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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山风欲来(3)


苏白术使劲的用袖子抹去眼泪,眼睛红红的,话音还有些颤,说:“用不着你假好心!说完使劲的将方连夜推开,用力过猛,却险些让自己摔到地上。

“小心。”方连夜因为担心苏白术肚子中的孩子,愣是用自己给苏白术做了垫背的,才没让苏白术摔在地上,只听得一声脆响,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苏白蔹本来走在前面,突然听到方连夜的惊呼声,连忙回头,差点吓破胆,连忙跑回来,扶起苏白术,确定苏白术没有受伤后,紧张的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然而此时的苏白术恍恍惚惚的,根本没听到苏白蔹的问话,只是茫然的往前走,似乎想逃离嘈杂的人群。

苏白蔹有些不放心的跟着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方连夜还倒在地上没能起来,脸色煞白,心疼的问:“怎么样了?”正想伸手去扶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更显伸出去了,顺着手看过去,正是那个温雅的大夫——舒洛,再看方连夜已经将柔若无骨的手放在了那双大手中,心中一酸,愣是将手背在身后,冷冷的说:“你若没事,我就先走了。”

“嗯。”方连夜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舒洛的身上,提醒的说:“她已经走远了,还不赶紧去追?”苏白蔹回头一看,果然苏白术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便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见苏白蔹走远了,方连夜便再也撑不住了,苦兮兮的说:“好疼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打湿了轻薄的面纱。

舒洛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真如姑姑所说的,她们早已经情根深种却不自知。缓缓蹲下身子,掀开没过脚面的裙裾,就看到左脚脚腕肿的比馒头还粗,温和的面容也露出几分愠怒,拦住方连夜的腰和腿弯,打横抱起来,一步一步往回走,好看的眉形也紧紧的皱在一起。

“哎,你怎么了?”听着舒洛有力的心跳声,方连夜也察觉到了其中的怒气,忍着痛,戳了戳舒洛的胸膛,说:“干什么生气啊。”

舒洛猛然停下脚步,幽黑的双仁迸发出怒火,冷冷的说:“干什么生气?你知不知道你脚上本来就有伤啊?还这么不爱惜自己,你是不是想以后都靠着拐杖走路啊。”

方连夜眨巴眨巴眼睛,默不吭声的依偎在舒洛的怀里,掰弄着手指,心中哀怨:自己也不想的,谁知道它那么脆弱啊,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就错位了。

回到医馆,舒洛怒气未消,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用毛巾沾了凉水敷着脚腕,然后摸了摸骨头,已经错位了,皱着好看的眉形,冷冷的说:“看,天上猪在飞。”

“啊?啊……”方连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脆响,随即疼得说不出话来,纤长的手指紧紧的扣着扶手,留下几个浅浅的指痕,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吸气,汗珠、眼泪、鼻涕一起流,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舒洛给很多人正过骨,看过很多人因为疼痛而哭,唯独看着方连夜哭,心中跟着颤抖,恨不能替她疼,默默的给她递帕子擦鼻涕,帕子用过了,就用自己的衣裳。

“小姐,这是怎么了?”听到惊叫声的四儿、落枫,落秋都跑了出来,看着肿的跟馒头一样的脚踝,跟着一起伤心,然后才想起来准备冰,大夏天的找不到冰块,就去打井水。

舒洛默默的将冰敷的任务交给那几个丫头,开了一副镇痛的药方子,开始煎药,通红的火光印在脸上,热烘烘的,汗珠也跟着落下来,里面贴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苦涩的药味也开始弥漫。

夜深人静的时候,方连夜拄着拐杖走出来,就看到舒洛懒洋洋的靠在柱子上喝酒,洁净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流连不去,迷蒙的眼光透着深深的思念,身旁倒着两个酒坛子。

方连夜一拐一拐的走过去,挨着舒洛的身边坐下,抢过他手中的酒坛子,送到嘴边,却发现早已经空了,败兴的丢到一边,说:“都没了,还拿在手里做什么?”

舒洛吃吃的笑,与平日温和的笑意不同,就像在夜里展开的墨菊,净透而淡雅,声音有些沙哑,说:“那在手上就还认为里面还有,就有希望。”

方连夜撇了撇嘴,说:“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对啊,就是自欺欺人。”舒洛揉了揉方连夜的头发,宠溺的笑着,更像疼爱妹妹的哥哥了,这是平日的他绝对不会做的动作。

方连夜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满月,银丝流绕,高洁的让人不忍亵渎,声音有些落寞,说:“我还是得回苏家,明天就走。”

“好。”舒洛很爽快的答应这,也不问为什么,柔和的说:“去吧,我刚好有点事情要处理,估计要离开几个月,等事情一处理完我就会回来的。”

方连夜有些惊奇的看着目光温柔的舒洛,歪着脑袋,问:“我是不是有大嫂啊?”

