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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威仪棣棣


滚滚雷鸣,几场骤雨之后,便迎来了初夏,天也还不是很热,在傍晚时分去荷塘看花,也别有一番风味。

苏白芷正坐在窗前的贵妃椅上,手中的书一上午也没翻几页,脑海中一直再想豆儿的婚事,是不是太早了点儿?陆眠之究竟值不值得信任?一个个问题重重的敲在心上,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正当苏白芷想得入神的时候,听到窗口咚咚的声响,抬头一看,却见周岫芸调皮的趴在窗口,问:“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猛然醒悟过来的苏白芷亲昵的捏着周岫芸的脸,打趣儿的说:“我在想啊,什么时候改口喊你大嫂啊!”

周岫芸穿着淡粉色的纱裙,裙角绣着翩跹的蝴蝶,展翅欲翔,衬得小脸儿粉红粉红的,低着头,但掩饰不住嘴角的笑容,软软的说:“白芷姐姐又开我玩笑了!”

“快进来坐,别站在窗口了,外面怪热的。”看着周岫芸含羞带臊的样子,苏白芷心情大好。

周岫芸一蹦一跳的走了进来,把身上的戴着的珠钗玉饰都取了下来,抱怨的说:“重死了,每次出来,奶娘都恨不得把所有的首饰都给我戴上,真是没品位极了。”

苏白芷没好气的捏着周岫芸的鼻子,说:“真是拿你没办法,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大家小姐的样子!若是被外人看见了,可怎生是好?”

周岫芸不满的嘟着嘴,说:“我又说错,你看谁出去的时候戴这么多首饰?”

苏白芷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取出一条素洁的帕子,把那些首饰都包起来,放在桌子上,说:“壶里有泡好的菊花茶,喝点儿,消消暑气。”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把首饰取了呀,万一丢了怎么办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妈妈走了进来,连声惊呼,道:“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怎么办呐?我说小姐啊,你马上就要成为苏家的长媳了,这些道理你还不懂?”

周岫芸暗自翻了个白眼,细声细气的说:“奶娘,东西都在这儿呢,戴的太多了,重的很,时间长了怪累的。”

刘妈妈根本不理睬周岫芸的抗议,执意让把发钗给周岫芸戴上不可,说:“小姐,也不是老奴啰嗦,不过这也是实在话,你马上都要成为苏家长媳了,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尤其是不要和一些不受待见的人来往,这会失了身份的!”

“你说什么?”周岫芸听着刘妈妈这番说话,顿时气愤的说:“我要跟谁来往,还要跟你请示吗?”

刘妈妈看着声调骤然高了几分的周岫芸,伤心的说:“哎呀,老奴这都是为小姐好啊,省得小姐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啊,你说说看,从你刚满月开始到现在我操碎了多少心呐!”

周岫芸有些难堪的看着苏白芷,眼中流露出焦急的神色,而苏白芷则当作没听见也没看见,默默的坐在书桌旁,看着书,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老奴见过四小姐!”老管家恭敬的站在门口,向苏白芷请安。

苏白芷立即放下手中的书,说:“是方伯啊,快进来坐吧,您来的正好,我刚巧有些事情想请您老人家帮帮忙!”

方伯面无表情的看着老泪纵横的刘妈妈和满脸尴尬的周岫芸,明显可以感觉到屋内僵硬的气氛,说:“表小姐,夫人和姑奶奶正在找你呢!”

周岫芸顿时像领到特赦令一般,连忙告辞,走的时候都不敢正视苏白芷的眼睛。

“呵呵,方伯!”苏白芷拍了拍豆儿的肩膀,示意她去倒茶,说:“方伯,有什么事吗?”

方伯看了豆儿一眼,暗示的说:“我有点事情想单独跟你谈一下!”

苏白芷有些愣了,难得方伯用这般严肃的神情对自己说话,想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让豆儿回避,担忧的问:“怎么了?”

方伯脸色有些沉郁,说:“早在一个月前老爷就和我们失去联系了,如今外面已经传开了!各家商行都想趁机分裂苏家,现在的形势很不乐观!而且——”方伯的略微停顿了一下,看着院中的青翠的芭蕉,说:“而且,苏家现在也没什么人可以担当重任了!”

