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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强弩之末(1)


雪纷纷扬扬的挥洒着,落在水面上凝结成薄薄的冰层,不自觉的雕刻着细小的纹路,精美而华丽,水中的水草也失了原来的颜色,变得浑浊、沉闷,唯独靠近渡口的地方还停留着两三艘精美的船坊,窗户、门口的位置挂着厚重的帷幔,却难以掩饰它的精美、雍容,船头上覆盖着洁白的雪花,如同女子蒙面的白纱,诱人遐想。

原本是沉静而美好的精致,却被一群手持火把的官差给破坏了,身着深红色军服的官差恶狠狠的将围观的百姓推搡开,手中的兵刃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精致的船坊内沉稳的坐着两个男子,一名稍稍年长一些,一身华贵的银白色貂裘,腰间缀着乳绿色的圆形配饰,缀着深红色的络子,样式看上起很古朴,却被保养的很好,乌黑的发丝仅仅用一根蓝色的丝带束缚中,带着一丝慵懒的感觉,狭长的眼睛中流露出精明的神光,或者说是阴戾的神色,纤长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白玉酒杯的杯沿,带动的酒液微微颤抖着,扩散出细细的水纹。

另一名稍稍年轻的男子,穿着深紫色的袍服,腰间是象征身份三指宽的暗金色腰带,左侧的位置挂着三个深红色的布袋,双腿粗鲁的架在桌面上,往后仰起,漆黑如墨的眸子如同旋转的漩涡,在不知不觉间令人迷失,漂亮的脸蛋异常的阴冷。

两人虽然相貌不同,但身上的气质却难得的一致,周身散发着阴冷、狠戾的气场,将岸上嘈杂的局面通通抛开,没有半丝的焦躁。

“真没想到,太子殿下的管辖之处,竟然会出现草菅人命的事情呢。”稍稍年长的男子邪魅的一笑,背后如同张开黑色的羽翼,毫不在意的一口吞下杯中的液体,肆意的戏谑着。

荷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漆黑的眸子中透出一片冰冷,阴森的说:“苏白蔹,这还不是你选的地方?”

原来这两人正是暗中合作的荷羽和苏白蔹,今日两人刚刚上船,便突然出现了许多官差,名义上是在追缴逃犯,却并不派人上船搜查,以“保护周边百姓”为由,下令直接烧船。

苏白蔹微微掀起窗帘一角,查看着外面的情况,反射着寒光的兵刃异常的阴冷,狭长的眼中冒着丝丝的寒意,嘴角带着嘲弄的笑意,说:“我还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更何况,我还要看着你输呢。”话语中带着的狂妄,令人愤恨。

然而荷羽并没有发怒,只是看着前襟上精美的纹饰,幽幽的问:“要想看到我落败,何不去辅助大皇兄呢?更何况,你本来就是大皇兄那边的人。”

忽而,苏白蔹笑了,嗜血的笑了,狭长的眼中冒出阴毒的恨意,还有畅快,说:“那可不一样,看着你荣耀的登上皇位而得到她,远比看着你落败而得到她要来的痛快。”

“变态!”良久,才从荷羽的牙缝中迸出这两个字,这桩交易一直是荷羽心中的痛,因为愧疚,所以不敢去探视她,因为心痛,所以才想亲手毁灭。早在十年前看着方连夜下嫁与他的时候,心就被狠狠的抽过,如今又要再来一遍,那种痛楚实在令人无法忍受。

苏白蔹忽而流露出一抹寂寞的神情,缓缓的摩挲着手指上的那个指环,仅从光滑的表面便可知道它有多么重要,带着几分伤感与决绝的说:“为了她,就算下十八层地狱又如何?”

