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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风雨满楼(1)


翌日便是苏白术的定亲宴,场面自然不小,天刚微微亮,就听到红袭敲门的声音,方连夜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起床穿衣、梳洗。

本来伺候方连夜梳洗的人是四儿,但是红袭不知道四儿为什么躲着方连夜,还央求自己来伺候方连夜梳洗,哭的梨花带雨的,让人忍不住心软。

红袭和落枫帮着方连夜穿上新衣,又仔细的为方连夜画了淡妆,素雅中透着高贵,浅紫色的长裙透出一股漠然的韵味,乌黑的头发盘在头顶,只有一支金步摇挽着,随着步子而轻轻颤动,而衣服是红袭早先用菊花熏过的,一股清新的菊花味道,温和而素雅,只是简单的动作便让红袭和落枫不敢抬头看,似乎周身都围绕着一层淡淡的紫光。

刚一出门就让来接方连夜的苏白蔹惊艳了几分,苏白蔹很快便掩饰了眼中那抹惊艳的神色,很是亲昵的替方连夜拢了拢耳边的发丝,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光洁的脖颈,温热、顺滑。

很明显方连夜也感觉到了苏白蔹手上的温度,滚烫,有些受惊的抬头看了苏白蔹一眼,眼睛中有一层防备的神色,瞬间浇灭了苏白蔹的心思。

“走吧。”苏白蔹很自然的收回手,牵过方连夜的手慢慢的往外走。

院子已经修整的很整齐了,那些工匠也在红袭的指示下在靠墙的地方开辟出一长条花圃,仔细的松了土,又从外面田地里挑了一些泥土回来,全是新的颜色,很突兀。

四儿惴惴不安的站在柱子后面,远远的看着方连夜和苏白蔹越走越远,落秋看着有些奇怪,说:“你不跟着去吗?”

四儿顿时红了眼睛,说:“我不去了。”说完便小跑着跑回屋子里,像极了受惊的兔子。

沿途中的下人都看到苏白蔹牵着方连夜的手走来,很是甜蜜的样子。方连夜毕竟曾经掌管过宝林,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把身上那种淡漠的贵气挥发出来,令众人不由自主的低下自己的头。

苏白蔹自然也察觉到众人的神色,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那抹笑意中包含的宠溺,临到台阶的时候,细声出声提醒,说:“小心台阶。”那种体贴的模样让一心爱慕苏白蔹的女子心神荡漾,自然也有周岫芸。

苏家是冀州城有名的商业大户,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而齐家枝蔓甚多,朝廷中也有不少官员都是齐豫冉父亲的门生。两家联姻,场面自然不小,在这些宾客中除了想与苏家合作的,就是想要通过齐豫冉为仕途谋利的,再不就是希望自家闺女能出挑一些,攀个裙带关系,比如说黄悦娴,再比如说周易苑。

“给老夫人、夫人请安。”方连夜微微福身,该有的礼节丝毫不漏。

当方连夜在苏白蔹的身边坐下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除了惊艳,便是嫉妒。

齐豫冉端起茶杯却并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感受冰块带来的凉意,消暑,压低了声音打趣齐流垣说:“别看了,眼睛都直了,其实苏家三小姐才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齐流垣的耳廓上,再加上齐豫冉的话,让齐流垣红了脸,上一回只是匆匆一瞥,不过不可否认苏白术确实比方连夜还要漂亮,但气质却逊色多了。

“呵呵。”齐豫冉看着齐流垣连脖子都快红了,忍不住低声笑出声,齐家的人都是狐狸,奸猾狡诈,却不曾想出了这么个小白兔,真是好玩。

“不知齐大人在笑什么,可否说出来让大家乐一乐。”在一旁陪坐的黄建问道。

齐豫冉用余光看到齐流垣身子一僵,好笑的说:“没什么,只是看到一只很好玩的兔子。”果不其然,齐流垣的耳朵上的红色更深了,就快煮熟了。

黄建显然没听懂齐豫冉说的是什么,只是冲着身边的女子使了个眼色,笑着说:“果真是齐大人精妙,像我等俗人,兔子见到我们都惊恐不已。”

