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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完结章——失了她


在烟花幕下,荷羽轻轻拦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许下一个诺言:天下是我给你的礼物,会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

可是等不到荷羽兑现这个诺言,被毒药侵蚀的方连夜敌不过勾命镰的套索,奄奄一息,纵然有了解药,也为时已晚,等不到荷羽登基大典的那一天,等不到舒洛边关归来的那一天,等不到豆儿再为人母的那一天,孱弱的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色犹如泛白的纸张。

面对在鬼门关回旋的方连夜,更让荷羽心焦的是苏白蔹所施的压力,还有大皇兄潜伏着的势力,蠢蠢欲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已经波涛暗涌。

稳坐在朝堂之上的荷羽冷眼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卿臣,口口声声:国不可一日无君;口口声声: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心中忍不住冷笑,这些大臣是忘了谁才是主宰者,谁才是他们的天,企图指手划脚,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人。

“登基大典不过是个形式,劳命伤财,要不要都无所谓。”荷羽阴沉沉的看着匍匐在地面上的众臣,勉强找出一个牵强的借口,阴冷的语气却未从改变,在大殿上回响:“这件事情到此为止。”阴霾的眼神如火焰般灼热,燃烧着众臣最后的勇气。

虽然暂时压制住众臣的上奏,却只是缓兵之计,迟迟不肯登基,为的就是将那个交易无期限的拖延下去,自己能拖,可是她却不能。

匆匆忙忙的赶回寝殿,那里早已经守候了众多的太医,年迈的太医颤颤巍巍的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光洁的地面印出几张满是褶皱的脸庞,不一例外,额头上都渗着冰冷的汗珠。

“怎么样了?”荷羽压低了声音,询问靠的最近的太医,语气中包含的急切的语气令人难以将朝堂之上阴霾、冰冷的人合而为一。

太医哆哆嗦嗦的叩首,没了牙齿的嘴巴吐词不清,艰涩的说:“方小姐大限将……皇上恕罪。”

这句话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但是每听一次,心头就揪着的疼痛,亲眼看着她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却无能为力,那虚弱的模样随时都会消失。强压在心中的暴怒一瞬间爆发出来,揪住老太医的衣领,凶恶的说:“难道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宫中不缺药,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救回她的命。”

老太医年岁已高,经不住这般激烈的恐吓,瘫软的滑落在地面上,昏死过去,最终还是另一位相貌沉稳的太医站出来,一字一顿说的很清楚:“皇上,纵然有解药,也为时已晚,即便是用药吊住方姑娘的性命,也不过是增加她的痛苦罢了。”

“增加她的痛苦?”荷羽的话音中带着一丝哭泣的颤音,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爱会是她痛苦的来源,漆黑的眸子中升腾起一片晶莹的水雾,却很快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晶亮的神光,荷羽有些脱力的扶着椅背,用力过度的手指狠狠的在椅背上留下几道清晰的指痕,话音中带着绝望的说:“吩咐下去,明日登基。”

这一句话用尽了荷羽所有的力气,周边所有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只剩下自己一人,孤独的站在院子的角落,静静的看着年幼的自己站在大桐树下拼命的练习剑术,为的是不在其他的皇兄面前出丑,为的是得到父皇的赞赏,以前的自己是孤单一人,如今的自己依旧是孑然一身。

恍惚的走出宫殿门口,拼命的将空气中浓烈的药味呼吸进去,想要留住属于她的那抹味道。刚走到寝殿门口,就看到怒气冲冲赶来的罗玉阳,面容依旧年轻的她看不出任何的哀伤,甚至是欢悦的神情,高高耸起的发髻,深紫色的发饰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华丽的衣衫裙裾戎叠,用金丝线绣着展翅高飞的凤凰,倨傲的看着一切,睥睨天下的漠然,身后跟着的是一大群的宫女、侍婢,那些都是身份象征的物品吧。

在她心中,自己会不会是身份象征的物品之一呢?荷羽心中暗暗的嘲弄,嘴角扬起的笑意如同邪魅的妖姬,危险却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罗玉阳在距荷羽五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深棕色的眸子在明亮的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金色,其中的威严令人颤栗,冷厉的说:“为什么迟迟不肯登基?难道是想等着那些叛逆之臣反击吗?”

