪,顿时气恼的说:“一个大男人拔个草哭什么?丢人不丢人?”

绿茗顿时慌了,草草的用袖子抹了抹脸,开始拔草。

大肥猫显然感受到了苏白蔹烦躁的情绪,从方连夜的怀里跳了下来,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乘凉了。

“进来坐吧。”方连夜敛起笑意对苏白蔹说。

“你的脚怎么了?”苏白蔹心中一怔,刚想伸手去扶,却又拉不下面子,愣是收了回来,背在身后,强硬的将目光移开。

方连夜不甚在意的将拐杖放好,已经不怎么疼了,艰难的蹲下身子,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茶具,解释的说:“不过是扭了一下而已,不碍的。”

苏白蔹手腕一甩,哗啦一声,扇子打开,只见正面是一副君子兰图,寥寥数笔展露无疑。摇着扇子环视屋里,眉头越皱越深,尤其是在看到一副粗瓷茶具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说:“这都是什么?”

方连夜放下茶壶,在苏白蔹正对面的位置坐下,淡淡的说:“这副茶具原本就在厨房里的,至于茶叶应该有些年头了,刚拿出来的时候有些都发霉了,这些都是茶末子,时间泡久一点还是可以喝的。”

“噗……”方连夜的话音刚落,苏白蔹就把口中的水全吐了出来。原本苏白蔹把话一说出口,就看到方连夜在摸自己的手腕,这是方连夜不高兴时常做的动作,便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呸呸……”苏白蔹接过红袭递来的茶水狠狠的漱了漱口,还是觉得嘴里还是有茶末子,很难受,直到换了第三杯茶水的时候才罢休。

就在苏白蔹觉得终于把嘴里的茶末子清理干净的时候,突然听到方连夜说:“红袭送上来的水用的也是旧年的茶末子,不过是煮的。”

顿时,苏白蔹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红袭忍着笑,把桌子上、地上的水渍擦赶紧,在苏白蔹快要爆发的时候,说:“大少爷,少夫人是说笑的,茶叶是新买的。”说完便快速退下,把空间留给方连夜和苏白蔹两人。

“咳。”苏白蔹不自然的干咳了一声,想要打破屋里沉闷的局面,尤其是方连夜侧着身子,一半明一半暗,看不清方连夜脸上的表情。

苏白蔹悄悄的摸了摸袖子里的信,有棱角的边沿在掌心摩挲,但看着方连夜的侧脸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目光在屋内转动,落在桌面上搪瓷罐里的鱼,说:“你喜欢鱼啊,赶明儿我送你两条好看的锦鲤,不过你养这样的鱼,确实够……标新立异的。”

这典型的是没话找话。

方连夜实在弄不明白苏白蔹为什么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手指轻轻的划过袖口上的纹路,疏离的说:“苏少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苏白蔹听到生疏的称呼,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却也无法,只能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上,有几分质问的语气,却又有些讨好的说:“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帮三妹逃婚?”

桌面上的信方连夜自然认识,这就是自己写的嘛。上次帮苏白术逃家的时候,写了一封信安排了苏白术的后路,本以为苏白蔹在拿到信之后会直接来找自己对峙,却不想等了这么久才问。

“信呐。”方连夜避重就轻,丝毫没有回答苏白蔹的问题的打算。

“我是说信的内容是什么?”苏白蔹特别强调了“内容”两个字。

方连夜转过身来,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眸子水汪汪的,很是无辜的说:“里面的字很难认吗?我记得我是用小楷写的啊,虽然小了点,不过字迹还是很清晰的。”

“连夜!”苏白蔹明显生气了,语气也强硬了不少,说:“我是说信中你要求洪单好好照顾白术,是什么意思?我苏家的人自然由我苏家来照顾,用不着别人。”苏白蔹气急败坏的端起茶杯,刚凑到嘴边,就看到有不少的茶末子上下漂浮,顿时又将茶杯放回去。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方连夜语气还是柔柔的,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强韧。

苏白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说:“你知不知道这样是在害白术啊,就算白术真的逃婚了,那又怎么样?只能遮遮掩掩的过一辈,到底什么是对她好?”

听着苏白蔹的话,方连夜觉得有些好笑,话语也多了几分尖酸,哂笑着说:“对她好?对她好就是明知道那是个火坑,也要推她下去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看的比我要透彻,自古兔死狗烹,与其说你让白术嫁给齐流垣是在帮他,还不如说这是他在变相的拉拢你,你自认为这是对她好吗?你这个做哥哥的,有没有真正的关心过你的妹妹?你扪心自问。”

这还是第一次方连夜痛痛快快的说出自己心里话,有些失控的情绪让苏白蔹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再看方连夜又恢复到原来那种波澜不惊的神态,似乎那些话语都不曾说过一般。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坚决的说:“你说的或许是对的,不过身不由已,现在想退也已经来不及了,白术是一定要嫁的,还有这封信还给你,收好了,不要让别人看到,否则我帮不了你的。”说完,苏白蔹把那封信推到方连夜的面前,站起身,说:“你的脚受伤了,就好好歇着吧,我会安排人过来把这里修缮一下。”

等苏白蔹走远了,方连夜才漠然拿起桌子上的那封信,毫不犹豫的揉作一团,丢进茶杯里,静静的看着茶水将墨迹渐渐散开,幽幽的说:“你都听到了吧。”

“小姐。”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窗户那里露出一个小脑袋,怯生生的看着方连夜,语气中满是哀求。

方连夜不甚在意的笑着说:“你想听到的也全都听到了,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你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下次偷听可要小心着些。”说完,方连夜就准备进屋去休息。

“小姐!”四儿顿时慌了,连忙跑进来,拉住方连夜的胳膊,眼中满是哀求和惊慌。

方连夜很有技巧性的侧了侧身子,将胳膊从四儿的手中抽了出来,淡然的笑着说:“怎么?难道现在想对我发誓以表忠心?不用了,反正我也不过是你主子手中的一个棋子而已,我们彼此彼此,你也用不着觉得对不起我。”

四儿看着方连夜笑容依旧的模样,第一次觉得方连夜其实并不像表面那样温顺无害,甚至很是绝情,带着哭腔,说:“小姐,四儿真的不是想故意骗小姐的。”

“我知道。”方连夜轻轻的拍了拍四儿的脑袋,就像以前那样,温柔的说:“四儿一直都很单纯、很善良的,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原来一切都回不去了。这是此时四儿脑海中一直奔腾着的一句话,像刀子一样刺得好深,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