“哦?黄大人这话是说我跟人不一样吗?”齐豫冉眯了眼睛说。

黄建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急的脑袋上直冒汗,连连解释说:“齐大人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着急之下,连“我”都出来了。

坐在一旁的女子浅浅一笑,说:“齐大人,这不过是个误会,父亲的意思是像您这般位高权重的人却没有什么架子,和蔼可亲,有大家风范,是我等这些市侩之人远远不能及的。”

这话说的齐豫冉全身舒坦,满意的抬了抬下巴,说:“这位是……?”

黄建顿时松了一口气,介绍的说:“这位是小女悦娴,平日没大没小惯了,齐大人见谅。”

齐豫冉笑着说:“黄大人谦虚了,黄小姐才是精妙之人呢。”话外的意思是跟人不一样。果真黄悦娴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听明白了齐豫冉话外的意思,是借着刚才的话反过来嘲弄自己,脸色微变。而黄建却没听出来,连连感谢齐豫冉的称赞。

齐豫冉见黄建误会了,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黄悦娴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黄建说着说着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尴尬的擦了擦脸上的汗。

没有吃早点的齐流垣对众人之间的寒暄并不感兴趣,目光落在桌上的糕点上,喉间一上一下的,还自作聪明的遮掩,却不想全被齐豫冉收在眼底。

齐豫冉看着齐流垣小心翼翼的神色,觉得好笑,扶着袖子伸手将中间的糕点端了一盘全都放在齐流垣的面前,无视众人惊异的神色。

齐流垣看着桌面上精致的糕点,很想吃,却不敢开口,怕丢了大哥的面子。正想着,突然一盘糕点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齐流垣抬起头正好看到齐豫冉满不在乎的样子,感激的一笑,低下头开始吃糕点,全不察黄悦娴越来越难看的神色。

“悦娴姐姐。”就在气氛完全僵化的时候,周岫芸拉着一个跟她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女孩走了过来,关切的看着黄悦娴的神色,说:“悦娴姐姐哪里不舒服吗?神色不太好啊。”

黄悦娴勉强的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这里人有点多,热得慌。”

“这样啊。”周岫芸甜甜的笑了,转过头正好看到齐豫冉倒茶给齐流垣,连忙自来熟的说:“齐大哥也在这里啊。”

齐豫冉先是一愣,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眼熟,想了想,世故的笑着说:“原来是周小姐啊,请坐。”语气中满是疏离,自己可不记得跟这个丫头有多熟,至多算是见过几面而已。

齐流垣大口咽下口中的糕点,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很是好奇的说:“大哥,这也是表妹吗?”因为齐流垣生性懦弱,所以家族中的人都认不全,见周岫芸喊齐豫冉为齐大哥,还以为也是族中的表妹。

齐豫冉忍笑,声音也温和了不少,说:“哦,不是,这位是周小姐,是白蔹的表妹,往后算是一家人了。”齐豫冉特意把“白蔹的表妹”这几个字咬的特别清楚,似乎是在提醒他们之间的关系。

周岫芸暗中的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暗灰,转瞬即逝,依旧笑着说:“这位就是三姐夫吗?我来介绍一下,我叫周岫芸,这位是周易苑,是我堂姐哦,是不是很像?”周岫芸拉过身后的女子说。

齐流垣真的是没什么城府,平日里也很少跟姑娘说话,小脸儿微红,连连点头,说:“真的好像哦。”那种神情让齐豫冉觉得丢人。

冷落在一旁的黄悦娴淡淡的笑着说:“听说齐小公子是私塾先生,是吗?”