荷羽从来都是惧怕这一双眼睛的,因为它能看穿所有的戒备,还有虚假,而这一次,荷羽却迎了上去,直视着罗玉阳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太后难道不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吗?而且朕已经吩咐下去明日登基了,太后还有什么疑问吗?”

一句太后一句朕,将两人之间的身份彻底划清,带着疏离的味道。

此刻,罗玉阳知道,自己输了,虽然赢得了太后之位,却输了儿子的心,对于一个母亲来讲,有什么能比儿子更重要的呢?

“没有了。”罗玉阳方才还高涨的气势顿时颓弱下来,原本挺直的腰背竟然有些微微弯曲,这一刻的罗玉阳当真像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妪,在自己的牢笼中活着,活得卑微而困惑。

明明已经是春末时节,却还是有些寒冷的感觉,就像是居住在潮湿的洞穴中,迟迟找不到出口,直到被困囚而亡。

翌日的登基大典很是隆重,没有任何仓促的地方。虽然一开始荷羽迟迟不肯登基,但那些礼仪官员早已经暗暗准备着,所有的一切都是最隆重的,所有人都将注目这位年轻的帝王。

看着双手捧到面前的龙袍,荷羽没有半分欣喜,只是漠然的张开双臂任由宫女服侍着穿衣,每一条璎珞,每一件佩饰都是固定的搭配,老旧的令人窒息。看着铜镜中模糊的面容,荷羽很难想象这就是自己,穿着厚重的龙袍,戴着宽大的龙帽,这种感觉就像是龙袍才是权利的象征,而自己不过是一件器皿而已,代替毫无生气的龙袍行使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穿戴好衣衫,荷羽屏退了所有的宫监、宫女,缓缓的走进屋中,一抬头就看到脸色苍白的她弱弱的靠在床头,梳理整齐的发丝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干枯的唇瓣泛着淡淡的白色,缺少血液的滋润,嘴角轻轻上扬,艰难的露出一抹笑意,说:“很好看呢。”

听着她的话,荷羽差点忍不住哭出来,什么登基,什么天下,都敌不过她一分半点儿啊。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依旧笑着称赞,却不追问背后的缘由,这样的她怎么舍得令人放手?

“怎么哭了呢?”方连夜想要伸出手去擦掉荷羽脸上的眼泪,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冰冷的泪珠一下子滴在满是皱皮的手上,灼烧着她的心。

荷羽费力的扯出一抹笑意,握着她的手,细细的放在脸上摩挲着,缺少了那份光滑细腻,却依旧让人迷恋的触感,抽了抽鼻子说:“我这是高兴呢,明天就是你的生辰,我可是很期待呢。”对不起,我骗了你,那份生日贺礼我永远都无法兑现了。

“嗯,我也很期待呢。”方连夜有些虚弱的闭上眼睛,却强撑着不让自己陷入沉睡,软软的说:“时辰差不多了吧,该出发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错杂的脚步声,冲着这个方向走来,搅乱了节奏分明的风铃的声音,如同被风吹皱的水面。

荷羽知道这是他来了,漆黑的眸子中迅速的闪过一丝狠戾的神色,却很快便被悲伤的神情代替了,从桌面上的食盒中取出一小碗参汤,细细的吹了吹,然后亲昵的送到方连夜的嘴边,说:“登基大典可是一件繁琐的事情,怕你撑不住,先喝点汤垫垫。”若是看的仔细,就会发现荷羽握着汤匙的手在轻轻的颤抖。

而方连夜却不疑有他,一口一口的喝下,虽然吞咽的很慢,却还是喝下去了,在喝完参汤之后,精神似乎好了许多的方连夜扯了扯荷羽的衣角,细细的将那些不可能存在的褶皱抚平,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情意,甜蜜而温馨,却突兀的说:“那些都过去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心头猛然一跳的荷羽惊恐的从地面上跃起,狼狈的后退两步,紧张的捏紧了拳头,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都知道,她都知道……

可是时间却不允许荷羽思考这么多,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宫监恭敬的站在门口,唱时:巳时到……

赫然清醒的荷羽重新对上方连夜的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一片黯淡的光亮,逐渐陷入沉睡,荷羽弯下腰,横着将纤弱的她抱在怀里,几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眉头微微皱紧,心上更是无情的添加一刀。