“是——吗?”苏白芷脸色先是一凝,继而轻松的笑了,却有几分牵强,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伯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却显得异常苍老,平日都是沉默寡言的,府中的下人大部分都害怕沉默的管家。再次开口的时候,多了几分艰涩:“我已经老了,也无所谓了,可你还年轻,不能这样耗下去了!这是一次机会,想办法早点离开这里吧。”说完,便准备离开,怜惜和慈爱的神色都掩藏在眼眸深处。

“舅舅……”苏白芷连忙唤住方伯,脑子中却是一片茫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方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苏白芷的声音,心中一颤忍不住停下脚步,满心欢喜的回头,却不想苏白芷还是茫然的样子,显然还没做出决定,难掩失望的说:“我先回去了,你想明白了就来找我吧!”

呼。苏白芷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其实方伯说的事情,苏白芷早已有所耳闻,只当是市井流言,并未放在心上,未曾想竟然是事实,倘若真能抓住这次机会,帮助苏家脱困,也算是报答了苏家的养育之恩,到那时便可光明正大的离开苏家,这可是母亲的遗愿啊。

主意打定,苏白芷匆匆的换了件衣服,便追着方伯的身影而去。

苏老太太共有三个孩子,分别是苏昭冼,就是苏白蔹、苏白芨、苏白术的父亲,却常年在外;苏昭言,周岫芸的母亲;还有一位已经逐渐被人淡忘的苏昭梦,是苏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女儿,也是苏白芷名义上的母亲,但是已经去世十余年了。

也许是苏家福薄,即便是传至苏白蔹这一代,苏家依旧只有一条血脉,苏家以后的家业都会由苏白蔹继承,但是此时苏白蔹下落不明,苏家硕大的产业该由谁来承担,难道苏家的盛业就会到此为止吗?

这个结果谁都不愿看到,尤其是年过花甲的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也是一个铁血女人,一边不动声色的命各位掌柜照常开张,一边暗中收集所有可收集的流动资金,以备不时之需,同时安排了几个心腹不动声色的外出寻找苏昭冼和苏白蔹的下落。希望可以在两人赶回来之前稳定形势。

但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双拳难敌四手,总是苏老太太再怎么雷厉风行,却也招架不住那些人的纠缠,就好比一座高塔,经得住风吹雨打,经得住日晒雨淋,却在一群蚂蚁面前崩塌,很让人觉得窝囊。

苏老太太沉稳的坐在首座,左手托着茶托,右手不住的用茶盖拨动漂浮着的茶叶,却未品尝一口,一头银发,只是用一根金钗固定住,贵气而又威严。

但是座下的张武成却忍受不住苏老太太的过分平静,大着胆子说:“苏老夫人,您也知道如今做生意各有各的难处,但是宝林商号欠我们的账款也都快要到期了,您看能不能先还给我们?”

苏老太太也是在商海中爬摸滚打过的,自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也自然明白现在的局势对自己有多不利,毕竟年纪大了,顾虑也多了,有些底气不足的说:“这件事情我会考虑的,给我一段时间!”

另外一位张扬男子,穿着一件大紫色的长衫,气质极其下流,毫不客气的说:“老夫人,我们也是合作多年了,宝林的信誉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是如今苏老爷和苏少爷都下落不明,不知还有没有能力偿还我们的债款啊!”

“如此说来,龙大少是在怀疑我宝林的实力了?”苏老太太的脸色不悦的说:“且不说吾儿并未失踪,就算是真的失踪了我宝林也不会亏欠各位一分一毫的,如今大家坐在这里向宝林追债也无可厚非,倘若真的要撕破面皮,老身奉陪到底!”

龙大少还欲说些什么,张武成连忙制止他,说:“老夫人误会了,谣言止于智者,我们自然不会相信那些谣传,只是三年一度的商会就要开始了,既然苏老爷尚未回来,那是不是应该先推举一个代理人,渡过这一关再说!”

“好一个老狐狸!”苏老太太在心中暗啐,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这个自然,三年一度的商会向来都是宝林独得风骚,今年也不意外的!”

张武成谦微的低下头,不动声色的给另外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年人人使了个眼色,说:“这是自然,既然老夫人心中已经有合适的人选,我们自然不用担心什么!”

中年人心领神会的接着张掌柜的话,笑着说:“见过老夫人,在下烟云绣庄的管事风骏,苏老爷在去年十二月向在下订购了一批绣锦,原本说是在今年七夕前结账的,但最近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在下莽撞,也分不清是真是假,所以特来拜会,顺便收账!”

听闻此言,苏老太太终于明白过来了,这群人都是商量好了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无非是在向宝林示威,难道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苏家一败涂地吗?苏老太太冷笑一声,说:“原来各位都是有备而来啊!”