那一刹,荷羽的心猛然被碰撞了,似乎下一秒就会失去她,从来没有这么惶恐过,坦言自己做不到这么决绝。

就在荷羽胡思乱想的时候,岸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渐近,惊动了围观的百姓,还有为虎作伥的官差。

荷羽从掀开的细缝中看过去,寒冰似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裂痕,焦急的看着被人群推搡的身影……

这不是方连夜第一次骑马,却是最难熬的一次,肋下三寸的地方火烧一般疼痛,狂奔带来的颠动几乎将所有的思维全都打散,刚一跳下马的时候,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喧闹的人群开始沸腾,不断的推搡着,若不是有罗海原的搀扶,方连夜根本无法站稳。

领兵都统眼看着压制不住暴动的百姓,随手抄过一旁鼓手的鼓槌,用力的敲打着牛皮表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镇住了在场的百姓,呲啦一声抽出反射着寒光的兵刃,高举过头顶,恶狠狠的说:“官差办案,其他闲杂人等统统退后,倘若有人阻挠,一律按律法处置!”

民怕兵,是自古以来的俗礼,暴动的人群渐渐平和下来,有条理的站在一边。

方连夜费力的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毫不在意面前的兵刃,静静的看着火把上熊熊燃烧的烈火,似乎在眸子中燃烧着生命,掷地有声的问:“敢问都统大人,是谁下令烧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一丈开外的领兵都统听到,让在场的官差都听到,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有开始蠢蠢欲动。

领兵都统似乎还是第一回遇上质疑自己行为的人,稍稍一愣,继而朗声说:“我们官差办案自然是按照朝廷律法,不用谁下令。”

“是吗?”方连夜闷吭一声,暗暗摁住肋下三寸的地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而漆黑的眸子中更是沉稳的冷静,一字一顿的说:“既然都统大人是按照朝廷律法办案,那么,为什么不先搜查船只,再进行定夺?倘若烧杀无辜,岂不是知法犯法?”

或许是方连夜的话起到效果,搬运柴火的官差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看着都统大人,似乎是在询问结果。

方连夜只觉得身上大部分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无力的斜靠在罗海原的身上,努力压抑住细微的颤抖,继续说:“既然大人并没有搜查船只,凭什么肯定船上的人就是逃犯,亦或者是都统大人假公济私,杀人灭口?”

“胡说!”都统大人面对着众人质疑的神色,顿时有些慌了,紧张的往右边的方向扭了一下,却在半途中极不自然的转了回来,连忙辩解:“逃犯潜藏在船只之上,是众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方连夜还是注意到了,余光暗暗的看过去,心中明了,摸了摸暗袖中的玉块,朗声说:“既然逃犯已经穷途末路,躲在了船上,大人为何不保护船上无辜的人?难道都统大人要将那些无辜的人也一同烧死吗?”

“船上有人?”

“怎么可以这么做?”

“真是太过分了,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人如此为非作歹……”

一时间,人群中爆发了,各种说法均有,拦护的官差渐渐无法阻止暴乱的人群,甚至靠近湖水边的官差不留神踏进了水中,狼狈不堪。

领兵都统眼看事情越来越糟糕,强压下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双手抱拳,冲着一旁酒楼的方向拱拱手,神色得意的说:“这是那里来的刁民?此案是大皇子受命办理,岂容得尔等质疑?”

等的就是这句话。方连夜的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有些脱力的靠在罗海原的身上,努力压下那种针扎般的疼痛,身上散发出来的威慑力不容反驳,朗声问:“难道你们就是这般败坏大皇子名声的吗?”

“你……”

方连夜根本不给领兵都统辩解的机会,高高扬起手中的玉佩,鲜红色的色泽异常的耀眼,如同绽放在雪山之中的红莲,折射出迫人的气势,这块玉佩还是舒洛离开时留下的,没想到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领兵都统心中大惊,每位皇子都有这样的一块玉佩,是身份的象征,而大皇子却从来不在人前展示,只是用此等的蓝田玉作为门客的凭证,如今,玉佩出现在这名女子的手中,着实令人惊讶,暗暗的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酒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落在脚跟,再从脚跟倏的一下冲回脑袋中,晕眩的不知如何是好。

“大皇子向来仁德宽厚,岂会如此草菅人命,必然是尔等假公济私,败坏大皇子名声,还不赶紧派人上船搜查,以免错伤无辜。”一滴温热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落在唇边,微咸的味道,纵然是短短几句话,就令方连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罗海原也察觉到了方连夜的不妥,暗暗用身子挡住领兵都统的视线,将她护在身后,轻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