齐流垣偷偷的看了一眼齐豫冉,发现齐豫冉依旧在笑,不过笑的好冷,心中一惊,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说:“是啊。”

黄悦娴拉过袖子遮住半张脸,故作惊奇的说:“真的吗?我以为是传言呢?齐小公子为什么会当教书先生而不当官呢?那样的话就可比‘一门三父子’了。”话语中暗含的贬义昭昭若显。

齐豫冉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却也只是短短的一瞬,笑着说:“黄小姐误会了,流垣是我表弟,我叔父、表兄也都是京都有名的先生,在翰林院任职,算起来也称得上是‘一门三父子’了。”虽然是解释的话语,语气却与刚才大不相同。

黄悦娴有些艰难的笑了笑,说:“是吗?是小女子目光短浅,错看了先生。”

齐流垣本来觉得有些尴尬,现在黄悦娴都道歉了,连忙摆手说:“没事没事的。”

周易苑虽然是三个女子中话最少的,却是三个人中心机最重的,察觉到气氛的不对,连忙说:“悦娴姐姐,你脸色越来越不好了,要不要我们陪你出去走走?”

黄悦娴连忙点头,三人向众人道了别,匆匆离去。

黄建也为黄悦娴捏了把汗,又见齐流垣并没有怪罪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正准备到别处坐坐的时候,被齐豫冉拦住了,带着几分算计的口气说:“黄大人,稍等,在下有件事情想跟黄大人说一下。”

“什么事?”黄建艰难的咽了口唾液,生怕齐豫冉怪罪下来。

齐豫冉拍了拍黄建的肩膀,显得两人关系非浅,闲话家常的说:“不用这么紧张,黄小姐尚未婚配吧。”

黄建并不明白齐豫冉问这些做什么,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说:“小女向来心高气傲的,那些读书人都入不了她的眼,所以一拖再拖。”

“这样啊。”齐豫冉带着几分引诱的语气说:“明年开春就是选秀女的时候了,黄大人想不想让黄小姐去试试?”嘴角轻轻上扬,而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黄建瞪大了眼睛,因为肥胖,整张脸憋的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好不容易才捋直了舌头,惋惜的说:“小女已经十七了,到了明年春可就十八了,早过选秀女的年龄了。”

齐豫冉意义不明的笑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这不是问题,只是一份户籍的问题,我会帮你摆平的,你只要说想还是不想就好,剩下的交给我吧。我们难得相识一场,这点小忙算什么?”那种语气如同喝水一样简单,而不是篡改户籍。

“愿意,当然愿意。”黄建忙不迭的答应了,生怕答应晚了齐豫冉就后悔了。

正当黄建想去跟黄悦娴报喜的时候,齐豫冉又将黄建拦了下来,故作疑惑的说:“黄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去?”

黄建摸了摸脑袋上的汗,说:“去跟小女说一声,让她也高兴一下。”

“啧啧。”齐豫冉连连摇头,很是诚恳的说:“黄大人,你还是不要说的好。”

“这是为何?”黄建不解。

齐豫冉露出狐狸一般的神情,啧啧的说:“如果黄大人隐瞒这个好消息,等要选秀的时候再说,是不是更让黄小姐高兴?惊喜惊喜,就是要有惊有喜啊。”

黄建恍然大悟,说:“对,对,齐大人果然高见啊。”说完,又压低了声音在齐豫冉的耳边说:“多谢齐大人提携,过些日子必定重谢。”

“好说好说。”齐豫冉笑着点头,那副模样真跟一个狐狸一样,而心里却笑开了花儿:仅凭黄悦娴的姿色,能进宫当个宫女就不错了,想要一睹圣颜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就敢随意嘲笑,齐家人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齐流垣捧着一杯茶静静的看着齐豫冉和黄建在那里说话,却一句都没听懂。良久,黄建满脸笑意的挪着肥胖的身子走开,便乖巧的把手中的茶送到齐豫冉的手边上,说:“大哥,你刚跟他说了什么,他那么高兴啊。”

齐豫冉端过茶,满意的喝了一口,说:“没什么。”放下茶杯,拍了拍齐流垣的脑袋,笑眯眯的说:“走,去拜见一下你未来的大哥去。”说着便往苏白蔹所坐的位置走过去。

“哦。”齐流垣怯怯的应一声,跟在齐豫冉的身后。

苏白蔹这时候正有些恼火,就看到齐豫冉带着齐流垣走了过来,连忙示意钟玉祥退下,打趣的说:“看着你笑的样子活像只狐狸,又折腾谁了?”不愧是相交已久的人,一眼便知根底儿。