龙大少哗啦一声撑开扇子,摇了两下,颇有几分无赖的说:“老夫人这句话就错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能说得我们好似强盗一般呢?”

苏老妇人是何许人也?尚在闺中之时便开始掌管商行的大小事务,即便是嫁入苏家之后也是铁铮铮的少夫人,在商行中的独到见解和精准的目光撑起了苏家的半壁江山,成亲不过五年的时间,苏老夫人便痛失夫君,一边照顾家庭,一边照看商行,一路走来,谁人敢说个不字,如今被这些小辈看不起,令苏老夫人如何不恼怒。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龙大少这句话说的很是在理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龙大少脸色难看的看相门外,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着普通素裙的女子,裙上有淡白色的菱形花纹,虽然衣着朴素,但是丝毫未损女子清丽的容颜,眉眼之间透着几分威严,颇有领袖风范,下巴微抬,倨傲的看着在座的人,说:“难道不是吗?据我所知,老爷与各位的账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是如今一听说老爷和少爷下落不明,便急急慌慌的上门讨债,这种行为与强盗又有何分别呢?”

龙大少脸色难看的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女子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笑着说:“这话说的也没错,可是最起码也要有一些商人的道德,即便是您现在急需银两,需要宝林现在还债,那也是去柜上讨,可你们直接上苏府要账还是头一次听说!”

“你是什么人?我们跟老夫人说话,何时轮的上你来插嘴?”自知理亏的龙大少有些欲盖弥彰的说,手中的扇子更是不安的开开合合。

“这位是四小姐!”站在一旁的方伯无视老夫人痛斥的眼光,解释的说:“四小姐向来深居内院,很少外出走动!”

不错,这位女子就是苏白芷,刚一走到偏厅就听到龙大少近似于无赖的话语,便忍不住出声反驳。

苏白芷淡淡一笑,带着一种镇定的力量,说:“想来龙大少也不是一个适合做生意的人,被人利用还不自知,不知龙大少有没有想过今天的行为有四个弊端呢?”

听闻苏白芷的话语,龙大少有些不自然的扫了一眼张武成,说:“什么弊端?”

心细如发的苏白芷自然没有漏过龙大少的眼神,看着张武成说:“其一,老爷和少爷也不是第一次外出收账了,时间有长有短,最长的一次也有八个月之久,如今不过是比预期的时间晚了一两个月,又有什么好稀奇的,各位竟然会相信外面的谣言?其二,倘若老爷和少爷并没有下落不明,各位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过于偏激了,或者我换句话说,各位如此笃定老爷和少爷已经遭遇不测,那是不是就是各位做的呢?”

“你不要血口喷人!”龙大少忍不住的大声呵斥。

苏白芷丝毫不将龙大少看在眼里,继续对张武成说:“其三,就算是老爷和少爷真的遭到什么不测,那各位如此逼迫宝林又有什么后果呢?且不说各位手上的账会变成死账,就算宝林受到什么波动,对各位的影响也是加倍的!其四,三年一度的商会在即,各位要做的不是在这里威胁宝林,而是想着如何保住宝林共对外敌!”

说到此,苏白芷看着张武成说:“您说我说的对吗?张掌柜!”

张掌柜轻轻的笑出了声,说:“精彩,真的是很精彩,但是四小姐好像是本末倒置了,我们只是小本生意,这些账款对宝林来说不过是一笔小数目,而对我们来说那就是全部的身家了,此次前来是我们考虑不周,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老夫人见谅!”

“那张掌柜的意思是?”苏白芷故作糊涂的问。

张武成笑着说:“四小姐是个聪明人,我们也只是想得到一个保证而已!”

“好,既然大家都把话说明了,那就请各位在三天之后再来,届时我会先还给大家三成的账目,您也知道宝林再怎么有实力,要想在短期内拿出这么一大笔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张武成连忙摆手,说:“既然四小姐都这般说了,在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既然如此,在下先行告退,三日后再来拜访!”

一行人先先后后离开了苏府,众人纷纷围住张武成,说:“张掌柜,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向一个小女娃娃的示弱呢?”

张武成意味深长的看着众人,说:“她说的也都没错,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地道,而且苏家是不会跨的!”说完,便离开了。

剩下的人纷纷围住龙大少和风骏,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风骏只是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而龙大少则是恼怒异常的说:“你们问我,我问谁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