话音刚落,舒洛的脸上便露出几分尴尬,还有几分犹豫,说:“哪有,还早着呢。”

那就是有了。方连夜心中有数,也不再深问,扶着拐杖站起来,轻松的说:“那我就先回去睡了,夜里露气重,还是早早回屋吧。”刚一转身,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艰难的转过来,用拐杖戳了戳地上的酒坛子,随着滚动发出咕噜的声音,挑着眉毛,做出几分凶煞的神情,说:“酒以后要少喝,伤身体的。”说完,便丢下错愕的舒洛,洋洋洒洒的回屋去了。

醒悟的舒洛抿着嘴笑,没有告诉方连夜自己是千杯不醉的体质,已经有人验证过了,迷蒙的看着空中的明月,渐渐的化成那个人的脸,轮廓分明……

翌日一早,舒洛便雇了一顶舒适的轿子,还不放心的抓了很多副药,一遍一遍的交代了该怎么服用什么的,难得见他说这么多话,最终抱着一大推药上了轿子,有节奏的摇晃着,朦朦胧胧的沉睡了,晕晕乎乎之间感觉轿子好像停了下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想都没想准备下轿一使劲就又坐了回去,正疼得难受的时候,轿帘突然被掀开了,一个穿红衣的女子探头进来,看着那么多的药包,还有方连夜微白的脸庞,急切的问:“少夫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方连夜看着一脸焦急的红袭,眨了眨眼睛,很是委屈的说:“红袭,好疼啊!”

“哪里疼?到底怎么了?”红袭看着方连夜苍白的脸色,很是紧张,今一大早就听说少夫人要回来,便早早的在府门口等候,却不想走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竟然就受伤了,柳眉倒竖,冲着轿子后面的三个丫头就是一顿臭骂,泼辣的气势尽显,让几个对红袭深有好感的小厮都退避三舍。

四儿、落枫、落秋三人垂手听训,虽然受伤的事情与她们无关,但是昨晚看到方连夜哭的惨烈的模样都是深深内疚。

红袭还想说什么,却感觉身后有人在拉自己,连忙回头,看到方连夜指了指自己的脚,说:“不管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崴伤了,你先送我进去吧。”

“好!”红袭扶着方连夜进府,一边让方连夜注意脚下,一边让门房打发轿夫,说:“少夫人,怎么会崴伤呢?真是太不小心了……”

方连夜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从某种程度上讲,红袭还是比较啰嗦的。走了有一阵,方连夜发现所走的方向不是去东苑的,有些奇怪,说:“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没有。”红袭只是说出两个字便不吭声了,继续带路,其实心中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先前苏白蔹下令将东苑的东西都烧了之后,便将东苑封了,而后也没为方连夜安排新的住处,而钟管家也是仗势欺人的主儿,自认为方连夜不受苏白蔹的疼爱,便自作主张安排在了最边缘的小院子里,红袭也抗争过,却无果。

直到走过一片灌木林之后,才看到一条幽深的小径,上面落面了枯叶,踩上去嚓嚓作响,有好几次都认为前方没路了,一转弯,又绵延深处,在幽径的深处是一个萧败的院落,三进三出,跟别的院子比起来,确实很寒酸,院子里还有两株大颗的梧桐树,墙角处有一个盛满了雨水的大缸,一大片荷叶遮住了水面,露出一只瘦小的莲蓬,别致的紧,呃,如果忽视满园的荒草的话。

红袭让落枫扶着方连夜,从暗袖中取出一把钥匙,上前开锁,刚一碰到锁就掉了,早已经破败的不行了,见状,红袭尴尬不已,眼睛四处转动,愣是不敢看方连夜的眼睛。

方连夜心中自然是明白的,也不多说什么,拄着拐杖便往里走,却忘了齐腿深的荒草,差点摔倒,受到惊吓的小心肝儿跳啊跳的。

无奈,众人只能先腾出一小块儿地方让方连夜先坐下休息,便忙里忙外的收拾着,屋里的家具都是齐全的,上面落满了灰,还不时的跑出几只老鼠,让人郁卒。

整整忙了一天,也才整理出一间屋子,临睡前,特意耨了几颗艾草,用火点燃,里里外外熏了个遍,又将凉席重新擦拭一遍,才安心让方连夜睡下,然而,众人是低估了蚊子的生命力,纵然是点了艾草,依旧是难以入眠。

方连夜一回来,苏白蔹就知道了,拿着账簿的手也轻轻的颤抖,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一想到方连夜靠在那个男人身上的情景,便拉着脸色,然而账簿上的字都看不进去,整整一天也只草草的翻了几页,心在抽痛,很是不甘,心底的一个声音在叫嚣:那种温柔应该是自己的。

夜里更是难眠,辗转反侧,不自觉间留出一个人的位置,原本睡着的床突然觉得很空荡, 心底也跟着空落落的。

绿茗深知苏白蔹的个性,向来都是行动先于想法的,然而在少夫人的事情上却迟疑不前,明明那种渴求就写在脸上,却死不承认,便仗着胆子在伺候苏白蔹梳洗的时候,说:“少夫人现在住在桐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