齐豫冉倒是不介意苏白蔹说自己的糗事,笑着把齐流垣推倒前面,说:“喊人了。”齐流垣还是有些胆小,只是抬着头看了看高出自己一个脑袋的苏白蔹,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的,满是不安,看的苏白蔹心里抖啊抖的,暗自思忖是不是自己长得太恐怖了,把人家小孩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正当苏白蔹这般想的时候,那边苏老夫人满是怜惜的招手让齐流垣到自己身边坐,埋怨的说:“来奶奶身边坐,别理白蔹了,他那个人就是板着一张脸,看着吓人,其实性子还是不错的。”苏老夫人拉着齐流垣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连称赞长得好,又细声细语的安慰了一番,最后还不忘说苏白蔹的不是,这让苏白蔹眉毛挑啊挑的。

“看样子老夫人很喜欢流垣啊。”齐豫冉看着老夫人的样子笑着说。

苏白蔹看过去,就见齐流垣坐在老夫人的旁边,周边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妈妈,一五一十的回答着众人的问话,估计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小脸儿通红通红的,有些局促不安,咧着嘴笑了,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说:“真是难得,齐家竟然会出了这么有趣的人,一点齐家人的性子都没有,果真是物极必反啊。”

齐豫冉一挑眉,说:“我怎么听着这话那么别扭。”

“不敢不敢。”苏白蔹深知齐豫冉的性子,连连讨饶,万一得罪了这个少爷,那可不是说着玩的,齐豫冉向来都是我行我素、乖张妄为,谁知道会不会哪一天张开眼就发现自己光着身子睡在大街上了?

两人一边跟来往的人打招呼,一边往僻静的地方走去,那些客套的话多少年都不曾变过,总是两人乏于应对,却也还是耐着性子听对方把话说完,才彬彬有礼的说:“在下还有些事情,先行告退了,得罪。”

苏白蔹挑了挑嘴角,戏谑的说:“你还真是受欢迎啊,那些人恨不能把自家闺女倒贴在你身上。”满脸嘲弄的笑意,就在刚刚一个山羊胡可劲的说自家闺女的好,只怕刚才齐豫冉一点头,山羊胡就会立即把自家闺女打包送到齐豫冉的床上。

齐豫冉也是很狼狈的扇了扇扇子,想将那股刺鼻的脂粉味扇走,没好气的说:“你还真是不够义气,就在一边看热闹。”

“那是,人家又没跟我介绍。”苏白蔹说的理直气壮。

齐豫冉撇了撇嘴,说:“你是故意的,在场的人都看到你的新夫人有多漂亮了,谁还会向你介绍自家闺女。”

“呵呵。”苏白蔹笑了两声,也不解释,换做一副很正经的表情,说:“查过了,没问题,这么长时间都不曾送过什么消息,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看书、写字之类的。”

“你确定?”齐豫冉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苏白蔹舒舒服服的躺在长廊旁边的石阶上,将双手枕在脑后,一点形象都没有,说:“其实是我们把事情想的复杂了,罗玉阳这个女人用最简单的招数把我们都给耍了。她抓了方连夜最后的一个亲人,借此来要挟方连夜嫁给我,让我们误会方连夜是她安插进来的眼线,其实不然。”

齐豫冉也在苏白蔹的身边坐下来,眉峰挑起,八卦的说:“最后的亲人?她不是孤儿吗?”

苏白蔹双手垫在脑后,舒舒服服的躺下,苦笑的说:“一开始连我都不相信,就是府里原来的那个管家,姓方,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反正大家都喊他方伯。”

“他?”齐豫冉皱紧了眉头,对这个管家还是有点印象的,总是板着一张脸,眼睛满是沧桑,还有隐藏很深的怨恨,存在感很不强,总是将自己隐藏在角落,一旦需要的时候就会即使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