荷羽穿着光鲜的龙袍,却一丝不苟的伺候着方连夜坐稳,体贴的将轿帘放下,就在退出轿子的时候,突然听到方连夜近乎于喃呢的声音:“我没有后悔过。”嘴角含笑。

“起轿……”轿子颤颤巍巍的走远,不过不是去祭祀场,而是相反的方向,那里是苏府的方向。

荷羽静静的站在宫殿门口,无视宫监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目送着轿子渐渐走远,还是没能等到她掀开轿帘,回头的那一刹,心酸的背过身去,强压住心头的酸涩,说:“出发吧。”

然而,就在轿子快要消失在尽头的时候,轿帘被轻轻的掀开,一张惨白的脸吃力的看着渐渐变小的宫殿,那条长长的仪仗队缓慢的移动着。

“已经出发了吗?”方连夜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按着刀绞般的腹部,惨白的脸上冒出点点虚汗,泛起一样的潮红色。

站在祭祀场上的荷羽心神不宁的听着祭祀的祈祷,机械的做着繁琐的礼节,心却早已经飘到了远处,紧紧的跟在她的身边,心中默念:每当我回头的时候,你留给我一个背影,每当你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我的背影,是不是我们就这样一直错过了……

而答案,却无从得知。

欣喜异常的苏白蔹早早的命人将府中打扫干净,就连房梁上也擦拭了好几遍,沾染不到一丝灰尘,就等着她回来的这一天。

得知她要回来的消息,苏白蔹激动的睡不着觉,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去那条街上的混沌摊吃小馄饨,因为她曾经在这里吃过,就坐在现在苏白蔹坐的这张桌子,似乎上面还残留着她动人的气息。

在路过天牢的时候,苏白蔹突然心血来潮,塞给牢头不少银两,获得通行的权利,慢慢的走到天牢的尽头,看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原本俊朗的容貌如今却多了几分狼狈,但是身上那种倔强、高傲的气质却未减半分,纵然手戴镣铐,纵然瘫坐在枯草之上,他依旧是那么的高傲。

“我来看你了。”苏白蔹缓缓的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可以与他齐平,还算是和善的说:“齐兄,近来可好?”

齐豫冉早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突然觉得很厌恶,毫不掩饰自己嫌恶的神情,冷冷的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收了钱而特别卖力的牢头瞪大了牛眼,恶狠狠的说:“这是怎么说话的?还不快给这位大爷道歉?”

苏白蔹却无所谓的挥了挥手,示意牢头站一边儿去,也不计较他嫌恶的神情,自顾自地说:“你知道吗?她就要回来了,就是今天哟,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作为兄弟,你是不是应该替我高兴呢。”

听到这个消息,齐豫冉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诧,只是冷冷的盯着苏白蔹脸上近乎于白痴的笑意,冷蔑的说:“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害她。”

“才不是,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苏白蔹突然像挫败的狐狸,不断的狡辩的说:“才不是,才不是呢。”

齐豫冉懒得与眼前这个人说话,轻蔑的冷笑一声,面对着墙躺下,凉凉的说:“那你就等着报应吧。”

苏白蔹双手紧紧的抓着粗壮的门栏,想要抓住他的衣领问个清楚,却无法如愿,有些恍惚的看着候在一旁的牢头,说:“他疯了,是不是?他疯了。”

牢头瞪着金鱼眼,连声附和:“是的,疯了。”

离开阴潮、昏暗的天牢,苏白蔹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匆匆忙忙的跑回苏府,全无平日风流沉稳的模样,微微散乱的发丝因为汗液而黏在额头上,焦急的等候在苏府门前,等着她回来。

直到影子越来越短,只能在脚下的一块移动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拐角处的轿子越来越近,明黄色的流苏一荡一荡的,在阳光下异常的显眼,晃动的轿帘也微微的颤抖着,那模样就像是婚嫁的那天的花轿,也是这般颤颤巍巍的抬到苏门府门前,抬进了所有的幸福。

苏白蔹站在轿子旁边静静的等候她出来,却得到一片沉静,心中直道:她还不肯原谅自己,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和不安,缓缓的掀开轿帘,入眼的却是沾满鲜血的衣衫和她惨白的脸色,脑海中一片空白,声音颤抖着,说:“我接你回家了。”

而与此同时,京都中心的宫殿中传来礼花的炮声,举国欢庆……